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夜行-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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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影夜行》作者:风载云旗
文案:
殷世遥后来想,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妖孽,至少该会点法术,能改变所有的结局……或者,让自己从不曾出现在这世上,出现在别人的生命里。
那天是个好天气,冬天的阳光温暖明媚,真想出去晒晒太阳,象以前那样坐在槐树下。殷世遥看了一会窄小窗口外的世界,又把那些信拿出来看了好几遍。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就像这辈子从没好好睡过一样,殷世遥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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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院子里的槐树上花满枝头,蝉鸣声声,给炎热的盛夏增添了不少烦嚣。殷世遥跪在树下,不知道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服,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
“世遥,王阁领出去了,快起来!”
一碗冰镇莲子汤递到面前,还冒着丝丝凉气,殷世遥抬起头,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望着自己。
“别管我。”语气淡然而冷漠。
一只手硬是把殷世遥拉起来,碗同时送到嘴边:“快喝,不然要中暑了!”
啪,碗被打碎在地上。
“陆离,你走开!”殷世遥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好看的脸庞,好看的眼睛,总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因为是孤儿,陆离是随口起的名字,好记,叫起来也顺口。曾经有人问过,是不是光怪陆离的陆离,陆离笑着说,是色彩绚丽的意思。
陆离捡着地上的碎片说:“天气热了火气也大,莲子汤还有,走,一起喝去。”
殷世遥漠然不语。
“陆离,别管他,让他一个人静静!”斯斯文文的一个人远远站着,眉清目秀,眉目如画。
“子苏,他衣服都湿透了!”陆离皱着眉头说。
“他就是要这样心里才痛快。”叫子苏的人说。
“郁子苏,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殷世遥甩下一句冷冷的话,从马厩牵出马。
“世遥,你去哪?”陆离追上去抓住缰绳。
“放手!”一鞭抽下,手上顿时多了一道鲜红的鞭痕,陆离愣了愣,手里的马缰被抽走了,一阵马蹄声消失在门外。
郁子苏紧紧皱起眉头:“又是这样!简直没人能管他了!”
陆离已经解开另一匹马:“我去看看!”
两匹奔驰的骏马始终保持着距离,直到殷世遥停在杏花酒家门外,陆离才追了上去:“你打算白天喝酒?被王阁领知道会骂的!”
殷世遥看着陆离认真地说:“我是第一次白天喝酒吗?”
酒家里人不多,十分清静,殷世遥拿着酒杯也不说话,一杯一杯像喝水一样,陆离也不说话,专心吃着面前盘子里的花生,一粒一粒。偶尔有进来的人惊异地打量这两张俊美的容颜,尤其是殷世遥,可谁又知道,这个看上去漂亮得世间少有的人,手上沾满了血腥。
“你跟着我干什么?”殷世遥问。
“世遥,花生味道不错,你不尝尝?”
“闭嘴。”
殷世遥努力克制着心里的烦躁,以前和自己坐在这里喝酒吃花生的,并不是眼前这个人,所以真的不能习惯。
“别再滥杀了,再这样下去,可能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圣上会追究……”陆离低着头像是对着花生说话。
这段话似曾相识。
“南宫,别再杀那么多人,朝廷迟早会追究。”
“世遥,你怕?”
一脸的微笑,根本不在意,那时的他可曾在意过什么?
“南宫,我怕你出事……”
命运的轨道就从这句话开始,悄无声息走向终结,在后来漫长的岁月里殷世遥反复不停地想过千百遍,究竟自己错了吗?真的该对他透露埋藏已久的心思?如果当时不是自己脱口而出,一切都还停留在一起喝酒谈笑的地步,也许今天他还会坐在这里,喝着酒,偶尔想起一个叫做殷世遥的傻瓜。
“你以前从不喝酒,也不喜欢杀人,你只是活成了他的样子。”陆离静静地说。
殷世遥已经忘记了自己以前是什么样子,也无法再想起来,已经太遥远了,远到这辈子也回不了头。
楚,院子里的槐树又开满了花,你看到了吗?今天的酒不错,你闻到了吗?
手心里隐隐地疼痛,像是永不能痊愈的伤,殷世遥低下头,一个“楚”字刺痛了眼睛,也刺痛了心。
南宫楚已经死了三年了。
这三年里,殷世遥代替南宫楚成为了梅花暗卫里最狠的人。
王阁领看着眼前两个满身酒气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末了一拍桌子:“陆离,你是最知道规矩的,怎么也跟着他喝酒?!”
“我拉不住他,只能一起了。”陆离小声说。
“他没喝多少。”殷世遥淡淡地说。
“世遥,今天你让手下杀了三十多个人,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对圣上解释,你倒好,又白天跑出去喝酒,你自己说说该怎么办?”王阁领拍着桌子怒道。
“让圣上把我也杀了。”冷漠的神情,淡漠的语调。
“你……”王阁领差点吐血。
“黄大人在府里窝藏钦犯,按照刑律满门株连,一样是死。”殷世遥说。
“那也要交给大理寺,不是暗卫府说了算,世遥,你这是僭越,而且不是第一次了!”
“大人,明天不是还要查抄李中丞府吗?这么晚了都休息吧?”一直没说话的郁子苏开口了,带着几分息事宁人又有点做作的语气。
“休息,休息……”王阁领气得不停重复,忽然又想起什么,“世遥,你跟那个凌若辰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今天又来找你了!”
殷世遥一语不发就往外走。
“你站住!”王阁领大声喝道。
“什么也不是,多谢大人提醒,不然我连他的名字都忘了。”殷世遥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带着几丝清凉,漫天星斗闪烁,像极了一个人的眼睛。这样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多少?还有多少?
“世遥,今天累吗?”
“有一点。”
“那你别动。”
“楚,太狡猾了吧?每次都是你……”
“你没在上面过?那我前天晚上不是见鬼了?”
“你说谁?谁是鬼?”
“别动,乖乖的!”
…………
那真是一段甜腻而又温馨的日子,殷世遥总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来,不觉就微笑了。
☆、二
“你去暗卫府干什么?”殷世遥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虽然不是第一次,但依然觉得陌生。
“找你,几次你都不在,看来我们的缘份还不够深。”凌若辰说。
“我连你的名字都没记住,你还来找我,不可笑吗?”殷世遥穿好衣服站起来。
“你认识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凌若辰迟疑着问道。
殷世遥没有数过究竟有多少人,因为这些太不重要了,酒可以麻醉自己的心,而这些人只不过是用来麻醉自己的身体,不用清醒地熬过一个个被思念折磨的无眠之夜,就像是止渴的鸩酒,一旦成了习惯,便万劫不复。
凌若辰忽然抓住殷世遥的衣领:“你在摧残你自己?为什么?”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别管我的事!”殷世遥扯开了凌若辰的手。
“没有任何关系?”凌若辰指着床说,“那刚才是怎么回事?还有之前一整夜一整夜,你不是很满足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不是忘了,而是我从来不记这么无聊的东西,你最好去找别人,别再来找我!”殷世遥冷冷地说。
“要是我还来找你呢?”凌若辰问。
“那就管好你的嘴,少说这么多废话。”
凌若辰狠狠地抬起殷世遥的下巴:“你是个妖孽,殷世遥,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吗?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人怎么会不爱自己?”
殷世遥忽然笑起来:“为什么要爱?就不能恨吗?”
“你杀那么多人,就是因为恨?恨别人也恨自己?为什么?”
凌若辰的家不算大,但看的出来有些资产,不然墙上也不会挂着那么多高雅的字画,仆人不多,但衣着讲究干净整齐。这样的世家公子殷世遥还认识几个,但凌若辰有点特别,他的话太多,自己都不想面对的东西更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所以殷世遥离开的时候除了满身疲惫还有说不出的厌恶。
认识凌若辰是在一个喝酒的晚上,不想回暗卫府,也不想找人,只想趴在酒家的桌上睡到天亮,凌若辰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翩翩公子,锦衣华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喝醉了?你家在哪?”凌若辰诧异地打量着殷世遥。
殷世遥摇了摇头。
“我有马,我送你回去。”凌若辰又说。
“你家在哪?”趴在桌上的殷世遥抬起头。
和以往许多夜晚一样,混乱、疲惫,快天亮的时候凌若辰看到了殷世遥肩上的梅花烙印。
“你是梅花暗卫?”
“嗯,怕吗?”殷世遥半闭着浅醉的眼睛。
“不怕,就是有点奇怪。”凌若辰若有所思,手在梅花印记上轻轻摸着。
朝中姓李的人不在少数,多少和先皇沾亲带故,圣上登基后对李姓氏族大力压制,这些人有的辞官归故里,有的明哲保身,都没有起过什么波澜。李中丞也姓李,行事一向低调,却不知怎么就招来了查抄的无妄之灾。值得庆幸的是,只查抄书信,不抄府邸。
李中丞知道梅花暗卫直属圣上管辖,不能得罪,尤其今天来的人里还有殷世遥,便让人奉了茶侍候,自己在厅上作陪,连亲眷带仆从都集中在花园,任由暗卫府的四十多人在府中上下翻找。
“子苏,昨晚世遥又没回来。”陆离小声说。
“他这几年变了,王阁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管他?”郁子苏说。
“真的没办法帮帮他?”
“除非南宫活过来,不然谁也帮不了,他现在这样最起码还是个活人,你忘了南宫刚死的时候,他和死人有什么分别?”
“子苏,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了?”
“我?我也变了吗?”郁子苏轻轻笑了。
李中丞一直留意着动向,不光是越来越多被查抄出的书信,还有暗卫府几个统领的举动,见陆离和郁子苏一直低声交谈,殷世遥面无表情,心里不免忐忑,便问道:“几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殷世遥看看外面花园里黑压压站的一群人,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却被陆离按住了。
“李大人,我们是奉命行事,只查抄书信,打扰之处也是迫不得已,请李大人见谅!”
“三位大人,已经搜遍全府,能找到的都在这里了!”一个暗卫进来禀报。
“走吧!”郁子苏看了看堆积如山的纸张信笺,又看了殷世遥一眼。
后来有仆人问李中丞:“老爷,那位殷大人比另两位大人官职都高?为什么都跟在他后面?”
李中丞摇着头说:“你们不知道,殷大人先走,咱们就能安全一点。”
王阁领吩咐把书信集中在一起仔细审阅,凡有议论朝政和圣上的都要挑出来,郁子苏皱着眉头问:“大人,暗卫府还要管这些?”
王阁领说:“圣上不想交给别人办,我也是勉为其难,权是大了,事也越来越琐碎了。”
“圣上有没有要求时限?”殷世遥问。
王阁领说:“越快越好。”
“你们要是不想看,我来。”陆离笑着说。
“一起吧。”郁子苏说。
“你们看吧,我还有事。”殷世遥说着就想走。
“你有什么事?”王阁领沉下脸问。
殷世遥没有回答。
“让他去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陆离说。
殷世遥很不想待在暗卫府,草木依旧,但没有了楚,再也没有归宿感,今天陆离和郁子苏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到耳边,“除非南宫活过来”,这恐怕是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可是,自己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如果楚能活过来,自己付出性命也没关系,何况这条命本就是他的。殷世遥忽然苦涩地笑了,楚,你走得太久了,一定想不到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喜欢过的这个人已经肮脏不堪,只剩下一颗麻木的心和一张欺骗了无数人的脸。
荒凉破败的庭院还残留着焚烧过的痕迹,熏黑的残垣断壁和枯败的树干黯然矗立,像是在无声诉说着当年那场大火。很多情景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来,包括南宫楚的那个微笑,“世遥,如果你说不杀,我就放过这些人!”
“真的?你肯?”殷世遥惊喜地抬头。
“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想再做了。”南宫楚的眼睛里隐隐流动着一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