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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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纳闷道:“现在回去?这一掉头可就耽误时间了啊,你不考试了啊?”
李逸初来不及多想,如果梁叔不是出了大事,刘姨不会这个时间把他叫回去,他急道:“快点啊!”
师傅见他着急,只能在路口调转方向,嘴里念叨:“什么事能比高考重要?”
李逸初见师傅还是刚才的车速,扭头吼道:“我爸出事了我得回去!!”
师傅将他扯回座位,镇静道:“坐好孩子,我开快点。”
说完直接闯红灯飞驰了出去。
一到小区门口,李逸初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钞,来不及数都给了他,然后推开门往里面跑。司机一想这小孩高考都不考了往回跑,恐怕是真出了大事,就把车停到一边,打算等等看需不需要帮忙。
李逸初一步四个台阶的上楼,家里的大门敞开着,刘凡正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梁长平,嘴里撕心裂肺地喊他名字,梁长平从下巴到上衣遍布血迹,触目惊心。他立刻蹲下身去扶梁长平,嘴里指挥刘凡:“刘姨你拖着梁叔的腰往我背上靠,我们马上去医院。”
刘凡来不及擦脸上的泪,站起来给李逸初帮忙。李逸初的体型背梁长平十分吃力,但他此刻爆发了全身的力量,在刘凡的帮助下稳稳扣住梁长平的大腿,快速出门下楼。
司机在车里看到李逸初背着个大男人往外跑,连忙开门去接他。
李逸初像见到救星似的,就差给司机跪下了,气喘吁吁道:“师傅求您送我们去医院,越快越好!”
司机帮着他们把梁长平放进车后座,然后启动车子,轰一声飙了出去。
一路闯红灯抄近道,到达医院后李逸初冲进去叫护士,他们跟在推车后面进手术室,最后被护士挡在手术室门外。那个护士看着他们道:“病人需要立刻抢救,家属赶紧去前台缴费办手续,现在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两人出来的急,身上都没钱,刘凡问道:“大概需要多少钱?”
护士:“我建议你们目前最低准备五万块钱,后续需要听医生的诊断。”
刘凡往后踉跄了一下,家里一直不富裕,仅有的几万存款前不久才借给亲戚,如今一时半会从哪里筹钱?
李逸初扶住刘凡,冷静道:“刘姨你在这看着情况,我回去拿钱。很快就回来!”
刘凡失魂落魄地抓住他的手:“家里没有钱了啊……”
李逸初:“我有,我现在就去取。”
李逸初又坐出租赶回家,从主卧里翻出当初梁长平给他看过的存折,心里一边默念密码一边把梁长平和刘凡的身份证都找出来带在身上。银行在学校附近,李逸初背着书包冲进去先取了七万,用塑料袋包起来放进书包,将书包背在前面出了银行大厅。
不远处传来一阵铃声,是李逸初这十几年来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是开考十五分钟的通知铃声,这个铃声一响,所有的考生都不能再进考场,无一特例。
李逸初站在原地恍惚了几秒,他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抬起胳膊擦掉眼眶里的泪,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出租车。
梁长平的手术持续了很久,刘凡由最初的惶惶不安逐渐变得镇定下来,她看着靠墙站立的李逸初,慢慢走到他身边忖度着开口:“逸初,对不起……”
李逸初低着头没有说话。
刘凡内心十分愧疚,虽然她的做法是人命关天不得已而为,但是她在紧要关头最终还是选择牺牲掉李逸初,不去打扰自己的儿子。即便曾经她数次对家里出现这个累赘心有怨言,可这次她除了感激和愧疚,再没有别的想法。
刘凡低声道:“我们再复读一年行不行?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才把你叫回来,明年你再复读一年,我到时候什么都不做,就一日三餐照顾你,好不好?是阿姨对不起你……”
“我没有怪你。”李逸初终于开口:“梁叔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没他重要。”
刘凡说着又开始哽咽:“你说好好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李逸初不擅长安慰她,两个人又安静地站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手术室外面的墙壁上有电子时钟,到四点的时候刘凡听见李逸初叫她,于是回应道:“什么事?”
李逸初看着墙上的时钟,脸上是一种在少年人身上很难见到的精疲力尽的神态,他缓慢道:“我没有考英语的事情,您暂时别跟梁叔说,也……也别跟梁煊说。”说到梁煊两个字时李逸初的声音明显哽了一下。
刘凡本来就想过要怎么跟梁家父子交待这件事,以他们俩对李逸初的感情,到时候自己肯定是落不了好,刘凡为难道:“可这怎么瞒呢?”
李逸初:“瞒一天是一天吧,还有两周才出成绩,现在梁叔的身体为重,不要因为我,家里又出乱子,其他事以后再说。”
刘凡握着手机给梁煊打电话,通知他来医院。
梁煊狂奔到医院,在走廊看见一站一坐的李逸初和母亲,他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问:“爸怎么样?”
刘凡见到儿子就觉得有了依靠,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抽噎道:“医生说很严重……”
梁煊睁大眼,抬起头看李逸初,似乎是想从他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李逸初此刻不知道怎么面对梁煊,仅仅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他感觉自己和梁煊仿佛一下子被分到了地球的两端,遥远的可怕。似乎有什么东西仍然在一点点加宽他们之间的距离,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梁煊看见李逸初的表情,知道母亲说的都是真的,他沉默地用手拍拍母亲的肩膀。
三个人等到傍晚,医生终于从手术室出来,梁煊首先走过去问情况,医生摘下口罩面色沉重道:“病人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李逸初不信:“怎么会呢?梁叔一直都说自己是胃溃疡……”
医生:“有些人抗疼痛能力比较强,如果病人一直忍着不说,外人是看不出来的。病人这次发作的很厉害,虽然抢救回来,但一时半会儿苏醒不了。醒后要看他的身体情况选择化疗方案。家属……尽快确定是否化疗吧。”
刘凡仓惶问道:“化疗能维持多久?”
医生:“这个得看情况,如果能积极配合治疗,并且长期保持一个好的心情,一般是五到十年。”
梁煊立刻道:“我们同意化疗。”
医生看着面前的三个人衣着都很朴素,不像是富裕家庭,提醒道:“化疗的费用非常昂贵,前期最低要准备二三十万,如果你们确定化疗,提早准备钱吧。”
李逸初:“钱我们会想办法,请您一定尽力。”
梁长平当天夜晚醒过几次,但都是半睁着眼看看四周,不一会儿又睡过去,到第二天下午才彻底醒过来。醒来后休息许久,精神才恢复少许。他把面前的三个人叫到床边,吩咐道:“我知道如果我说不治了,你们肯定不答应,那我就治,但是你们得听我的安排。家里还有几万块钱的外债得尽快要回来,梁煊和你妈一起去学校找行政的蔡主任,让他帮我们先把房子挂出去申请点定金,加上学校的保险,暂时的医疗费应该是够了。”
刘凡在听到医生说要准备二三十万的时候就决定卖房了,现在梁长平这么说,她点头道:“好,我和小煊马上就去。”
李逸初也在昨天就决定把那二十万全部给梁长平治病了,现在听他这么说,急道:“梁叔——”
“逸初留在医院陪我一会儿。”梁长平语气强硬地打断他的话。
梁煊看看父亲的面色,知道他是有话要跟李逸初说,于是带着母亲一起离开了病房。
李逸初见他们一走,立刻坐到床边,看着梁长平道:“梁叔,不管您要还是不要,我的钱都会拿出来。您躺在这儿,您管不了我怎么做。”
梁长平哼了一声:“你这脾性跟你爸还真像。”
李逸初是怕他不愿意要才采取这么激进的态度,现在看他没有反对,一颗心才算放下来。
梁长平:“帮我把床头摇起来。我想靠一会儿。”
李逸初就走到床位按按钮把床头半竖起来,一边按一边问:“可以了吗?”
“嗯。”梁长平指指病房的凳子:“你搬个凳子坐到这边,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李逸初见他表情严正,便听话地坐到一边。
梁长平:“我让他们俩去要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不会同意化疗的。”
李逸初睁大眼惶急地看着他,说话时都快要哭了:“梁叔你是操心钱对不对?我有钱你忘了吗?医生说二三十万就够了,你别倔行吗?”
梁长平看着眼前一脸赤诚的孩子,心中酸涩不已,他这一生过得辛苦,可是两个孩子却养的正直懂事,让他欣慰。他本想来日方长,将来一定能带着老李的孙子去给他们夫妻上坟扫墓,可是现在,他没时间了。
梁长平好一会儿才道:“家里就算再穷,还有几万块钱的存款,加上房子,总不至于要花你的钱。”
李逸初气道:“那您为什么要这样?”
梁长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李逸初看懂了那个眼神,梁叔并不是不愿意化疗,只是在拿这个事情和自己谈判,说白了,他在威胁自己。李逸初不解地看着他:“那、那您要怎么样才愿意?”
梁长平下巴微微抽动,狠心开口:“我要你……和梁煊做一辈子的兄弟。”
李逸初懵道:“……什么?”
梁长平:“兄弟就是现在你们肝胆相照,以后长大了就要各自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李逸初没听懂,或许是不愿意懂,他不断眨着眼睛,手指也在紧张地抠着凳子边缘,哑声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梁长平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只有梁煊这一个儿子,你爸也只留下了你。我和你爸可以做兄弟,甚至可以做仇人,唯独、唯独不能做亲家。”
李逸初脸庞唰的一下变得胀红,仿佛被人当街扒光了衣服,既羞耻又尴尬,心脏咚咚咚地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梁长平看着他的表情,想起逝去多年的好友,李逸初和他的父亲十分相像,俊雅白净,最招女孩喜欢。孩子还小的时候梁长平就和李父开过玩笑,说将来李逸初长到十七八岁肯定是个祸害。那时候李父颇骄傲:招女孩喜欢好啊,将来找个身体好性格好的媳妇,多生几个胖孙子,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逸初他妈身体不好,只生了这么一个孩子。
李父去世后托人带回来的信,梁长平看过很多遍,几乎倒背如流。李父在信里将李逸初托付给梁家,不求他出人头地,只求他一生平安,妻儿和美。所以这些年梁长平对李逸初的学业要求并不严苛,只要他尽力就行。梁长平和李父多年相交,怎么会违背他的遗愿,让他的儿子成为难以在社会中立足的异类呢?九泉之下,他有什么面目去见曾经的兄弟?
梁长平继续道:“你答应我立刻和梁煊断干净,去别的地方上大学,以后,能不见,就不要见了。”
李逸初捂住眼睛:“梁叔……”
梁长平不忍地偏转视线,声音苍老疲惫:“别怪我狠心,我……我也不想这样逼你。但是我只能从你下手了,梁煊他是个拧脾气,也是个执着的人,除非你主动离开他,否则他绝不会罢休。如果我去找他谈,势必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局面,逸初,你就当帮帮我行吗?别让你刘姨临到老了,老伴没了,儿子也没了。”
李逸初用手抹了一把脸,眼眶泛红:“梁叔,我答应过梁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和他一起解决。我不能、不能对不起他。”
梁长平失望地看着他,半晌苦笑:“所以我和你刘姨都没份量了?”
李逸初决然道:“您的病我们一定会接着治,刘姨能瞒多久我和梁煊就瞒多久,实在瞒不住了,任打任骂都随她,但是我们绝对不会不管她。”
梁长平闷声咳嗽了一阵,额边都是虚汗,他手上使劲推开要过来给他擦汗的李逸初,微微侧过身。
李逸初的手悬在半空,许久都不敢动作。
梁长平偏过头不看他,嗓子中间吭吭哧哧地咕噜着。李逸初一直在旁边站着,十几分钟后突然感觉不对,走到床的另一边看情况,梁长平嘴角的血丝已经顺着枕头流到床单上,而他左手臂上的吊针已经被拔掉了。李逸初连忙按床头按钮叫医生,然后动手把梁长平的头扶正,惶恐地大喊:“梁叔!梁叔!”
医生进来后一看情况气愤道:“家属是怎么回事?到底有没有照看病人?!”
梁长平再次被推进手术室。
李逸初跟在推车后面跑到手术室门口,在门边来回走几趟后抱着头蹲到了墙角。
梁煊和母亲回到医院后被护士告知情况,赶到手术室,看到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