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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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没什么事,我点头答应。
我们漫步在街区,两边是破落的民居和杂陈的路边摊。冬天里果蔬很少,小吃倒多。我和阿明以前就经常跑出屋来吃大排档,美味又实惠。阿明特别喜欢一种糯米做成的五瓣花状的糕点,白糕上面淋上一层红糖,颜色鲜艳,滋味甜美。他给它取名叫梅花糕,说吃着梅花糕,就会想起阿梅。要是阿梅不在身边,他就买这个东西吃。我笑道,那还不如叫做“回忆”。
我那时没有想到的是,有朝一日,我也会给自己买上一块“回忆”,将所有关于阿明的记忆给咽下去。
我们说着一些过去,说着一些现在,笑声在冷风中漂浮,空气也似乎增添了热度。夕阳把余晖洒在雪地上,折出一道道光芒,在萧瑟的枝头下晃耀,最后消散成看不见的光晕;就像回忆在脑海上制造的涟漪,一圈一圈漾开,愈加微弱,终至于无形。我就这样牵着阿明的手,从黄昏走向了黑夜。
七
1
光阴流逝,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蕴之和我又会了面。他乐滋滋地递给我一张舞会的票,叮嘱我元旦之夜,也就是明晚,一定要去全城最豪华的声色场所——“魅影之城”参加新年舞会。又说全城的达人名流将齐聚于此,我应该去这种场面长点见识。
然而我干净地拒绝了他。理由是,第一,新年的夜晚,我得和家人呆在一起,我去参加舞会我哥怎么办。第二,我没有一件衣服和珠宝拿得出手。就算我自己不在乎,恐怕你倪少爷也不想丢面子吧。第三,反正到时你忙着接见张家小姐李家太太,哪有功夫搭理我,我去了也没意思。
蕴之一头兴致被我浇了盆冷水,忿忿然驳道:“你说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第一,你可以带阿明一起来,他是思思的校友,思思会招呼好他的。第二,我马上带你去买衣服珠宝。颜色款式随你挑。第三嘛……”
“第三怎样?”我追问。
“你是我邀请来的,怎么可能不罩着你。到时一切听我安排。”
我心说我才不希罕,但还是问道:“倪家还有什么人会去?”
“除了妈以外。她身体不大舒服,不想去这种喧闹的场合。”
我暗自冷笑,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当然更愿意跟情人双宿双飞了。
蕴之见我默允了,眉舒目展道:“就这么一言为定。跟我来。”
他领着我进了全城物价指数最高的“裕华”商厦。对于“裕华”,我是百过其门而不入——里面的东西贵得离谱,不要说我,就是一般有钱家庭也承受不起。它的存在就是为了专门供那些钱多得使不完的富家子弟享受挥金如土的快感。
但此刻,我却在这里流连望返,歆享琳琅满目的乐趣;左一家右一家地穿进穿出,如一条滑不丢手的泥鳅。一个多小时的试衣后,我看中了一条浅紫色的碎花连衣礼裙。光洁柔滑的缎面,V形领口,流线型的裙身,舒适熨贴,仿佛依照我的身材而设计。裙外浮着一层白色轻纱,烟霏雾集,如入幻境。我穿上它站在镜前,呆掉了:这还是我吗?
镜中的女人,仪容秀丽而气度高雅,举手投足流出的都是美和神韵——我觉得神韵这个词用在这里比风韵更好。霎时我的神经崩溃了,彻悟包装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而包装就意味着烧钱。看来有钱人确实容易比穷人美丽一些,至少外表上是这样。
蕴之在一旁观察,目露赞赏,点头道:“这件裙子很适合你。你就应该穿这种冷色系的衣服,不需要太多花哨的点缀。”说罢踱到款台,也不问价格,摸出信用卡递给收银员。我趁机看了看衣服的标签,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头皮发麻,腿脚发软——158888!我跟阿明两人的全部身家也没这么多。我转头想要阻止蕴之,却看到他捏着发*票乐呵呵地走了回来。
难道有钱的男人给女人花钱都这么潇洒大方?老实说,我一点也不高兴。虽然我内心早认定这是我该得的,但当我看到蕴之一脸满足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像是欠了他什么。两个字,不爽。
他牵着我的手,左转右转,沿途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不一会儿来到著名的琳玥珠宝店内。柜台小姐见到蕴之,笑成了一朵向日葵:“欢迎倪先生,热烈欢迎。今天想要选什么首饰?哎,这位小姐这么美丽,只有我们家的东西才配得上啊。”
我心里又气又喜。气的是蕴之果然经常给女人买东西,喜的是终于有女人夸我美丽了。就算只是奉承,但是当着蕴之的面,我还是禁不住有些得意。
蕴之环视了一下店内摆设,又低头观摩柜台陈列,最后指着其中一件道:“就这个,拿出来给她戴。”
那是一条带坠的白金项链。链子不粗,单层,除了白金特有的柔润光泽外,并无扎眼之处。可那个钻石坠子就绝非俗物。远望光华四射,近看晶莹剔透,做工玲珑精致,触感冰凉坚硬。柜台小姐称赞道:“倪先生真有眼光。这是塞拉利昂的顶级钻石,全世界也没几颗。
我知道柜台小姐是真心赞美。我妈曾对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王子举办了一场舞会,邀请全国的丽人贵妇参加。到场的女人个个都是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唯恐打扮得不够奢丽。只有一个女孩,衣着简约素净,身上什么饰物也没有,只是在高高盘起的发髻间插了柄镶有一颗极品钻石的发簪。不用说,风光尽收,赢得了唯一一个和王子跳舞的机会。我妈说,这叫万金丛中一颗珠,绝胜烟柳满皇都。
戴上项链,眼望着蕴之,他端详了一阵,摇摇头道:“奇怪。”
“奇怪什么?”我脱口而出。
“奇怪你为什么是个贫家女孩。无论从哪点看,你都该是个名媛。”
我的心像被什么利器割了一下。倪蕴之,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转头问柜台小姐:“多少钱。”
“哎呀……既然是倪先生,不便宜一点也说不过去。我算算……嗯,一共是六十三万六千九百五十元整。”
六十三万!就这么一个坠子?我简直快要吐血晕过去。这辈子我可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然而蕴之气定神闲,递上信用卡,对小姐说道:“帮我装起来。”
结末是,这个上午我收获了一套礼服,一条项链,一双意大利进口高跟鞋,还有一瓶毕扬香水。走出“裕华”,蕴之强调这只是小意思,要我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却不知,我已决定在明天的舞会上利用它们让自己成为最光彩的女人。
2
如倪蕴之所愿,新年舞会,我和阿明相携到场。快到入口时,我瞟了阿明他一眼,想笑。我这是第一次见他穿得这么周吴郑王,尽管是向同学借来的西装,质量好不到哪儿去。不过阿明天生帅气,俨然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除了肤色稍微黑了点之外。但现在不正流行阳光美吗!不晓得倪思思小姐今晚会不会被我的阿明迷住呢?
进了门,眼前豁然一亮,几百平米的大厅,装扮得花团锦簇。灯光联成了璀瑳的流水,梦幻般漫过每一个角落。绅士仕女来来往往,觥筹交错。我和阿明的出现,委实也攫取了不少人的视线。我被侍员引进场,耳边听到“啧啧”的赞叹声,便朝来客含笑点头示意。
还是思思眼睛尖,一声惊呼“是阿明!还有阿梅!”后,三下五除二跃到我俩面前,嗲嗲地道:“你们终于来啦,我和大哥等很久了。”
我见思思穿的是鹅黄色褶褋撒摆连衣裙,秀美而不失活泼,是青春少女最好的装束。微笑道:“四小姐今晚好漂亮,打扮给谁看呢?”
思思脸上染了一抹红晕,悄悄瞅了一眼阿明,也微笑道:“阿梅你今晚可不是一般的美丽哦,难道也是为了我大哥吗?”
我心中骂了一声死丫头,笑容不减:“你这孩子就爱乱说话。”
这时阿明咳了声嗽,说道:“思思,晚上好。”
思思吐了一下舌头:“你来啦。”
我心念一动,对思思说道:“你们聊,我先走走。”没等阿明反应过来,便迈步进到场子中央,从移动餐车上拾起一杯红酒,一面喝一面打探。这时健之发现了我,不容分说地和身前正聊着的那位小姐道别,疾走到我面前,展笑问道:“阿梅,好久不见。最近还好?”估计蕴之已跟他们说了我会来的事。
我笑道:“我很好,你呢?”
“好着呀。那天你走得太急,没有拿我给你买的梅花,我都帮你养起来了。现在开得正好。”
“哦,谢谢。”
“你什么时候还会来我家呢?”
“后天就是思思的钢琴课,我又该来叨扰了。”
“唉,怎么这么说。我们一家都很欢迎你的。”
“真的?你怎么知道?”
“我问过思思,她很喜欢你;还有我大哥,也说你人好,当然我也……”
我打断他:“哦,对了。你大哥呢?是他邀请我来的。我总该招呼一声。”
健之无奈地用手一指:“他在那边和唐小姐聊天。”
“唐小姐?”
“就是这次主办舞会的唐家的大小姐。洪兴地产,你不会没听说过吧。就是唐家的基业之一。我们倪家跟他们有密切的生意来往。大哥正在跟她应酬。”
哼,恐怕不是应酬这么简单吧。我对健之说道:“那我过去会会他们。”
我俩并肩走到了唐小姐面前。蕴之略感吃惊,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我笑盈盈地道:“刚来不久。这位小姐是?”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唐氏集团的千金——唐颖唐小姐。这位是……这位是阿梅小姐。也是思思的钢琴教师。”
唐小姐伸出右手,微笑道:“阿梅小姐,你好。欢迎参加舞会。”
我和她握手,寒暄,一面仔细观察她。
她很年轻,绯红的晚礼裙将她包裹得曲线玲珑。秀发流云,眉目妙成,面庞酿了份红酒般甜醉的笑容,神情恬然又不落天真,是一等一的美女。思思也被她比下去了。
我并不嫉妒。豪门小姐少有不美丽的。只是猜疑她与蕴之的关系。
又听蕴之说道:“今天的舞会就是唐小姐举办的。你们多认识认识。”
他们之间应该没有猫腻,否则蕴之不会蠢到介绍我们相识。想到这里,我心一宽,爽朗地笑道:“幸会幸会。”
唐颖的笑容甜得有些发腻,向我问长问短。闲扯了几分钟,我心中有事,不想多逗留,便以去卫生间为由,辞别了二人。蕴之也不管我,继续跟唐小姐攀谈。我好生没趣,踱到大厅北角,抓起餐桌上的奶油蛋糕塞入嘴中。
健之寸步不离,问道:“你饿了?”
我哭笑不得,只好说:“没有。找不到事情做。”
“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我可以陪你聊天。”目光纯净。
我把口里的蛋糕咽下去,问道:“你们认识唐小姐多久了?”
“哦,很久了。唐小姐其实是……”
“是什么?”
“是我二哥以前的未婚妻。”
我大吃一惊,将没吃完的蛋糕放下,“你二哥?你是说敏之?”
“是啊。这门亲事很早就定下的。当时我们全家都认定唐小姐以后就是倪家的二少奶奶。我二哥可是巴巴地盼着把唐小姐娶进家的那一天。”
真不敢相信看上去冷如冰霜的敏之还有过这么一段情史。
接着探健之的话,才知道唐小姐和敏之原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早定了娃娃亲。敏之更是对唐小姐一往情深。不料敏之去英国的第二年,唐小姐就跃洋电话提出要分手,解除婚约,原因是唐小姐另有意中人了。倪家和唐家本来坚决反对,唐小姐性子刚烈,竟然以死相逼,这才为自己赢得了恋爱自由。
原来这唐小姐还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难怪敏之现在这么冷感,怕是被情场失意给打击到了,我思忖着。
又问健之:“那你二哥来了没有?”
“他不愿意来。但我妈和大哥都不想倪唐两家关系搞僵,硬逼着他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逛到哪儿去了。”
扫视现场,确实没有看到敏之的身影。我顿感胸口憋闷,便对健之说,“这儿太热了。我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哦……那好吧。你可以去后花园看看。喏,就从那边那个小门出去。还有……你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
说过谢谢后,我先是去卫生间补了一下妆,跟着便从健之所指的小门里溜了出去。
走完一个长廊,下了几级阶梯,推开门,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圆形的花园。冬日植物凋残,景象萧飒,园内没有几个人。好在这个元旦之夜农历上接近十五,天上嵌了轮圆月,蔼蔼澄辉照着衰草枯木,别具寒澹冷幽之美。我散步园中,感觉比刚才惬意多了。
绕过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