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青衣-青衣篇-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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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姑娘那里……还是你去说吧老六。”傅正理佯装不经意的插话道。
“三哥,这桩差事是交给你的,我去回,不合适啊。”青年把玩着手里的一根牙签儿,慢条斯理的回道。
“兄弟中属你的口才最好,你不去谁去,老四,你说是不是?”
“就是,不管怎的,你总能把话兜圆喽,你就别推托了,再推托就矫情了。”庄一霸应声附和。
青年佯装愠怒地瞪了傅正理一眼,“明明是自己脸皮子薄,非给我扣上一顶高帽子。”
傅正理笑而不语,反正有人去回话就成了。
一会儿,小二将面端上来,三人呼呼啦啦的吃了面,傅正理和庄一霸各自回房去了,青年上了二楼,敲开了地字一号房的门,“菱主,我们回来了。”
“进来吧。”久不曾露面的裴菱将他让了进去,关上门,“坐吧,你们几时回的?”
“寅时,一切顺利。”他放下手里的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裴菱倒了茶递过去,抬眼看着他,“赶了一夜的路,吃过饭了吗?”
他点了点头,始终避开她的视线,“刚在楼下吃了面。”扭头将茶杯摆到桌案上。
“那场火,说说吧。”裴菱转身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总是用这样的冷漠来掩盖他的逃避,高长治,你躲躲闪闪这么些年,也不嫌腻味么。
这个清秀儒雅的青年,正是高久安的同胞兄长,高长治。裴菱手下的南晋第一杀手,江湖人称笑面书生。
“正如姑娘所料,我们到的时候,鸿仁寺的火已起,寺里的僧人已死,不过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毒死的,傅三哥清点了人数,七十五人,可惜……紫峰阁的藏品都被毁尽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在二楼发现一个密室,后来山下的村民来救火,就照着姑娘的法子,放了第二把火。”
裴菱叹了口气,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时至今日,她总算对元仁大师心服口服,西晋若是没有这样的大师帮衬,早就垮了,“七十五人。”心里忽然冒出一丝邪恶的得意,严籍师兄,看样子你不是师傅为青衣师兄挑选的“良人”啊。
“姑娘,我们几时动身?”
“你去通知老傅、老庄收拾东西,即刻动身。”
“是。”
裴菱站起身走到窗前,外面的天,阴晴难辨。房门在她身后打开又关上,她知道他一直看着她,高长治啊高长治,我早晚把你弄到我床上。她脸上的笑,有些邪,有些媚,是在诸多男子之间辗转过后自然而然积攒起来的撩人姿态。她看上的,却还没被她弄上床的,除了赵青衣,就只有高长治了。
彼时,赵青衣和高久安已经回到了龙潭村。
赵青衣师满下山,李村长几乎是喜极而泣,当年他亲自送上云寂山的那个孩子长大了,长得这样好,拉过他的手,不无感慨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走,回家去。”
“村长,这是我高师兄,他无家可归,师傅让他随我回来。”青衣紧跟着村长的步伐往前走,扭头看看落后一步跟在后头的高久安。
“青衣啊,你上山拜师以后你家的房舍就空着,后来村里来了个逃荒的郎中,我就做主让他住下了……你看……要不你们将就着一起住吧,外头兵荒马乱的,既然到了龙潭村,我总不好不管。”
“听村长的,我可以和高师兄挤挤,村里有个郎中照应着,乡里乡亲有个病痛也方便。”
高久安的眉头拧了一拧。
“唉,你长大了,青衣。”李村长欣慰地笑道:“不过,你也别担心,家里头米面不缺,曾先生本事,十里八乡的乡亲病了都来找他瞧,有钱的给钱,没钱的就给米呀面呀的做抵,曾先生也不计较,你家门口那块小菜地,曾先生也拾捣的很好。”
“嗯。”
一路上,一会儿这个婶子叫他,一会儿那个大爷同他打招呼,他忽然觉得很温暖,离开了七年有余却不见生疏。这世上,最善变的是人心,最长情的也是人心。跟村长说着说着就走到了久违的矮墙篱门口,青衣停下脚步,忽然有些懵,往屋里瞥了一眼,一下子思绪万千,七年前离家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唉,到了家门口怎么不进去。”李村长穿过墙篱,“曾先生,我们青衣回来了。”
一会儿,一个身着蓝衣长衫的俊俏男子走了出来,冲着青衣和高久安一揖,“在下曾隶,叨扰了,还望家主莫怪。”
不待青衣接话,李村长把话头接了过去,“曾先生不要这般见外,我们青衣懂事明理的很,那位是他的师兄,往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高久安的眉头又拧了一拧。他不喜欢攀亲近,更不喜欢被人攀亲近。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青衣,自个儿家里你自个儿安顿吧,有事就去找我。”李村长走的时候,十分客气的同曾隶点头示意。
曾隶回了个礼貌性的笑,眼角的余光从高久安身上掠过,这个人,不简单,冲着青衣道:“进屋吧,这么站着,让我觉得自己有些无礼。”
青衣尴尬地笑了笑,“嗯,进屋……进屋,师兄,走吧。”
三个看似平凡却各藏玄机的男子,真能平平淡淡的在龙潭村躲避乱世浮沉吗?!
☆、闲居一
回到龙潭村三月余,日子虽过得闲散,倒也不失乐趣。
三人十分默契的将一些琐事各自承担了起来,比如拾捣菜地、做饭、刷碗之类的,都是曾隶的活儿;洗洗晒晒、打扫屋子、准备迎来送往的东西之类都是青衣的活儿;挑水劈柴、扛米背面之类都是高久安的活儿。高久安不在的时候,青衣和曾隶聊得还算投机,气氛也融洽;高久安在的时候,三人基本都是沉默,相对无言的很有些尴尬。
就如李村长所言,十里八乡来找曾隶瞧病的人很多,年轻的、年老的;有钱的、没钱的。曾隶瞧病极有耐心,不会因为穿的体面给的出钱就瞧的仔细,也不会因为穿的寒酸给不出钱就瞧的马虎,不仅在龙潭村,在周边几个村子都有相当口碑,年纪虽轻,大家伙儿都尊他一声先生。
最近有个虞姓姑娘隔三岔五的就会来,青衣几次想搭话都被高久安制止了,一连忍了数日,青衣有些忍无可忍。这日晚上灭了烛灯躺下后,他壮着胆子问:“高师兄,那个姑娘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而且,她的病也不是吃点药就能吃的好,与其这样耗着,还不如同她说清楚。”
高久安叹气,傻小子,吃得好吃不好,曾隶心里难道不比你清楚么,“你爻卦了?”
“嗯,我看她常来瞧病也没个起色,就爻了一卦。”
“什么卦象?”
青衣叹了口气,“离卦。这姑娘虽然生在富贵人家,却委实算不得好命。”
“何解?”
“她一心求子,但依卦象所示,她三五年都不会有生养,而且……会遭遇劳燕分飞,流落他乡的变故,唉……可怜啊。”
高久安没有接话。
一南一北两张卧榻,在黑夜里似有遥不可及的距离。青衣翻了个身,见高久安没有接话便不再多言,高师兄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睡意朦胧间,却听他说,“人各有命,说与不说其实无甚差别,你不是郎中,闲事莫管。”
师兄对曾隶的成见好像挺深,欲询问缘由却架不住睡意深沉,算了,再找机会吧。
几日后,青衣从洪婶家捧了烙饼子回来,虞姑娘穿过矮墙篱自他家出来,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脸上似有泪痕,他扭头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以后,她不会来了吧?!
“青衣,云寂山来人了,村长把你高师兄叫去了,你过去看看吗?”
青衣心里一动,会是严籍师兄吗?!有些激动,他答应过会来找他,快走几步到了曾隶跟前,将烙饼子往他手里一塞,“我看看去。”
李村长家的院子里,他和一个陌生男子一南一北相向而立正在说话,高久安站在一侧面无表情的听着,青衣穿过院门走了进去,心里一阵失望,那背影,不是严籍。照理,他该下山来找他了。
高久安默默看了赵青衣一眼。本不想让他知道,终究还是瞒不住。
“唉,怎么会发生这种事,真是造孽啊造孽。”李村长不住地摇头叹气,“今日天色已晚,山野小路不好走,你们就在村头李狗子家住着,明日再走吧。”
“多谢老李哥。”
“三丫,你把客人领到李狗子家去,让他腾间空房给人住一晚,就说,我在米粮簿上给他记一笔。”李村长冲着屋里头喊道。
“知道了,爹。”一会儿,穿着花布褂子的三丫走了出来,眼神在赵青衣身上转来转去,“爹,你怎么让人在院子里头站着呀,快让人家进屋。”扭头看着男子道,“跟我来吧。”
李村长看青衣的眼神很有些意味深长,“进屋坐吧……高师兄也进屋坐。”
青衣看了高久安一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沉。
李村长进了堂屋也不坐,兀自取了旱烟划了火点上,吧嗒吧嗒抽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堂屋的门坎上,脸色凝重,眉头紧皱,看着外头不说话。
“村长,发生什么事了?刚才那个人……住在云寂山附近吗?”
“嗯,他原是住在山脚的杏花村,只是……往后不能住了,他准备去北边的柯马县城投亲。”
“怎么不能住了,挺大的一个村子我以前去过,老村长人也和气。”
李村长又吧嗒吧嗒狠抽了几口烟,扭头看着青衣,“实话同你说了吧,数月前鸿仁寺发了一场大火,烧的只剩一堆焦炭,云寂山周围都被官府封了,死的死、抓的抓、逃的逃,杏花村已经没人住了。”
如遭当头棒喝,青衣呆住了,只剩下一堆焦炭?!过了许久才木然道:“那……那寺里的僧众呢?”
“唉……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真真作孽啊……”
青衣的舌头都在打颤,结结巴巴地追问道:“村……村长,你……你在说什么?”
李村长抹了把脸,“你的师兄弟,还有元仁大师……据说……都被烧死了。”
眼泪夺眶而出,青衣“腾的”站了起来,“不……这……这不可能,高师兄……我们回云寂山去。”
高久安冷冷道,“没听村长说吗?那里已被官府封了。”
青衣瞪着他,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用尽,“你什么意思?”可惜梨花带雨的一张脸,终是不够有气势,即便是这样恶狠狠的瞪视,还是自带了几分我见尤怜。
“你想去送死?”高久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愈是压抑愈是悲戚,青衣喘着气,泪也掉的凶了。李村长看着不忍,这孩子的命怎么就如此不顺呢,“大师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跑去送死,青衣啊,听我的话,不要去了。”
青衣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高久安,因为他觉得,事情一定不是外界看到的这般简单。而眼前的高师兄作为师傅的亲信,且是不为人知的亲信,一定知道很多内情。可他却淡定的沉默着,这是一种让人无法容忍的冷漠。
“想死你就去,我对送死没兴趣。”高久安说完也不看青衣,转身走了。有些事,只有靠他自己想明白,别人是帮不上忙的,再多的规劝也抵不过梗住的一根筋。
这一夜,青衣没有回去。高久安没有找他。
第二日,青衣仍是没有回去。高久安依旧没有找他。
第三日,青衣还是没有回去。高久安还是没有找他。
第四日酉时,青衣才晃晃悠悠的回来,完全没个人样,蓬头垢面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嘴唇干裂,双眼布满血丝,身上沾了不少泥渍草屑,左手腕处破了一道口子,不大,但仍在渗血,看样子挺深。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堂屋门口的高久安,眼神已没有了那日的怨愤。
“扒坟盗墓去了吗?得了什么宝贝弄成这副鬼样子。”本是一个冷笑话,经高久安嘴里说出来,因着他特有的嗓音和长相,听起来就觉得有些好笑。
一旁的曾隶大赖赖的笑起来,也不管高久安抛过来的眼神,“青衣,你的手得上药,万一叫坟里头的尸气侵体就麻烦了。”说罢,别有用意地看了高久安一眼,自己跟个鬼似的还敢笑话别人。
青衣眼前一黑,一下子瘫倒下去。
曾隶收起笑,看着地上的青衣道:“高师兄……你看……是由他躺着还是抬我屋里去,我好给他上药医治。”
高久安斜了曾隶一眼,跟我玩儿阴的,你道行还不够,“由他躺着吧,死不了。”说罢,一扭头回屋去了,曾隶不曾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楞了好半天,最后还是动手将青衣扛回了自己屋里。这个高久安究竟是何方神圣,照他的理解,他对青衣不该是这种态度。
足足缓了好几个月,青衣才又有了人样,眉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