一代昏君-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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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子一震,万万想不到哈丹竟了然至此,连我那点隐匿的心思都看穿了。
我枕在他胸口,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得不认:“对,我是有点偏袒他。”
换了别人,我是不会亲自将长戈交还其手中,更不会公然将陨铁赠他的。我只消喊一句“双方平手”,就已经给足了我方面子。然而那是卫明,我就是忍不住要偏袒他些。
或许因为他是曾经的镇国将军,如今却被我折断羽翼,只能日日在府邸擦拭长戈,靠对沙场的怀念过活;又或许因为他未尝一败,如今却被异族连断兵器,狼狈至此,激起我的同情;或许其中还有帝王施恩的念头吧,这些旁枝末节,想得多了就没意思了。
我静静躺在哈丹臂弯里,默然不语,哈丹也搂着我的腰,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突然起身,将我压在床上,两臂撑在我身侧,居高临下看着我。
“答我几个问题。”他说。
“你问。”我道。
“你是因为他打我吗?”
“不是。”
“那一夜,你把我当成他了吗?”
我失笑:“我要有多糊涂,才会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睡?”
哈丹面色稍霁,唇边眉梢竟然还露出三分藏都藏不住的笑意。他抿抿厚唇,下一个问题似乎令他有些紧张,他反反复复看了我好几眼,下定决心问:“那你跟……”
“哈丹!”我打断他,“有些问题,你不好问,我不好答,咱们就别说了。”
哈丹吞了口口水,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好吧,”他道,“那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我挑眉。
“往后你……”哈丹踟蹰道,“你可以少偏袒他,多偏袒我吗?”
我“噗嗤”一声笑了。
我伸长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脸一直勾到我面前。
“往后我不偏袒他,只偏袒你,这总成了吧?”我吻了吻他的唇角,吐气轻笑。
他乐得低呼一声,抱着我打了个滚,翻进了床里头去。
第二天我醒过来,看着眼前,好半天,以为自己眼花了。
我问眼前的人:“你怎么没走?”
哈丹不知道醒了多久,身子半撑着,低着头望我。那眼睛亮亮的,黑眼珠一边一个,里面全是我。听我这么说,他很是纳闷地反问:“我为什么要走?”
我不知道怎么答,可是在我的印象中,睡了我那人,第二天一定会天不亮就走,然后好几天不来,哪怕来了,也必然是我三请四催用尽办法逼来的。
所以哈丹不走,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问他:“你醒了多久了?”
“很久了,”哈丹笑道,“肚子咕咕叫了好几轮,你也不醒。好啦,现在醒了,皇帝陛下,可以赐饭吗?”
我本想坐起来,听到这一句,手肘一软,滑了回去:“你想在这里吃早饭?!”
“是啊。”哈丹的语气寻常极了,“上次被你赶走,饿着肚子,浑身没劲,墙都不好翻,差点被你的侍卫发现,这次可不能再饿着走了……”
他说着说着,停下来:“……怎么,不成?”
我合了合眼睛,有那么一刹,心里又是酸又是甜,竟不知该表什么情,许久许久,才抿着唇笑了。
“怎么不成?”我翻身掀开帘子,“章枣,传膳!”
章枣领衔,宫人鱼贯而入,掀开帘子,殿中瞬间静默,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发现。其中章枣反应尤其大,只见他哆哆嗦嗦指着哈丹,嘴唇微张,舌头微卷,傻子都能看出来,他想喊侍卫。
喊个屁,我推着他脑门把他掀翻地上,沉声道:“大惊小怪什么?照常伺候就是了,只是管好你们的舌头,否则,脑袋就都别要了。”
我宫里的人都是经过大场面的。我跟卫明刚在一起那阵子很是折腾,恨不得每晚都花样翻新,有几次甚至险些酿成血案。章枣每天早晨来掀帐子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生怕一掀开就发现皇上驾崩了。那时候我就严令宫人管好舌头,不管发生什么,不许外传,否则满门抄斩,连你哥哥在外面养的私生子都给你揪出来,咔嚓了。时间久了,宫人们习惯了,不管发生什么,他们都当没看见。
所以也就一盏茶功夫之后,宫人们便接受了哈丹的存在。
我跟哈丹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早膳已然备好了。我瞧出哈丹不习惯人伺候,叫宫人都下去,只留章枣一个。章枣殷勤为我布菜,拿眼神问我要不要也给哈丹来一份,我点点头,于是我吃的,无论什么,他都往哈丹碗里夹一筷子。
如此几轮,哈丹忽然像生了虱子似的抖了抖肩膀,对我道:“为什么你想吃什么,要先告诉他,叫他替你夹到眼前呢?不麻烦吗?”
我正在喝汤,闻言用丝绸手绢擦了擦唇角道:“麻烦。可正因为麻烦,才证明朕是帝王。寻常人家,只怕还消受不住这份福气。”
哈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吃了几口,抬头道:“我大概就是你说的那种消受不住福气的人吧——你叫他下去,我伺候你。”
我摆摆手,章枣行了个礼,下去了。
我指着离我最远的那一盘荷叶豆腐,似笑非笑道:“朕想吃那个。你弄点来,别弄多了,朕就吃一口。”
哈丹从善如流,起身用小勺舀了一勺,刚好够一口的量,一手仔细地擎着,一手在底下托着,小心翼翼地走到我面前:“够吗?”
我摇头,斜睨着他:“喂朕。”
他把勺子挨到我嘴边。
我侧过头:“用嘴。”
这位雏顿了一下,脸颊霎时红了,吞了口口水才将勺子移到自己嘴边,一口含进嘴里。
我伸长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嘴巴贴上他的唇。一口豆腐从他口中传到我口中,再传回去,什么时候咽进谁肚子里不知道,只顾着吻。我站起来,他坐下,吻得调了个个,我坐进了他怀里。他揽着我的腰,我勾着他的脖子,舌尖在对方口中搅来搅去,津液来不及咽下,都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然后我们都笑了。
他抬起手,布满老茧的拇指擦过我的唇角,无奈道:“你就是想哄我亲你罢了。”
“是呀,”我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亲我呢?”
他从善如流,又低下头亲我。
我们一会儿亲,一会儿吃,我没动手,吃的全是他一勺一勺喂进我嘴里的。喂完了,吃饱了,又互相搂着坐了一会儿,他说该走了。
“今儿答应了去王大人家做客的,不能失约。”哈丹说。
“王大人?”我问,“哪个王大人?吏部的?刑部的?还是大理寺的?”
哈丹摇头。
“那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吗?”我问。
“也不记得。”哈丹说,“你们的名字文绉绉的,拗口的很,我一个都记不住。好在我去了也不用说什么,他们把话都说了,我说谢谢就成了。”
我忍俊不禁:“可你偏能记得卫明。”
“这是自然。”哈丹道,“情敌的名字总要记得牢牢的才好。”
我凑过脸,在他鬓边亲了一口,柔声道:“去吧。这么会做人,我猜请你的是吏部侍郎王卷。他家的厨子是从南边请来的,做得一手上好淮扬菜。他还有个小妾,极善琵琶,要是他藏私,舍不得叫小妾出来,你就主动跟他提。他要是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就说,京城里人人都知道。”
“京城里果真人人都知道吗?”哈丹问。
“没人知道。”我冷笑,“可是朕知道。”
我把哈丹送到小门口,亲自指了小门的位置,叫他下次从这里来。小门外面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回廊,我见他出了门,沿回廊往外走,便转过头,却不想他没走出几步,突然回身。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刚回过头,便见他已然到了近前,捧起我的脸,烙下深深一吻。
“舍不得走。”他说,“今晚我还来。”
“来吧。”我说,“朕等你。”
我们紧紧抱着不肯松手,在小门口站了许久许久,久到再没时间可拖延了,哈丹才走。这回我没急着回去,而是倚在门边望着他的背影,我想他刚刚就回来了,兴许这次还会回来的。要是他再回来,我就把他留下,管他什么王大人李大人,他哪儿都别去了。
可是哈丹的身影转过回廊,没再回来。
我有点失落,却不觉得难过。一来,他说他晚上还要来的,二来,过了这么多年,我总算等着了一个人,陪我用早膳。
我是先皇嫡子,母后乃蓝氏嫡女,如此尊贵的身份,可从小到大,没人陪我用过早膳。这事,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信。
我转身走回殿中,一边走一边叫:“章枣!”
章枣像土地公公似的,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在我身侧应声:“陛下,奴在呢。”
“以后狼王会常来,你们别大惊小怪。”我一边走,一边说,“以前怎么对镇国公,以后怎么对他就是了。”
“是,奴遵旨。”章枣打量我的神色,像是反复确定了我心情不错后,才敢问,“陛下跟狼王……”
我瞥了他一眼,章枣的后半句话“咕咚”一声吞了回去。
我扬起一边唇角,笑了起来。
“一晌贪欢罢了。”我说。
第三章
那之后哈丹常来。我俩都正在不知餍足的时候,一晚上总要闹腾个三四遍才停。停了也不老实,两手两脚搭在一起,搂着睡。那些欢迎仪式啦,接风晚宴啦,我全不排斥了,但凡有,我就去。去了假模假样跟哈丹装不熟,却在宴席间隙,用酒杯作掩护,眉来眼去。
我渐渐品出滋味,以前天一黑就琢磨着卫明今晚会不会来,如今却开始数着指头算哈丹过来的时辰。除非有要事,否则他天天到我这里。想着他要来,我的心情就好极了,一个人坐在那儿,哪怕什么也没做,都忍不住要笑。原来被人喜欢呵护是这样美妙的滋味,我真真是第一次知道。
这日哈丹来了,我却不怎么开心。
我坐在书桌旁,面前摊开一张宣纸,一幅傲雪寒梅图画了一半,最后那一笔点了个重重的墨点在上面,整幅画无须继续,已然毁了。我却浑然不觉可惜,单手支在扶手上,撑着头,皱眉望着眼前出神。
哈丹走到我身旁,我抬起头,淡淡道:“哈丹,朕没心情,今天不想做。”
今晚,宫中气氛少见的冷凝,哈丹可能也察觉出不对劲,问我:“怎么了?”
我合了合眼睛:“朕的一个妃子,正在给朕生孩子。”
云妃临盆了。
她本该下月生产的,可是今天下午她去御花园遛弯,不知怎么就跟容妃撞在一起,脚下一滑,摔在地上,羊水当即就摔破了。宫人马上将云妃抬回宫中,消息传到我这里,我派了半个太医院过去。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很可能将成为本朝太子,太医们不敢马虎,可是从下午到晚上,几个时辰过去了,孩子就是生不下来。
——难产。我离得这么远,仿佛都能听到云妃的哭声。
哈丹倚在桌上看着我,我低着头,盯着手中那一串檀木珠子。珠子共有一百零八颗,隐隐有香气,被我抓在手中一颗一颗数来,沾染了温度,香气渐浓。如此良久,章枣小碎步跑进来,跪在我面前。
我“刷”地坐直了身子,急切道:“如何?”
“回陛下,催生的汤药已经灌下去了,可是拖得太久,云妃娘娘已经脱力了,孩子还是不露头……”章枣战战兢兢道,“太医院来请陛下示下,若二者只能保其一,陛下要保大还是保小?”
“什么叫保大还是保小?”我暴怒,“告诉太医院,孩子不能没有母亲,要是有一个保不住,他们的脑袋都别要了!”
章枣嘶声应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气得直喘,然而我心里清楚,我并不真的生气,只是恐慌。平日里装得再怎么镇定,这时候都原形毕露。我的手腕在颤,长长的珠子垂下来与椅子扶手相触,发出“磕磕磕”的声响。哈丹突然俯身,两只手一起捧着,把我的手攥进了手心里。
“别担心,”哈丹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吉人自有天相。她是你的妃子,就是吉人,老天爷会眷顾她的。”
哈丹的手宽大而温暖,因为长期持刀引箭,掌心手指布满硬硬的老茧。他这样抓着我,老茧硌着我的手背与手心,我的恐惧与茫然竟渐渐消了,心里像有了着落,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不懂,”我说,“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容易了。”
我是一定要有个孩子的,既然如此,不如让他早点来。为了这个孩子,我费尽心思。第一次失败了,好不容易才叫云妃有了第二个,要是这个再没了,难不成我要叫云妃怀第三个孩子吗?
须知此事越是拖得久,风险就越大。我固然不在乎血统,然而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是历朝历代的铁律,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