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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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静固了几分钟后,矛盾迎刃而解。西装革履的倪蕴之陡然现身于客厅,说道:“我马上叫他们起床吃饭。”
。
2
一家人又坐在饭桌前。思思倦容犹在,气呼呼地道:“今天又不用上学,干嘛这么早叫人起床。”蕴之没有理会。从坐上饭桌的那一刻起,他的眼光就没有离开过我。我自然知道为什么。
敏之还是一脸冷漠,极少发话,只顾自己吃菜,仿佛在场的人他都不认识。健之因为大哥二哥的在场,收敛了不少,但仍然时不时热情地朝我碗里夹菜,劝我多吃。我轻咬嘴唇,有点得意有点挑衅地望着蕴之,心说:怎么样。谁叫你昨晚不理我,要陪妹妹看什么圣剧。你陪啊,陪啊。一面还对着健之语笑嫣然:“谢谢三少爷。你也多吃点。”气得蕴之老以咳嗽表示不满,我暗里乐死了。
我唯一奇怪的,是倪太太冷眼相观。她不可能没有看出端倪,但她却并不加干涉或提醒,好像故意要蕴之吃够醋似的。这个女人,比我想象中要可怕。
午餐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放下餐具,蕴之就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理由是要去银行汇款,顺路。
我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静候倪太太和健之的反映。出乎意料,倪太太竟然答应了蕴之,还嘱咐他一定要把我平安送到家。又对敏之健之说,待会想去戏院看戏,要两个儿子陪她。健之想说什么,皱皱眉却又忍住。
我老大不明白。难道倪太太是想成全我跟倪蕴之?
走出倪家,千楼同缟,万厦俱白,天空还飘着小雪,一群白精灵们在追逐嬉戏。迎面一阵冷风吹来,我打了一个罗嗦。蕴之搂住我的肩头,柔声道:“冷么?我把外衣脱给你怎样?”
我将他推开,冷冷道:“不敢不敢。有劳大少爷费心了。”
蕴之一怔,接着说:“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我冷笑了两下,转头道:“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蕴之有些不快了,道:“阿梅,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如果你是怪我昨天没有陪你,我跟你道歉就还不行吗。还有今天下午,我的时间都给你,我们可以去干任何我们想干的事。”说罢邪笑。
我就看不惯他这套哄骗女人的伎俩,顶了回去:“你能陪我一时,陪得了我一世?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再这么偷偷摸摸下去,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蕴之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想。但是以我现在的处境,在倪家根基未稳,万一出个什么差错,我怕会连累你。”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不只七回八回。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地里不知对多少女人说过。
我两手一摊,说道:“那好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站稳脚跟,我看我还是去找一个没风险的人比较好。”
蕴之雪白的脸色泛出点潮红,激动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为什么我非得在你这棵树上吊死?”我完全不惧怕他。
“你跟健之,昨晚……?”他声音更大了。
“我跟你弟弟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如果以后真要发生什么,我自己也预料不到。不过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让思思解聘我。”
他死死盯住我,眼里满是忿恨。过了一会儿,从包里摸出一根烟,点燃,塞进嘴里,吐出一个优雅的烟圈,悠然道:“阿梅,你始终还是不相信我。”
“哦?不相信你什么?”
他笑笑:“不相信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不语。老实说,我确实不相信。尽管我希望那会是真的。我从来都觉得我们彼此互为挑战与征服,控制与被控制。而不是爱。
这里面有爱吗?我说不出。但我肯定离开他我会感到深深的失落,就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胡乱游荡,直到坠入凡尘。这种感觉,甚至相处多年的阿明也未曾给过我。
忽又想起健之,那个有着纯纯笑容与纯纯眼睛的男孩,他带给我的却是一种难得的温暖与亲切,尽管我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
我抬头问蕴之:“那你说说,你到底爱我哪一点?”
蕴之沉思了一会儿,道:“你独立,坚强,或者叫倔强;不贪慕富贵,有些高傲不羁。才华见识都高人一等。当然,也很懂风情。”
我心猛然一抽,他真的这么认真地思考过我这个人?
两人不再说话,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喧嚷的商业街。耳边充斥着汽车喇叭声和自行车铃声,红男绿女往来如织。我稍感烦躁。我讨厌都市,我更喜欢雪地里独放一树梅花的景象。
蕴之拉住我的手臂,张望着路上疾驰的汽车,准备过马路。我看着他的侧脸,线条柔和而分明,那是一种温柔的魅力。
便在此时,我望见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健壮,皮肤黝黑,寸头,运动服,神色焦虑,脚步匆匆,正准备过到马路这边来。我瞪大了双眼,心跳瞬间加快。
糟了,是阿明,他出来找我了。
六
1
我“哎哟”一声蹲在地上,蕴之随之弯腰,吃惊地问:“怎么了?”
“好像崴脚了。”一面说一面扶着他的手,让他脸孔保持朝下。
“还能站么?”
“我试试。”
结果是我挣扎了五六分钟,直到瞥见阿明过完马路,身形没入人流,才勉强站起身;一瘸一拐移动了几步。好像并无大碍。
“我带你去看医生。”蕴之说着便要招呼出租车。我赶紧止住他:“不用。我自己打的回家吧,回去抹点药酒什么的就好啦。”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真不用了。我实在不方便,把你往家里带。”
蕴之挑了挑眉毛:“你看你,不也老不让我进你家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我苦笑:“你不知道,我哥对我很凶的。要是他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不打死我才怪。”
我口里的“哥”自然就是阿明。倪家人都很“清楚”我自幼父母双亡,与兄长相依为命。
一辆出租车缓行至我面前,我伸手招呼住,开门钻进前座,隔着玻璃向蕴之招手,眼里流出不舍。扭头对司机说:“开车。南山路113号。”
出租车开动,我拨通了阿明的手机,告诉他我正在回家的路上,要他赶快回家。
路边景物徐徐朝后退去,车子穿越了广场,穿越了江流,穿越了喧哗与骚动,驶进了混乱与清贫。
这么几年我跟阿明挣的钱,还买不到城东的一张床。只能窝在城西的这一间三十平米的房子里,与周围一群鳏寡孤独为邻。
下车,开门,进屋。屋里没有人,只有扑鼻而来的阴嗖嗖的气味。我条件反射似地发抖,抬出火炉,烧炭取暖。
每次从倪家回到自己的家,我都有从云霄坠入冰窖的幻觉。一颗心顿时被冻得发裂,七零八碎,不堪收拾。只有等阿明出现,递给我一杯暖茶,拉我在火炉边坐下,各自聊起白天的见闻的时候,破裂的心脏才一点点地被缝合起来。
然而今天,阿明不在。对着郁暗昏黄、灰尘轻舞飞扬的屋子,我从心底升起无可抵御的空洞与恐惧。就像是一个人钻进了黑森林,历经艰辛,却始终探不到出口;又或是自己被压缩放入了一个密封罐,再过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我一定要逃离这里,告别小屋、贫穷与苦难!
烤了一阵火,还是没有缓过来。我起身从桌上抓起一个茶杯,拿到厨房,打开茶叶罐,用手抓了些茶叶放进杯中。茶是英国进口的红茶,蕴之给的,我毫不客气地带回了家。再翻出晒干的红枣、桂圆、姜片,分别投了两枚进去。接着拔开温水瓶的塞子,目不转睛地朝杯中注水。水面升高,红枣桂圆慢慢浮了上去,在杯口惬意地飘行,姜片不动声色沉入杯底,红茶泡着热水浴,叶片淹然发舒,宛如燕娥展袖欲舞。
这情景让我想起有一晚和蕴之在倪家开的酒店里吃过的一道叫做“桑拿虾”的菜肴。抬上桌一个精制水缸,缸底放置了几块刚刚炙烤好的鹅卵石,缀以翠绿的水草和紫黑的海藻,颇具艺韵。紧接着服务生端来一盘活虾,当着我俩的面将活虾倒入水缸。活虾因身陷高温水环境而不停挣扎扭摆,幅度极大,激舞连连。虾的身体也由青白转为澄黄,再由澄黄转为鲜红,最后被烫死在缸中,一动不动。我目睹这残忍而美艳的景象,顿感恶心,本想投箸不食,蕴之却亲自夹了一只虾放入我的碗中,笑着说,新鲜得很,新鲜得很。
结束回忆,我往茶杯里舀了一勺砂糖,想了想,又舀了一勺,搅拌均匀。年轻女人都嗜甜,我更是如此。我喜欢舌头被蜜糖流经的快感,好像味蕾一个个都被挑起唤醒了,在舌尖欢快地舞蹈。甜食给我镇定与快乐。生活越是清苦,我越需要甜食的宠爱。记得我曾蹶着嘴对阿明说,要是以后是我有钱了,一定要天天抱着巧克力和蜜饯盒入睡。阿明轻拍我的头,笑骂:那还不变猪了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露出微笑,双手捧着茶杯回到大堂,坐在火炉前,等候阿明的归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我的“祛寒饮”快喝到底了,大门訇然洞开,阿明风尘满面地出现在眼前。
2
我被他狂暴的举动吓了一跳,怏怏道:“干嘛?不会敲门吗?”
阿明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你终于还是回来了。”
“什么话啊。这是我的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
“我就怕,有的人进了倪家,就不想走了!”他吃醋了,气呼呼的像头小狮子。
我烦他这个。淡淡地说,随便你。你想怎么想就怎么想。
阿明走过来,从我的手中抽出茶杯,用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抓住我的手,捏得我发痛,我又惊又怒:“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明渐渐松开了手,向我道歉:“对不起。阿梅,对不起。”
“哼。你今天很奇怪,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昨晚你一夜没回家,以前从来没有过。所以我才会这么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啊。倪家人又不会吃了我。”
“如果他们知道你进倪家的目的,恐怕不只吃了你怎么简单。”
我咬咬嘴唇,说道:“我管不了这么多。要干就干到底。谁叫倪家对不起我妈跟我。”
“可是,那都是上一代的事了。你想要扭转乾坤,就不怕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陪进去么?”
我冷笑道:“我不怕。我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可是,我怕。我怕你会出事。怕你会受伤害。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为你担心。”
“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会注意自己的。”他的这些话我早就听腻了。
“而且,我还怕……”
“你还怕什么?”
“怕你……怕你有一天会对倪蕴之动真情。”
我语塞。抬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满载爱怜与忧伤。天空有一个看不见的拳头砸在我的心口。
“不会的,为什么要这么想。”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唉。”
我站起来,拉住阿明,盯着他的眼睛,说:“不会的。我不会爱上倪家任何人。我要他们欠债还债,欠命偿命。”
“阿梅……”
“什么都不用说,抱着我好吗?我需要你。”声音像云。
我们拥抱,在尘埃落定的房间里,在水滴石穿的屋檐下,在悲欣交集的心情中。
蕴之的拥抱悠扬体贴,阿明的拥抱强力威压。
我想起了什么,从阿明的怀里挣脱,问道:“你在学校里跟倪思思还好吗?你一定要记得跟她搞好关系。”
“我一直不明白的就是这个。为什么你要我对倪思思这么好?”
“思思怎么说也是倪家四小姐。以后我们可以从她嘴里套出更多倪家的秘密。”
“仅仅这样?”
“那当然……你以为还怎样?”
“你不会想要伤害她吧?”他把脸凑近了一些。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说道:“不。我从没这么想过。思思毕竟是无辜的。她跟我感情又这么好……”
阿明叹道:“但愿如此。思思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纯洁的女孩,不应该背负上一代的罪孽。”
我狡笑道:“怎么?阿明少爷看上她了?”
“……阿梅,你这么说我可就生气了。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最多把她当妹妹看罢了。”
我心里只有你……我默念了几遍,全身战栗。
“你冷?”阿明又抱住了我。
“还好。你下午没课吧?你先进屋睡会儿,我来准备晚餐。”
“这才什么时候就准备晚餐了。如果你愿意,我们出去散会儿步吧。”阿明又变得温恭有礼了。
反正没什么事,我点头答应。
我们漫步在街区,两边是破落的民居和杂陈的路边摊。冬天里果蔬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