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敲窗 朱国良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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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千言,不以为烦;浮浮万语,不觉脸红。
巴尔扎克的《幻灭》,曾深刻揭露了文坛、剧院和其他一些领域的内幕丑闻,其中有一种专门经营掌声的行当鼓掌队。专门雇佣一批衣冠楚楚高坐于楼厅包厢的看客,为他们的主顾,女演员、居作家大鼓其掌。要是演员、演技和剧本真感人迷倒人也罢了,而这些“鼓掌专业户”则是对一些蹩脚的东西也大鼓其掌,大炒其戏,从而形成一种社会心理:不看此剧遗憾终身。在左拉的《娜娜》中,也曾描写过被雇佣的捧场看客,其掌声热烈像士兵放排枪一样,于是观众也大受影响,发出雷鸣般的喝彩,疯狂地呼喊“娜娜”。其实娜娜并无演剧天才,是组织、授意的掌声将其送上了云天。显然,这种掌声是廉价的,是违艺德的,其作用是自欺欺人、欺骗他人。要想成名成家,正道大道惟有一条,那就是要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执著和“千峰万山尽入怀”的积淀,还要有耐得住寂寞、抵得住诱惑的精神,仅靠炒作,只会炒焦;仅靠装点,只会花红一时。
对文坛和艺坛,我们希望精品迭出,我们呼唤杰作惊天。只有那些真正为时代所喝彩,让人民所信服的东西,我们才会从肺腑中发出心声,从而形成真正的掌声。在拉拉扯扯中得来、于吃吃喝喝中拉来的掌声,只会败坏世风、玷污学风、亵渎文风,腐蚀世道人心,让人捏鼻作呕!艺术和科学的东西来不得半点虚伪和掺假,那些廉价的掌声所造成的轰动,或许会有一阵子的效果,但又岂能长久?或者也如赵树理《小二黑结婚》中那个三仙姑抹的霜,令人作呕之下,其效果适得其反!
三纸无驴与柳开千轴
不知你留意到没有,时下有一弊病在流行,有些人搞材料、写文章总爱搞几个“性”,如“重要性”、“必要性”、“创造性”之类,总爱弄几个“化”,如“一体化”、“市场化”、“大众化”。诸如此类,有些倒也用之精当,读之难忘,而大多则成了新的“八股”,可恶的还把一些文章和材料搞得洋洋万言空洞无物,泛泛一册并无精华,这种劳民伤财之举,繁文缛节搞形式,花拳绣腿图表面,按鲁迅的说法乃“无异于谋财害命”。
这种做法,应该打屁股。历史上朱元璋就曾打过这种人的屁股。有一文官,叫茹太素的,每每引文,总是海阔天空一番,几张纸写下来,还没有一个所以然。
朱元璋“厌听繁文”,龙颜大怒,就让他吃了苦头。此事在朱元璋本人写的《建言格式序》中提过。这茹太素也直该遭打,上万言书达一万七千字,套话、空话、官话就达一万六千五百字,真到了不打不知教训的地步。其实这种“三纸无驴”的文风,古时还真不少。沈括所写的《梦溪笔谈》中就有这样的记载:书生柳开心气甚高,无端自傲,按现在的说法是自我感觉良好。他在应举考试时,羽扇纶巾,穿着华丽,载文字千轴于独轮车上,招摇过市一番,投于主考官帘前,想以此惊世骇俗,取得功名。而另一位书生叫张景的,博览群书,自成一体,只在袖中带了一篇短小精干的文章献于主考。而主考阅之则大为赞赏,选了张景为优等。
时人为之语曰:“柳开千轴,不如张景一书”。
这一对比,还真应了“气球虽大无斤两,秤砣虽小压千斤”之说,说明棉花糖、膨化物、柳絮、稻草之类,人为地庞大,却是轻飘之物。也应了墨子的一则比喻:同样是叫声,青蛙彻夜不停,人们习以为常;雄鸡一声长鸣,唤醒天下。
古代的科举,是与士人一生的功名前程紧密相联的,读书人往往会全力搏之。看这位柳开,好讲大话空话,文章数量惊人,一副志在必得、自我感觉良好的架势。而张景书生意气不张扬,只是平静地“惟袖一书”,一份凭本事吃饭、靠质量取胜的自信。
在这个故事中,那位未具名的主司很重要,也很令人赞佩,如绿茵场上执法严格的裁判,没有他的公平、公正,恐怕张景生就会“空悲切”。可赞他通晓衡量文章的基本标准:宁要浓缩的短,不要稀释的长,决不为文章的长度、数量所唬。
如今,柳开的遗风、茹太素的作为有没有?答复自是肯定的,除了前面朱先生所说的“新八股”外,一些人提笔为文,只是一味求长,如同懒婆娘的裹脚,恰似山间竹笋、墙上芦苇,实则空洞无物或所言甚少;故弄玄虚,在一知半解中照抄外来的概念和术语,把一些概念的东西组为文章,以显示自己的时髦和深刻。还有的文章,有的堆砌词藻,拿名人名言壮胆子,用古典成语作靠山,更有甚者,东西不怎么样,拉拉扯扯、吹吹拍拍的本领极高,远比茹太素、柳开会来事。在急功近利之心的驱使下,所谓“功夫在诗外”,在炒作的花样上往往表现出惊人的创造力和公关能力,以致一些平庸之作堂而皇之地载誉获奖。
在这个信息化、快节奏的年代,我们应形成这样的共识: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梨一筐。想想古人乾隆帝好写诗,每到一地总有墨迹,写了上万首诗,至今人们却记不住他皇上的哪一句。煌煌全唐诗,崔护的小诗仅有区区一首,王羲之的小文只有独独一篇,而所有这些,每每他们的诗文选本中选来删去筛不掉,皆因“质量上乘”也!而洋人可能更开明一些。1953年和1965年,英国和美国的两篇千字论文就曾问鼎诺贝尔奖。
末了,须补一笔的是翻开《辞海》文学分册,其中介绍柳开云:“反对宋初的华靡文风”,“作品文字质朴,然有枯涩之病”,这当是他成熟时期的文学主张、作品风格。我想,恐怕在那次应举之后,他一定在人们的哄笑声中退而自省,幡然改进,改进文风,又博文名。一个人的名字能写入文学史,说明其最后还是有独特成就的。那么,柳开的转变经历,对一些自喜于洋洋洒洒、不啻是胡诌涂鸦的今人,当是一种启迪,也算是一种“人间正道是沧桑”吧!
从谎花说到海竽花
我曾做过关于“谎花”的文章,由“谎花”开得轰轰烈烈的表面文章,继而讥讽喇叭花的热热闹闹,进而赞美无花果的实实在在。为使本文有个铺垫,再来状写一下“谎花”罢!
我有一亲戚,种桃栽杏是好手,“桃三李四杏五年”之类的植种经熟谙得很。
有年夏天我去他那里,只见这老倌拥有的一片桃林已是硕果累累、瑞气盈盈了。
偶有一天,这位亲戚挥汗刨一棵桃树,令我惊讶。他恨恨地告诉我:这树每每在春天开得有火烧青山之势,可就是不结果,被它骗了两年了,开的是谎花呵!
花有此称,新鲜。谎花不结果,原因何在?是树已老还是肥不足,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实在的农家人最恨的是谎花:花开得热热闹闹,果结得零零落落,或者根本没有,实在是忌恨得很。牡丹花如胭,不若桑果甜;世间万种花,最是稻花香。淳朴的农民没有诗人的浪漫,大凡田夫野老、蚕妇村姑追求的都是实在。只开花不结果,出路惟有一条连根刨!那份心情,那种期盼,与园林山水中观花赏月自是迥然的。
想来植物这东西着实也精怪得很。有“有心栽花花不开”之娇贵的,也有“无心插柳柳成荫”之蓬勃的,有“花红一时间”耍耍你的,也有“越沉重的果子越是低下头”很谦逊的。还有的则是表面文章做得十足,时髦样子摆得离谱,却是十足的“害人花”,犹如鱼中的“河豚”一流的肥美十足的毒。据知有不少花是不可放在室内的,与人争夺生存空间倒在其次,慢慢损你性命就不可小视了。
近来从书刊上欣赏了几幅“世界花王”海芋的图片,文字介绍说是“千娇百媚,臭气熏天”。这种美轮美奂却恶臭之极的“霸王花”,据说不少人是敬而远之的,但也有人趋之若鹜。自然,奇臭与异香,既判若云泥,又因人而异。这同《吕氏春秋》记载的“逐臭之夫”一样,不仅爱闻臭虫之味,本人也体臭无比,亲戚兄弟妻妾都不愿意与其同住。最后,他自苦而独居海上荒岛,竟还有许多人连夜追到岛上,伴其左右!历史上的南朝还有个“嗜痂成癖”的人叫刘邕,“性嗜食疮痂”,就是喜欢把别人生腐疮而结成的痂当美食。
这海芋花,据《本草纲目》记载,方士号为“隔河仙”,可以点铁成金。这就难怪许多人不怕其大毒,不厌其奇臭,争着“攀龙附凤”了。海芋花开后,花蕊直冲上天,蕊穗如观音像在佛光之中的样子,故俗呼为“观音莲”,《玉册》中称为羞天草。观音莲状其美,羞天草言其酷,美姿艳容,自不必言。
这还真有点像当今的许多腕儿、款儿呢!也难怪英国人莱福士把它从苏门答腊引植到伦敦植物园,宁爱其美,不惧其臭,宁可繁荣了花园,臭了左邻右舍!
海芋花臭气熏天,自然没有滋养人类的花蜜,美丽的蝴蝶和辛劳的蜜蜂都避之惟恐不及,可喜爱逐臭的苍蝇和甲虫却是如获至宝,纷纷为之传播花粉,使其不断繁衍,以免绝种。这就是物以类聚吧?
海芋花硕大无朋,人称大王花,又叫霸王花,当今若有人写百花诗,会不会赞美它呢?晋人爱菊花,“菊,花之隐逸者也”;唐人爱牡丹,“牡丹,花之富贵者也”;宋人爱莲花,“莲,花之君子者也”;今有人爱海芋的,会不会也因其臭而信口为之大唱赞歌?我想,谁也禁不了别人之口。常言道,萝卜咸菜,各有所爱。北齐的刘昼在《刘子·言苑》载:文王嗜胆,曾晰嗜枣。胆苦枣酸,圣贤甘之。记忆中,英国有这样一句谚语:即使把青蛙放在安乐椅上,它还是要跳进烂泥塘。
如此说来,逐臭也未必是不正常的。五光十色的世界,五彩缤纷的人世,即使是腐臭,一如臭豆腐,自然有人称其甘如荠;甚至象征邪恶的毒蛇巨蝎,也照例有人我见犹怜。所有这些,恍若霄壤的“两重性”,反而让人印象深刻,浮想联翩呢!而毒素则是可怕的,何况没有以毒攻毒之效的植物。
李时珍不愧是严谨的医者和学者,学识使其明白,睿智促其警醒。在“海芋”条下,他附录了“亦有大毒,误食杀人”、“如此毒草,不可不知”之句,这不啻是醒世恒言、警世明言呢!“文不如其人”
如今的人,对于孔老夫子的“吾日三省吾身”,是压根儿做不到的,对于鲁迅先生所说的“时时严于解剖自己”,恐怕也难觅这样的楷模,有嘴说别人,无嘴犯自身的主儿倒是司空见惯寻常事。其实,如今的标准也要降低一点,也不必如此严肃严格,但到一定时候深省一下个人行为,反思一些处世待人的做法,倒也是有些益处的,特别是鼓捣文字出思想的人儿。如我,也常写点自以为风雅韵致、心高气激的东西,也弄点劝人悟道、参透世间事、望穿人生路的文字,但碰到现实问题,处于生活激流,也感到本人有些精神苍老,境界苍白了。有时候,甚至有点“文不如其人”,这于我们这些做事而不屑作秀的人来说,当要警觉的。自然,还有的人文章写得洋洋洒洒,海阔洋洋,云水泱泱,但是产生的是“文章慷而激昂,做人总是猖狂”的效应,那就更伤脑筋了。
“文不如其人”者,其实不乏其人。写过“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一派忧国忧民的样子,但据知他却对家民亲戚甚为不屑一顾,他当了宰相后,原来被他称叔叔的乡农李元,反而要叫他叔叔了。诗人王维有个弟弟叫王缙,据说诗写得与其兄不相伯仲,但因贪小爱财,其诗句就大打折扣了。王维在杜甫笔下赢得了“高人王右丞”的美誉,王缙则少有人记得他了。谢灵运是文学史上著名的人物,本是王谢高门,有着难以数计的田产和荣耀,但他欲壑难填,千方百计搞田地领土扩张,竟然将别人赖以为生的湖沼霸占,决之为田,课以租税。颇似宋代诗人范成大的“近闻湖面亦收租”;犹如三十年代刘师亮的讽刺性对联:“自古未闻屎有税,而今惟有屁无捐。”谢灵运收了众多的良田和租税,当然无温饱之虞,故能寄情山水间,吟诗作画,他曾经很自负地说,设若天下之才有“一石”,曹植有“八斗”,古今诗人占“一斗”,自有“一斗”是他的。天下之财他有八斗倒是一点都不假,有财有才都令人高兴,但因才高而蛮横夺财,那就太霸道、不地道了。
名士的风雅也有假装的,为人所避讳,似乎不足与外人道,其实不然。“竹林七贤”的王戎就是亲自拿着筹码算账,犹如今之计算器一样计较分毫。更为恶劣的是他家的李子很好,怕人买去作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