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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阶下囚-第3部分

小说: 阶下囚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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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凌当然不会让他得逞,思量一番后,到晚上又去了陆修文房里。
陆修文正用晚膳,身旁照旧一群婢女伺候着,见了他来,便招一招手道:“师弟……”
段凌板着脸道:“我吃过饭了。”
“那正好,今日的菜色不太合我口味,我记得师弟厨艺甚佳,不如……”
话未说完,段凌已抽出腰间佩剑,铛一声斩在桌上。
他内劲惊人,只用上了三分力道,就在桌上斩出一道深深印痕。杯盏四碎,几个婢女惊叫着逃散开去。
唯有陆修文安然静坐,挥手叫众人退下了,道:“师弟怎么这样大的火气?来,喝碗汤去去火罢。”
边说边动手盛了一碗汤。
段凌看也不看一眼,举起剑来抵住他咽喉,冷声道:“若非为了修言,我早已取你性命了。”
“是,”陆修文从善如流,“我能活到现在,全因我有一个好弟弟。”
“你今日若不说出修言下落,别想活着走出这扇门。”
陆修文嘴角一弯,在那刀锋侧映之下,竟还微笑起来,道:“师弟知道我是吃软不吃硬的,何必拿剑来吓唬我?若真将我吓着了,更加记不起弟弟在哪里了。”
“你究竟有何条件,不如一次说个清楚。”
陆修文目光微动,却是叹息一声,说:“只怕你做不到。”
“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我必会为你办到。”
陆修文盯着他看了看,道:“我要你向我下跪,你也肯么?”
段凌二话不说,回剑入鞘,然后撩起蔽膝,当场就要跪下去。
陆修文反倒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带得桌上碗筷也落到地上,叫道:“慢着!我又不打算收你做徒弟,叫你跪我也没意思。”
他想了想,说:“我今日胃口不佳,不如师弟你去煮碗粥来。”
段凌在魔教时,这等活也常常要干,厨艺确实不错。只他视作生平大耻,回来后自是碰也不碰的,这时为了陆修言,便咬牙应下了。在厨房捣鼓一阵后,果然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菜粥来,甚合陆修文的口味。
陆修文吃得极慢,一碗粥都见底了,才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说:“味道不错,只还差一盏消食茶。”
段凌做小伏低,忙又去泡了茶来。
陆修文这才满意,端着茶盏道:“你这么急着找我弟弟,是为了何事?”
“这是我跟修言的事,与你无关。”
“若有人要害我弟弟,我也带了那人去找他么?”
“我岂会害修言?”
“知人知面不知心。”
段凌噎了一下,静默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块令牌,材质非金非铁,极为特殊,正面刻有人头蛇身的怪物,背面则是些鬼画符般的文字。令牌颜色乌黑,因常年贴身戴着,表面起了一层包浆,散发着淡淡光泽。
陆修文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教主圣令。”
段凌十分宝贝这样东西,给他看过之后,便即收回怀里,道:“这是修言偷来给我的。”
“此乃教主贴身之物,得之即可自由出入总坛,弟弟是怎么偷到的?”
“十年前,那魔头的邪功已练到了第八层,每三个月都要吸取一人的功力化为己用。我们这些被他抓来的便宜徒弟,一个少过一个了。我见过被他吸干了内力的人,相貌像老了数十岁,浑身绵软得如同一滩烂泥,活不过几日就油尽灯枯而死了。到了三月十四那天,修言突然半夜跑来找我,说那魔头明日要拿我练功,叫我赶紧跟他逃出去。我说魔教戒备森严,怎么逃得掉?他就把这教主令牌塞给了我。”
说到这里,段凌脸上微露笑容,眼神变得温柔无比,仿佛于无尽的黑暗中看见了一丝光明:“我至今仍记得修言那天的样子,他赤着一双脚,头发也没束,不知在哪里跌了一跤,摔得满身都是泥。从此以后,我心中就只得他一个人了。他这样待我,我难道不该找他?”
陆修文听了这陈年旧事,并未觉得惊讶,点头道:“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奇怪,师弟你这么蠢笨,当年怎么逃得出去?”
他自言自语,轻声道:“嗯,原来是修言救了你。”
“他虽冒险救我,却怎么也不肯跟我一起走。”
“教主令牌只有一块,若两个人一起走,还未出总坛就已被识破了。”
段凌也明白这个道理,道:“我离开之后,再也打探不到魔教的消息,也不知修言后来如何了。”
“师父的魔功正练到要紧关头,谁知你这补药竟然跑了,害得他功亏一篑,自然是雷霆震怒。”
段凌面容一肃:“那修言他……”
“师弟放心。”陆修文垂下眸子,轻轻吹开茶盏中的浮沫,饮一口既苦且涩的清茶,“无人知道是修言救了你,所以他平安无事,未受任何责罚。”
段凌这才松一口气。“我当日曾答应修言,无论如何,定会回去救他。不料筹谋多年,好不容易攻入魔教,却只在密室中见到了你。”
陆修文因将手中茶盏捏得太紧,连指尖也有些发白了,但脸上仍挂住笑容,道:“都是我的错,竟让师弟失望了。可你怎么过了十年才来?”
“我当年只是个武功低微的少年,如何与魔教抗衡?但自从逃走之后,日夜勤于练武,不敢有一日松懈。”
陆修文点头道:“师弟这身功夫,在年轻一辈的正派高手中也算是顶尖的,不过……”
他眼波流转,慢慢扫了段凌一眼,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师弟并未修习正派的内功心法,而是继续在练我天绝教的武功,对不对?”
段凌瞳眸倏地一缩,手背上青筋暴起,刹那间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平复一下急促的呼吸,哼道:“无稽之谈。”
“我跟师弟同出一门,运功的法门都是一样的,岂会看不出来?不过师弟掩饰得极好,旁人恐怕发现不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段凌已知道瞒不过去,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自嘲道:“不错,我千辛万苦逃出魔教,却仍在练那魔头教我的武功。正派内功讲究的是循序渐进,非二、三十年难见成效,而我……却等不了那么久。我恨不能早日杀回魔教,好将修言救出来。”
“你那功夫练到什么地步了?”
“第五层。”
“此事若被旁人知晓,你这大名鼎鼎的段少侠,可就要身败名裂了。”
段凌静了静,然后大笑起来:“我的命也是修言的,岂会在乎这等虚名?”
为了心上之人,纵使堕入魔道也心甘情愿。
陆修文见了他这目光,不由得别转面孔。
隔了一会儿才道:“师弟,再替我办一件事罢。”
“什么事?”
陆修文抬手指了指窗外那几株桃树:“替我折一枝桃树下来。”
“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不必管,只管折下来就好。”
段凌连粥也煮了,茶也倒了,自然不在乎这个,却听陆修文又说:“要最顶上,花开得最好的那一枝。”
段凌听得一怔。
如今正是初秋,桃花早已谢尽了,哪里来开得好或不好?但他从前被陆修文使唤惯了,并不敢多问,当下走出屋去,轻轻一跃纵上枝头,折下了一小枝桃树。回头一看,见陆修文正站在窗口望过来,月光照在他苍白俊美的脸上,夜色中神情难辨,也不知他是看那桃树,还是看别的什么。
段凌转回屋内,将那桃枝递给陆修文。
陆修文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忽然展颜而笑,将那桃枝凑至鼻端,低头深深一嗅。
一瞬间,仿佛当真有艳丽无双的桃花在枝头绽放开来。
段凌定睛再看,才发觉是自己眼花,除了翠绿枝叶外并无其他。
陆修文脸上笑容只停留得片刻,便又恢复如初,仍是那副漫不经心地神气,道:“辛苦师弟了,你明日就去置办马车吧。上次那辆太过简陋,颠得我浑身不舒服,这次要换过辆宽敞舒适的。今日才叫了锦绣阁的人来,衣服怕是来不及做了,只好去成衣铺子里买几件。伺候的人当然不能带了,一路上种种杂事,都要师弟你来负责。另外……”
段凌还未转过弯来:“马车?”
“此去修言的住处,有一个多月的路程,不用马车,难道要两条腿走去?”
段凌顿时大喜:“你肯带我去找修言了?”
“许久不见弟弟,我也甚为思念。”陆修文手中还拿着那一枝桃树,手指抚过枝头绿叶,像在抚弄一朵将开未开的花,“你当年答应了……要回教中救人,虽然迟了一些,但你既然践诺,我自然要让你如愿以偿。”

第三章
夜色茫茫。
再过一日才是十五,所以这一夜的月亮并未圆到极致,边缘处模模糊糊的,带一点妖异的红色。
山林间有薄薄雾气。
段凌奔跑间呵出来的热气,将那薄雾吹散了一些,让他看清跑在自己前方的那个人——他不知在哪里摔过一跤,跌得满身是泥,因赤着双足,脚上已添了不少细小伤痕,一头乌发更是来不及束起,只随意地散在肩头。
段凌是半夜被他叫醒的,仍有些茫然无措,只知道明日教主就要拿他练功,若想活命,今夜非逃不可。
一切都是慌乱而急迫的,唯有握着他的那只手,温暖有力。
不知跑了多久,那人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住段凌。
“再往前就有人看守了,你一个人走吧。”
段凌大吃一惊:“你不跟我一起走?”
那人摇摇头,将一块乌黑的令牌塞进段凌怀里。他平日嗓音温和,这夜或许是跑得太急的缘故,听起来更为低沉一些““教主圣令只有一块,若两个人走,当场就会被人识破。”
“但你偷了教主的令牌给我,万一……”
“无事,我自有脱身之法。”那人推段凌一把,催促道,“来不及了,快走!”
段凌握着他的手不肯放,问:“为什么冒险救我?”
月光静静照在那人的脸上,明眸善睐,一如画中之人。他微微笑了一下,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倾过身来,柔软的唇贴上段凌的嘴角。
段凌的心怦怦而跳。
他由梦中醒来时,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温软的触觉,瞪着床帐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身处客栈的房间里。
数日前,他与陆修文收拾行装,离开了青州城。陆修文并未说出陆修言住在何处,只让他一路往南行去。
或许是近情情怯,他这几日频频梦见从前的事。
年纪尚幼就被恶人掳走,日日担惊受怕、朝不保夕,在那段受尽折磨的日子中,唯有陆修言温柔待他。隔了十年之久,不知修言现在是何模样?
随后又笑自己傻气,陆修文与他是双生兄弟,就算长大后有所改变,面貌也不会相差太多。
记得从前,两人因为生得太像,时常会被人认错。陆修文又最爱换了修言的衣裳,扮做弟弟的模样欺骗别人,偏偏还总是有人上当。
只有段凌一眼就能分出真假。
他并不是发现了两人容貌上的区别,而是眼神。
陆修文的眼里藏着钩子。
只要眼角一挑,似笑非笑的睨人一眼,就像能钩下人心尖上的肉来。
段凌有时十分怕他。
而陆修言不同。修言永远是温文沉静的,眼睛清澈明亮,犹如漫漫长夜中的寂静月光。他与段凌从未有过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只有那天夜里的一个吻。
惊心动魄的一个吻。
段凌只是回想起来,都觉得身体有些发热。他看看天色已经大亮,便起身洗漱了一番,然后去敲隔壁的房门。
敲了许久,才听陆修文的声音响起来:“谁?”
“是我。快中午了,你再不出来,我们今天就别想赶路了。”
陆修文应了一声,说:“等我一会儿。”
这一等又是许久,段凌的耐心都快用尽了,才听里面响起嘭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不小心摔碎了杯子。”
陆修文说完这句话后,又过了片刻才来开门。
段凌觉得他脸色格外苍白,不由得问:“你身体还好吧?”
陆修文眨了眨眼睛,道:“其他都好,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师弟可愿背我?”
边说边伸出手来。
段凌一把拍开他的手:“做梦。”
陆修文哈哈大笑,始终以戏弄他为乐。
段凌再次忍住了掐死他的冲动,去客栈外面套马车,套完了回头一看,见陆修文正扶着楼梯走下来,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段凌看不过去,伸手扶了他一把,又帮他上了马车,道:“来不及吃早饭了,你就吃点干粮吧。”
陆修文轻轻“嗯”了一声,之后就没动静了。
段凌急着赶路,也没去管他,鞭子一扬,马车继续往南。这一条官道不太好走,颠簸了一路,到中午时,段凌才勒住缰绳,将马车停在一棵树下。他回身撩开帘子,却见陆修文已靠着车壁睡着了。
段凌找了干粮出来,边吃边推了推陆修文,问:“要吃东西吗?”
陆修文勉力睁开眼睛,道:“不用,我喝点水就行了。”
段凌递了水壶给他,触到他手背时,却觉一片冰凉。段凌顿知不对,又碰了碰陆修文的额头,虽不像上次生病时那般烫手,却摸到一头冷汗。
“你身体当真无事?”
“当然。”
陆修文说着,却将左手往身后藏了藏。
段凌这才发现他左手紧握成拳,指缝里透出一点刺目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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