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 by 卫风-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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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竟是我适才还在念念不忘的文苍别?
他纸扇轻摇,姿态闲雅:“近来江湖上颇不寂寞,有许多旧识新知找上我来,正在奇怪,仔细一访,和从心庄都有干连。没来之前我尚在奇怪,从心庄与我素无仇冤,做什麽总和姓文的过不去。不过今日见到庄公子和宁庄主款款相谈,两厢里温存,倒明白了一大半。”
这人说什麽意思?
庄天虹容色不改,浅笑道:“旧事多提无益。文长老文武全才,智计过人。这些小小事情,当不放在你的眼里,又何必特地前来查问?”
文苍别点头道:“好,好,不愧是庄二公子,人人都以为你倒了,死了,可一展眼你又风生水起,搭上宁庄主从心庄这条大船,顺风顺水。只是你已经烂朽成这般模样,就是再顺的风,再实的帆,你又能走到哪里去?”
我才回过神来,文苍别竟然以为……
顺手把庄天虹一拉,挡到他的身前:“文长老,我和你乃是仇家,庄公子才是无故被牵连进来的那一个。话说回来,庄公子当年和你有段旧交,对昔日故旧口出恶言,未免太没风度。”
他折扇一合,上前来挑起我下巴:“小庄主,你才活了多大年纪,知道多少人情是非。白白让人当了枪使。你看这个人,年纪一把,身残容陋,看清楚些,别被骗得上了死当还把他当个宝贝般。”
庄天虹的手在我的掌握之中,不抖不颤,稳屹如石。可是掌心却冰凉微潮,冷汗涔涔渗出。
我轻轻托高他手,不再望文苍别,不必假装,目光中也有爱怜无限之意:“庄先生雅量高致,风华绝世,我对先生是一见倾心,只要先生在身旁相伴,此生再无他求。文长老良言相劝,好意心领,不过却请回罢,那些跳梁小丑的作为,愿也动不了文长老分毫,长老自当不必放在心上才是。”
文苍别面色一凝,我不去看他,庄天虹静静的与我对视,唇边浅笑温柔无限,眼波盈转,尽是了解与感激之色。
这个人外表如此柔弱,心里却是何等刚强。
我心中刺痛……
这样的相象,明宇,他也是这般。
“宁庄主情深义重,实在令文某汗颜。”
我转过头来:“文长老若是前来作客,便请入座,宁莞当以上礼相待。若是来问罪,便请正门投贴而入,三堂对质,把话说了清楚。这般不请自来,翻墙而入,恶言伤人,气量狭窄,实在是有失你魔教长老的身份。”
他不怒反笑,目光越过我的肩头,直直看著我身後的庄天虹:“庄二公子好手段。当年风华正茂之时,文某对你大为倾倒,引为知己。联席夜话,推心置腹。时至如今,二公子仍然能令宁小庄主对你如此锺情颠倒,真是厉害之极,苍别万分钦佩。”
我还未开口,庄天虹温言说:“文长老。当年初遇,你我志趣相投,无话不谈。此後风波迭生,却非你我所能预料。你师门遭难,天虹难辞其咎。天虹身败名裂,也不尽是你的缘故。事情已经过了这麽多年,你何必还耿耿於怀,让自己堕陷魔障,困於泥沼?”
文苍别仰头笑了两声,笑音里满是悲辛激愤之意。我正待说话,他忽然一扬手,两指径取我双目而来。那副威势竟是要拼命一般。
我侧头闪避,伸手相格,反手去拔桌上短剑。便在这时,忽然鼻端一股淡淡的清香,身体忽然一软,真力难济。
他刚才一招竟是虚晃,我却不知道他何时撒出迷|药。
他出指如电,运臂如飞,连点我左臂连肩膀上六处要|穴,我身体一僵,剑虽然拔了出来,却无力握住出招,“铛”的一声响,连剑带鞘一起落在地下。
文苍别出手极快,一手掠过我抓住了庄天虹的臂膀,回身便走。
庄天虹只挣得一下,身体就软垂下来。
我心焦如焚,想著他这两天总是气力衰弱,不是吉兆。眼看文苍别挟著庄天虹已经越过院墙,轻飘飘飞身而行,咬一咬牙缓过一口气来,右手入怀摸出个竹哨,放在口边运气一吹。
虽然真气若断右续,但这个哨子是特制的,声音尖细,远远送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章
庄中人众,不光本庄的护卫门客,还有在庄中做客的诸人。听到这个警讯後纷纷向东路追赶。
文苍别不知道是故意卖弄功夫,又或是想戏弄後面这些人,时不时的留下一只青布方口鞋子,又或是树枝上挂一缕布片,让人不致失了形迹,却又只能远远看著他的身形,怎麽也赶不上去。庄中人自是不必说,连原先只是出於面子来帮忙追踪的人也动了真火,施出全力来,誓要将这人捉到不可。
长途疾赶最见真功夫,有人发力极快,前面几十里路快捷轻盈,可是後力不济,只是轻功步法好,真力後济不上,再追得一段便被拉了下去。
起先一大群人齐追,後来队伍渐渐拉长拖散,少数几人在前,大多数人已经堕在了後头。我提气疾纵,路上那些零碎布片尽是庄天虹那件单袍上的料子,文苍别究竟是要羞辱我还是要折磨庄天虹?天气炎热,人人只有件单袍,下面便是小衣。
这人竟如此刻薄狠毒。
却不知道当年的庄天虹,到底怎麽和这个人推心置腹相交颇深的?
那人尽拣小道,越追路途越是荒凉。到了一处岔道口,我不由得一愣。
两山口。
我知道这里,当年姚钧尽欢带我离开京城,曾在两山寨停留。
这里是个分岔道,一条继续向东,一条是撇向东北。
前头都没有动影,风吹林动,我怔忡的停脚,两条路都看了一眼。
哪一条呢?
後头人先後掠至,在我身畔停下,一人道:“庄主。”
我看一眼,是我庄中的一位高手:“分不清是哪个方向了。”
那人当即立断:“大家兵分两路,手上都拿好火焰响信,哪一路追到了,便放讯号。庄主向哪一路?”
我来不及再犹豫:“我们几人向东,你们向东北去。记得千万当心庄先生的安危。”
他应道:“是。”一招手,有几人跟随他向东北方向急纵。我束一束腰带,提气便奔。
後面几人紧紧跟著。
远远看到山坳转弯处树枝隐隐晃动不似风的动静,我心头一喜,加紧了步子。
後面只剩了一个人,余人都已经因为气力不济脚程赶不上被甩在了後头。
我已经不想和文苍别动手。
只要追到他,我就好好跟他说从前的事。那些他和庄天虹误会重重不能明白的真相,那些别有用心的奸人在他们彼此间种下的伤害的种子,在怀疑的沃土里发芽抽苗,疯狂的蔓延。
最终他们天各一方,文苍别性情大变,庄天虹……更吃了那许多年的苦。
我不知道,我的初衷明明是想杀死文苍别的,可是现在却不想他们含恨抱怨,互相敌视著走向一条不是终途的归路。
我宁愿……庄天虹可以平安喜乐,度过他人生最後的时光。
也许因为他处处肖似明宇,连不幸……也是那样的相像。
明宇,明宇,被重重伤害的你,被误会分隔的我们。
已经阴阳殊途,再不能再见你。
可是庄天虹还活著,文苍别也活著。
我或许……
想在他身上填补我的遗憾。
与你无法再见一面,无法再说一句话的遗憾。
如果我和你,都得不到那样渺小而微茫的小小慰藉,我现在只想……至少,让庄天虹得到一些吧。
他的不幸并不下於你我,是不是呢,明宇。
再追了一段,我脚下生风,越奔越有收不住脚的感觉。
山势渐陡,我提气凝神,身後那最後一个人也不见了踪影。
浓绿中忽然映目看到一点月白,我几个纵身扑近,伸手取下枝梢的布条。
没有错。
的确是庄天虹身上的衣料。
文苍别究竟要……怎麽样呢?
若是因为我的作为,他将庄天虹伤了杀了……
这个想法让我心中急痛难当。
忽然头顶一声清笑:“宁庄主真是好脚力,一路追到此处。”
我猛然抬头,文苍别正站在一株大树的横枝上,一身青绸劲装,黑发散披著,一身狂野不羁──只他自己!
我急道:“庄天虹呢?你将他怎麽样了?”
文苍别一笑:“怎麽?这般情急,真让这人给迷上了?”
我撤剑在手:“文苍别,你只管耍狠,有你後悔的时候。”
他敛了笑意,眉宇间寒意森森,杀机陡现:“谁後悔还说不定!”
“庄天虹呢?”
他恶质的咧嘴:“扛著他一路也够累的,刚才我手一滑,将他丢进山涧里了。”
我反手去腰间拔剑,触手却摸了个空。
我大惊低头去望,腰前只余了一截空垂的绦带,长剑连鞘一起竟然已经不见,我却不知道是何时何地失去了剑的。
天色已经转晚,这一番急奔,竟然数百里也跑了下来,一抹夕阳在西面山峦间余辉尤红,空山寂寂,叶落无声。
他长笑出声,从身後抽出一把长剑来,在手中抛了一抛:“宁庄主心计了得,武功麽,也算得很不错,只是行走江湖经验尚浅。刚才我要是不只取剑,而反过手来在你腰间来这麽一下子,你现在又怎麽样了?”
我心下震惊,知道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在我疾行之际摸去我腰间长剑,想必暗算之事也不是做不出来。他只取长剑,的确算得是手下留情,於是放软口气:“文长老,庄先生有病在身,你挟他奔波百里已经不妥,现在又将他置於别处,这里荒山野岭,倘有蛇虫兽豕将他伤了,又或是他病痛发作,恐怕便要了他性命。先前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和庄先生没半点关系,请你不要为难於他。”
他纵身下树,姿态闲雅异常,说道:“小朋友和我有什麽仇怨?虽然我冤家不少,不过多半来龙去脉我都清楚。你的功夫似是暗宫一路,可暗宫中并没有你这麽一号厉害人物,手下高手猛将如云,一座庄子崛起不过半年,却隐隐有江湖第一庄的威势了。恕我记性不佳,不知道咱们是怎麽结下的仇?”
他突然和气起来,我十分不解。这人人品形貌,武功心计,样样都出类拔萃,我心里原来恨著这几个人恨了这麽久,可是随著龙虎榜上精英屡折,另几个仇家也都一一死於非命,心里的怨恨不如一开始那样强,而庄天虹的事……
“文长老,你曾与人合攻我心爱之人,害他重伤不治,终於早逝。我立誓向你们报这个仇,当日在场的其他人都已经如我之愿横死,只余你一个。庄先生是我请来,原是想陷你入彀,但是从见他面之日起,庄先生人品高洁,我原是害人之心,到这时也消了大半。文长老,你们昔年相交,难道你便信不过他的人品麽?”
文苍别一声冷笑:“宁庄主,你靠山很硬,人也聪明,可惜就是阅历不够。人心中藏凶怀刃,却和脸孔是不是俊俏没什麽干系。若没有认识庄天虹,我义父满门二十余口横死,我妹妹自尽,我被那些自封正义的人擒住饱受折辱……”
我拦住他话头:“文长老,你义父家中豪富,早被人盯上,与庄先生没什麽干系,只是事情偏巧是碰到了一起。你妹妹文青玉被人凌辱自尽,可那人行恶之人并不是庄天虹。你最後能九死一生逃出命来,却还是庄先生救的你。你们之间实在是误会良多。”
他双目圆睁,刚才那副漫不在乎的神态褪的干干净睁,一把抢上来伸手便抓,我说话时已有防备,格了一式,向後退了丈许,他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你说!你知道害我妹妹的是谁?你又怎麽知道?”
我一面防他心神大乱之下暴起伤人,一面凝神说道:“文长老既然也知道我从心庄人杰众多,消息广博灵通,我要向你寻仇,打听出来一点也不费难。文长老文才武功心智计谋都胜人一筹,只因身在局中,失了方寸。放眼江湖上精通易容术的人实在不少,怎麽见得那作恶之人就是庄先生?”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对他还是严防戒备。话一出口,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有什麽要紧的事情飞快的闪了过去,却没看清楚是什麽。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见他一时不语,我说道:“庄先生病痛缠身,若是受了风寒,又或是有什麽蛇虫兽豕将他伤了,你们就是辩明了误会,也要抱憾终身,先去看一看他可安好,我们再说话。”
他眼神闪烁,脸上却平静沈著。这人乍闻这样的大事还沈得住气,实在是很了得:“天虹他在一个稳妥的所在,没什麽大碍。”
我点了点头:“那你们慢慢叙旧──他身子不妥,你要多照看些。适才你没有在取剑时动手杀我,今天我也不来再和你纠缠,下次再见面时,却不必手下容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