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夜行-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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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了,也不是什么病,药可吃可不吃,就像世遥你说的那样,心不动,就什么都不会影响自己。”
陆离的话殷世遥不太明白,心不动和不吃药好像不是一回事,也许心静了,人也会健康?这倒有点符合佛家的教义。
陆离在王阁领面前没有否认自己的所做所为,只说怀疑医馆有假药,起了纷争杀人,对忘川水只字不提。殷世遥知道他在替自己保密,心里也十分感激。
王阁领将事情上奏,圣上听说被杀的是崔北山,说了一句话,当初让他进皇宫替朕效力他不肯,现在死了,也是因果。
冬天剩下的日子陆离常常拉着殷世遥晒太阳,“晒多了,心就不冷了。”陆离总是笑着说。殷世遥觉得这样的日子似曾相识,那个秋天过后,陆离也和自己坐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不同的是陆离还显露了另一手本事,每天跑到厨房忙一阵,端出几个菜,两人单独开伙。
“你还会做饭?”殷世遥奇怪地问。
“没事的时候自己做着玩,以为没什么用,不过你要是喜欢吃,就算是派上用场了。”
陆离很谦虚,其实味道真不错,王阁领几次闻见味道寻过来,硬是盛了一半走,一次诚恳地说:“四个菜你们两个人吃有多了,我帮你们吃点,不然浪费了多可惜。”自那以后陆离每次都做成三个人的份量,开饭时先送一份给王阁领。
殷世遥的脸上开始有了健康的血色,灿烂的阳光不时在眼睛里跳动,那几年放浪过的痕迹终于在这个冬天隐隐褪去。
“世遥,你喜欢梅花吗?”陆离看着殷世遥问。
“自己身上的印记,当然喜欢。”说这句话的时候,殷世遥的样子怔怔的,眼前浮现的不是一朵梅花,而是两朵。
“我也喜欢,梅花在冬天的时候最漂亮。”陆离微笑着说。
开春前下了一场大雪,殷世遥在雪地里捡了一只冻僵的鸟。
“怎么办?”
以往殷世遥是不会在乎这些事的,可这一个冬天的阳光似乎真的把心晒暖了。
“还没死,能活过来,”陆离看了看,解开衣服把鸟放进怀里,又问,“在哪捡的?”
“槐树下面。”殷世遥说。
“那上面有个鸟窝……”陆离边想边说。
“不会有小鸟在里面吧?”殷世遥问。
“去看看!”陆离往树下跑,殷世遥跟在后面。
“你等着,我上去!”殷世遥几下就到了树的顶端。
“有没有?”陆离在树下大喊。
“没有小鸟,不过……”
殷世遥不知所措地用衣服兜着几个鸟蛋下来了。
“怎么冬天还会有鸟蛋?”陆离愣住了。
“现在就是有,怎么办?”殷世遥已经是第二次问怎么办了,好像和陆离在一起自己根本不用动脑子,有什么事开口就行了,吃饭的时候陆离把做好的饭菜端来,自己也是只需要开口,开口吃。
“先拿到房间去吧,里面暖和。”陆离说。
殷世遥习惯了往自己的房间走,可陆离提议去他的房间,“你那里整齐,别弄乱了。”
其实陆离的房间也很整齐,桌上有一些笔墨,桌角还放着一个酒瓶。
“这不是以前我房里的那种?”殷世遥觉得很意外。
“嗯,觉得自己能喝烈酒是件了不起的事,就放着做纪念。”陆离的脸有点红。
殷世遥顺手拿起来摇晃了一下:“里面还有?”
“就是那天喝剩的,不想浪费就拿来了,偶尔还能喝两口。”
陆离生好炉子,又找来一个盆,铺了厚厚的棉布,然后小心地把冻僵的鸟放在盆里,挨在炉子旁边。
“不会烤熟了吧?”殷世遥担心地问。
陆离差点笑喷出来:“世遥,你饿了?”
“你才饿了,那这些蛋怎么办?”殷世遥问。
“先孵着再说。”陆离说。
“也放进盆里?”殷世遥见盆里的鸟还没缓过来,犹疑地问。
“当然是你来孵。”陆离笑得很狡黠。
“你说真的?”殷世遥觉得自己的样子肯定像一个傻瓜。
“最多我帮你分一半。”
陆离认真地找来两个不大的布袋,把四个鸟蛋分开装好。
“放在怀里别掉了,晚上睡觉别拿出来,也别翻身。”陆离递过来一个袋子说。
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时光,荒唐,又充满乐趣。
从那天起殷世遥小心地揣着怀里的袋子,走路也不敢太快,陆离也是一样,王阁领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但每天吃着美味饭菜,看着两个手下满脸笑容,倒是觉得轻松又放心。
几天后冻僵的鸟恢复了健康,鸟蛋自然物归原主,殷世遥竟然有点遗憾。
“你再孵下去,可能会孵出别的种类。”陆离说。
“别的种类?”殷世遥又不知道陆离在想什么了。
“可能是漂亮的妖精,也可能是狐狸!”陆离说完就跑了。
“什么意思?陆离,你给我站住!”殷世遥在后面追,恨不得立刻抓住陆离使劲呵他。
“因为你眼睛里有妖气!”陆离边跑边笑。
春暖花开的时候,鸟蛋也都孵化了,殷世遥和陆离一起把它们送回了树上的鸟巢。
这个冬天真的一点也不寂寞,殷世遥想。
☆、第 31 章
春天里还发生了一件事,郁子苏回来了。
郁子苏红润的脸色比殷世遥还要健康,脸上都是满足的微笑。
殷世遥知道,随着这个人的出现,另一个人也会出现,刚刚过去的冬天一定给两个人带来了许多温暖,而这种温暖时不时从郁子苏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看到手下安然无恙,王阁领面露笑容,但很小心地什么也没有问。
“子苏,以后小心点,别再冒失了!”陆离也笑着说。
既然大家都那么高兴,殷世遥觉得自己也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可是想了半天,喜悦的心情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倒是郁子苏十分主动:“世遥,冬天真冷,不过他家里暖和,比这里的房子暖多了!”
家?楚有家了?也是,他不再是梅花暗卫,可以不受拘束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一个家,两个人。
其实冬天不冷,现在才有点冷。
“有个家,真好,为什么还要回来呢?”殷世遥说。
郁子苏摇了摇头:“身份不同,住在一起会连累他,不过就算现在回来了,他也会来找我。”
是自己让楚带走郁子苏的,现在这样不正是自己希望的结果?殷世遥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不光是周围的人和事,还有这个世界,都和自己再没关系。自己站在这头,世界在另一头,遥不可及,影像模糊。
就是喝下忘川水又有什么用?所有的刻骨铭心都化作了南柯一梦,与现实反反复复交错分离,斩不断,理不清,自己需要的不是忘却,而是毁灭,干干净净,什么也不留。
“世遥,世遥?”
殷世遥回过神,发现陆离正奇怪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不舒服?”陆离关切地问。
“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殷世遥笑了一下。
“没事就好,刚才王阁领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没听清,说的什么?”
其实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许纪昌和之前失踪的宋越之行踪被发现了,圣上下令不留活口。”
宋越之?殷世遥想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宋大人的名字。
“在哪?”殷世遥问。
“城里一个商贾人家里,世遥,这次不带人,办了事速去速回,大人在问谁去。”陆离小声说。
殷世遥抬起头迎上了王阁领正在逡巡的目光:“我去。”
郁子苏刚刚回来,陆离平素又不喜好杀人,殷世遥的领命正中王阁领下怀。
“世遥,虽然没什么危险,但也不可不防,毕竟是逆党。”王阁领叮嘱说。
“属下绝不辜负圣上和大人。”殷世遥少有地回复了一句。
这是个没有任何难度的任务,殷世遥多少有点遗憾。最后一次,平淡结束,从此,心狠手辣也好,冷酷无情也好,世间再无此人。
窝藏钦犯,商人也须一并清除,殷世遥只打算取三个人的性命,就放过了仆从家人大概三十余口。许纪昌一看是殷世遥,战战兢兢说:“殷大人,上次你问了我许多问题,这次你可以直接问他本人。”
南宫楚在附近?
殷世遥笑了笑:“没必要了。”
商人是第一个死的,接着轮到许纪昌,喊了两声“景云”,没喊到第三声就断了气。殷世遥心里很平静,南宫楚也好,慕景云也好,都随着这个世界渐渐远离,终将与自己分隔开。
宋越之可能是个重要人物,就在殷世遥准备一剑结束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南宫楚终于出现了。
人如朗月,影如清风,漂亮的眼睛里星光闪动,扬起的嘴角似乎带着一抹微笑。
他的样子四年都没有改变,何况只是一个冬天?殷世遥想,曾经和这么漂亮的人彼此拥有,上天总算待自己不薄。
笑了一下,殷世遥挑开了南宫楚阻挡自己的剑,再一次刺向宋越之。
这次殷世遥尽了全力,就是死在南宫楚手里,也得是在完成任务之后,心里一平静,手里的剑凶狠凌厉,招招致命。
南宫楚退后了几步,同时把宋越之拉到自己身后。
“景云小心!”宋越之不止一次大喊。
殷世遥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斜跨出一步晃了一个虚招,两把剑即将碰撞的瞬间,殷世遥的剑脱手向南宫楚身后飞出,成功完成了自己最后一次任务。
南宫楚的剑已经来不及收回去,殷世遥也没有躲,这个巧妙的动作只到杀掉宋越之为止,没有后续,也不再需要后续,下一个瞬间,一切都该结束了。
但殷世遥带着期盼渴望的心情瞬间就变成了惊愕,南宫楚的剑就在即将刺进自己胸膛的时候忽然改变了方向,身体也扑了过来,而改变方向的剑正对着扑过来的身体。
收不住惯性的时候,这是唯一的本能反应。
他不要命了吗?!殷世遥闪电般握住了剑刃,硬是没有让它刺入南宫楚的身体。
当一切都静止下来,两个人剧烈心跳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殷世遥手里的血顺着剑刃流淌,落在地上,嘀嗒作响。
“傻瓜,是要我恨自己一辈子吗?”
南宫楚终于开口了,不再如往日般优雅,声音里只有沉重。
“什么?”殷世遥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双悲伤的眼睛。
“我曾经用生命救下的人,为什么还是想要离开我?”
“你……你说什么?!”
殷世遥眩晕地摇晃了一下,耳边轰然作响,那一刻,彷如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万年的冰川骤然崩塌!
南宫楚撕下衣服裹住殷世遥手上的伤口,说:“四年你都活下来了,今天为什么要死?”
“你怎么会……会想起来?”
泪水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殷世遥不停地眨着眼睛,生怕模糊了眼前这个人的样子。
“只要你不再想死,我就告诉你。”南宫楚抹掉殷世遥脸上的眼泪说。
“再也不会了,楚,再也……不会!”殷世遥哽咽着说。
南宫楚这才微笑了:“笨蛋,我早就想起来了!”
“什么时候?”殷世遥愕然问道。
既然早就想起来,为什么一直不说呢?
南宫楚眨了一下眼睛:“你喝醉酒的那天。”
殷世遥的脸一下红了,那天,自己先是得到了一个温馨的拥抱,可是到了晚上……楚又很粗暴。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还有,后来为什么一直……”殷世遥不好意思说得太直接。
“因为你是个傻瓜,世遥,你以为我会嫌弃你所以就拼命拒绝?要是我早就告诉你我想起来了,你恐怕跑得影子都没了,所以我,先做了再说!”南宫楚眨着眼睛。
原来是这样!先是“强取豪夺”,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半夜私会”,就是为了瓦解自己心里的障碍,在面对恢复记忆的南宫楚时不再逃避,能接受他也能接受自己……这个家伙,真的用了不少心思!
“你……你真的不介意?”殷世遥小声问道。
南宫楚忽然紧紧抱住殷世遥:“我一想到这四年里你都过的是什么日子,心里就只有难受,也觉得很幸运,谢谢你一直活着,让我能再见到你!”
“别再留下我一个人……”殷世遥使劲把头埋进南宫楚的肩膀里,就像是要钻进这个身体,再也不用分开。
“再也不舍得了。”南宫楚说。
“楚,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呢?”殷世遥忽然想到了这个让自己困惑已久的问题。
南宫楚忽然笑了:“我怕一开口就会把实话说出来,然后把你吓跑!”
“会吗?”殷世遥也笑了。
“怎么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