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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火与冰-第31部分

小说: 火与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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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不到的。”
  知识分子不参加改革,缘于知识分子本身的劣根性。他们太迷恋于真理和“新启示”,不屑于零星的改革活动。“即使帝俄没有采取检查和处罚等愚蠢手段,知识分子骨子里也不可能在帝国政权的指导和鼓励下参加创造性活动。于是他们索性对种种改革的努力袖手旁观。”没有知识分子参与的改革,结果会是怎样的呢?国家倒是强大起来了,但制度的核心却是极权主义的。“沙皇”一直是一片拨不去的乌云,这片乌云甚至越来越厚,“新沙皇”斯大林的可怕就超过了老沙皇千百倍。暴行无须再描述了,从诗人阿赫玛托娃的诗句中就能感受到:“恐惧和缪斯轮流/在失宠的诗人家中值日/夜来了/何时黎明它不知。”
  暴政是夜,民主是昼。但旧俄知识分子向来不太重视民主的意义,这也跟旧俄的传统有关。旧俄信仰那些最有终极性的理想,如绝对的善、最后的真理等等。这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体现得十分明显。因此,中间性的、过渡性的、用以制衡恶的、承认人的局限的“民主”,在旧俄知识分子眼里变得非常次要了。他们不理解,民主虽然仅仅是一种不太坏的生活方式,它本身也有太多的弊端,但与独裁相比,它毕竟是一大进步。参与民主的进程,比起袖手旁观来,哪一个是更好的选择呢?
  袖手旁观一阵就要卷起袖子来放火了。孤芳自赏,和外界隔断,一心等待通过社会革命来一次剧烈的彻底的大变革的知识分子,逐渐对“守株待兔”感到绝望。为了坚持最终目标,他们反对任何妥协方案和温和改革,拒绝参加当时正在逐步形成的公民社会。拉尔夫的的分析是准确的:“既不能接受任何不按他们条件进行的改革,他们便采取不妥协的反对态度。这是知识分子深刻的本性使然。”
  当民主被悬置起来以后,虚无主义和激进主义便泛滥起来,异化的激进知识分子的分恨强烈而冷酷无情。这种仇恨超过了法国大革命的仇恨。不管社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除非专制独裁彻底垮台,他们不会甘心罢休。加缪写过一部重要的剧本《正义者》,主人公正是一群从事暗杀活动的旧俄青年知识分子。悲壮的献身精神是否能维系事业的正义性?这是加缪所怀疑的。拉伊夫发现了这个悬崖:“从这个方面看来,不是激进知识分子的行动而是他们的思想带有极权主义色彩。”
  一八八一年三月一日,沙皇亚历山大二世被人民意志党成员暗杀。那声枪响已然预示着旧俄将成为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天下,尽管那时马克思主义在俄国还只是星星之火,列宁主义还未成形。就像君主独裁由于它在专制政体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能改变,激进知识分子的立场也注定一成不变。这样,一面是独裁的沙皇,一面是激进知识分子,他们构成俄国社会对立的两极。这两极都不接受民主。于是,悲剧便诞生了。
  当知识分子意识到自己给自己套上绞索的时候,再想挣扎已经迟了。革命首先毁灭了便是知识分子。相反,知识分子的生存依赖民民主制的保障。诗人曼德尔塔姆这样描述当代的生活:“它们宣称它们的事业与人无关,它们需要利用人,像利用砖石、水泥一样地利用人来建设,而不是为着人。社会的建筑是以人的规模为度量的。有时,它也会与人相敌对,用人的屈辱和渺小来滋养它的伟大。”斯大林消灭了托尔斯泰,这是俄罗斯最大的灾难。
  民主的困局一直延宕到二十世纪末,苏维埃联盟的解体,也是“两极对立”的思维的解体。新俄罗斯开始的民主尝试是艰难的,要把为“真理”而奋斗的传统扭转到为“民主”而奋斗上来,不是立竿见影就能办到的事。在新俄罗斯,拉伊夫所赞赏的“有根”的专业知识分子渐成气候。“在白银时代”,这类知识分子势单力薄,未能帮助公民社会产生出一套本身的、包括价值、原则与实践经验的完整的意识形态,藉以引导它参加国家的政治生活和经济发展,而今天,这一切似乎又成了可能。
  专业知识分子与民主互为因果。公民社会越成熟,专业知识分子就越活跃。拉伊夫所列举的“白银时代”的专业知识分子,如:自由职业者、工程师、化学师、律师、医生、教师等,还包括一九零零年前后出现的职业艺术家、作家、“思想家”——他们忠于自己的学术研究与艺术,除了本行之外,在社会上不担任任何角色,并靠出售作品过活。他们最终未能发挥相应的作用,原因在于:没有作为目标的民主来让他们追求,也没有作为制度的民主来保护他们,只好听任激进分子主宰了,民主,既能保全君主本身,也能保全知识分子。可惜,知识分子和君主都对它视而不见。民主,像一块磁石,能将两极之物吸到一起来,可惜,旧俄没有这块磁铁。
  如果把金字塔看作是专制体制,那么哥特式建筑则可看作民主体制了。曼德尔施塔姆的这段话是意味深长的:“使我们迷恋的不是一座新的社会金字塔,而是社会的哥特式建筑;重心和力量的自由游戏,人类社会被想象为一座复杂、浓密的建筑森林,在那儿,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一切都是个性化的,每一部分都与巨大的整体相呼应。”


  台湾是一个特殊的地缘政治概念,这块土地的美丽与苦难成正比。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殖民地历史里,像微量元素一样的台湾知识分子,一面抗议、反叛、揭露异族残酷的统治,一面对本民族腐朽麻木的精神痼疾痛加针砭;一面从大陆的新文化运动中盗来民主和科学的火种。一面加强保护着遭受摧残的传统文化。一九四九年以后,民族分裂时期,台湾知识分子更是在意识形态的高压下,自觉地肩负起尚未完成的启蒙使命,为了自由,像杜鹃啼血般呐喊;为了爱,像耶稣一样登上十字架。
  八十年代中后期以来,台湾民主化进程迅速推进。时至今日,一个“开放社会”,已初步形成,国民党的垄断地位被打破,权力的制衡正在整合,新闻出版全面放开,民主观念深入人心。这种局面的出现,固然与领袖人物的开明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几代知识分子以身相殒、前仆后继的奋斗。他们直接或间接地与现行体制抗衡,从不同的层次、不同的方面积极地、坚韧地反抗极权制度。正如加缪所说,“在这不可敬的历史中,用可敬的方式努力于人的尊严。”民主在台湾的开花结果,当然还有很多因素,如经济的腾飞、教育的进步、信息的传播和美国的压力等等。但我认为,知识分子的工作乃是“重中之重”。他们从五十年代初开始播下种子,数十年如一日地培育,终于诞生了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如果说俄罗斯知识分子“上究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脱离于现实也脱离于历史,从而被排斥于风驰电掣的社会进程之外;那么台湾知识分子则是“脚踏东西文化,手写家事国事天下事”,敏锐地为时代把脉,当仁不让地给孤岛开出药方,从而成为历史进程的有力推动者。
  重走几代台湾知识分子的肉身和精神之旅,寻觅那些杰出的代表人物的足迹和屐痕,对我而言,充满的诱惑力。因为,这是解开我自己心中一团乱麻的最好办法,也是我从黑暗的迷宫般的隧道里突围的最佳方式。为何不试一试呢?
  一九四九年,蒋介石败退台湾以后,颁布“戒严令”,严酷控制岛内人民,在台形成“大屠杀大恐怖”的局面。尤其注重对舆论的监控,凡是出版物、印刷品,必须送警备司令部备查。在三十多年的“勘乱”时期里,台湾知识分子所受的赤裸裸的迫害、压制、折磨超过了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第一流的知识分子许多都有过入狱的经历,如下表所列:
  
  知识分子姓名  被捕原因                            入狱时间
  杨逵          二·二八事件中起草“和平宣言”      1949~1961
  雷震          办《自由中国》杂志、“掩护匪谍”    1960~1970
  陈映真        参与“民主台湾同盟”                1968~1975
  柏杨         “大力水手”事件(《文季》事件)     1968~1978
  李敖         “妨害公务”、“叛乱”               1971~1981
  陈鼓应        台湾大学学运                        1973年2月17日被捕
    王晓波        台湾大学学运                        1973年2月17日被捕
    施明德       “美丽岛”事件                        无期徒刑
  王拓         “美丽岛”事件                       1919~1984
  杨青矗       “美丽岛”事件                       1979~1983

  这仅仅是冰山的一角。被囚禁、被刑罚、被杀戮的知识分子无法计数。从一九四八年“二·二八”事件中被杀害的岛内精英到八十年代中期震惊世界的江南凶杀案,都可窥见蒋氏政权的惨无人道。台湾女作家李昂的小说《迷园》里,塑造了一位感人至深的知识分子“父亲”的形象,他既有西方开明的思想,又有着传统熏陶下的美德,他曾热情澎湃地迎接光复。但经历了“二·二八”的灾难后,被“戮心”的极权制度变成了“废物”,困居园中,以摄影消磨时光。《迷园》中的“父亲”,是悲情台湾的象征。
  《自由中国》杂志事件是台湾知识分子头撞石门的第一次尝试。《自由中国》原为胡适创办,后由雷震、殷海光接手,到了五十年代中期,与当局的矛盾激化。一九五四年刊载《抢救教育危机》一文,揭露当局“假教育之名而行党化之实”,呼吁“不能让青年在受教育阶段就使他们对于民主制度有了全然歪曲的认识”。蒋介石勃然大怒,亲自下令开除雷震国民党党籍。一九五七年,《自由中国》公开反对国民党“法统”,反对蒋连任第三任总统(这一年大陆正是“反右”运动)。一九六零年春,雷震联合岛内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和中小资产者,准备成立新党。国民党当局惊恐万分,以“制造颠覆阴谋”和“知匪不报”的捏造罪名扑灭了襁褓之中的“中国民主党”。
  六十年代初,李敖以“二十世纪的李卓吾”的形象震惊全岛。李敖的思想深受胡适、殷海光、姚从吾等人的影响,针对传统伦理及以传统伦理幌子的国民党专制统治主动出击。鲁迅笔下的魏连殳在传统的阴影下接受了旧式的葬礼。而李敖在父亲的葬礼上用“不磕头,不燃纸,不流一滴眼泪”来表达他最深的爱,独自一个人在传统与群众面前表现“俱往矣”的勇敢。
  李敖思想的核心是“全盘西化论”,他是继鲁迅以来对传统文化及知识分子自身反省最深入的人。他的《千秋评论》达到甚至超越了鲁迅的思想。他揭示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五大毛病:拙于谋生、急于用世、昧于尽忠、淆于真知、疏于自省,全都是“诛心之论”,鞭打在其七寸之处。
  李敖力图恢复胡适的自由主义者形象,把胡适比作具有远见的、好唱反调的乌鸦、称赞胡适是永不停止的追求真理的国中第一人。同时,他又提出要超越胡适前进。他认为胡适的学术是开倒车的学术,“脱不开乾嘉余孽的把戏,甩不开汉宋两学的对垒”。与其做迂腐不堪的文史之学,不如在台湾这块文化沙漠上打几口井。
  《文星》杂志一石激起千层浪。勇敢的李敖不顾中国文坛千百年的禁忌,指名道姓地批评政、学与朝、野的显贵名流,如:陈立夫、陶希圣、胡秋原、郑学稼、刘哲、钱穆、唐君毅、萨孟武、谢扶雅等。这张名单还可以像流水一样开下去。我最佩服李敖的就是这一点:相信真理,不相信权威;崇拜自我,不害怕孤立。李敖虽然被捕,但他惊醒了整整一个台湾青年,把独立思考的武器交到他们手中。
  如果说李敖是思想界的星辰,那么陈映真则是文学界的星辰。陈映真由个人道德世界的深刻内省走向社会文化结构的批判,“异端·乌托邦”的性格使他的命运具有“孤独的义人”的悲剧色彩。在压抑机制下,“写作”成为他探讨人生、人性、生死、灵肉、个人与社会、理想与实现、奴役与自由等“五四”以来就一直困惑着中国知识分子的问题的方式,写作成为他表现苦难、批判现实、追求自由的象征。
  王安忆在《乌托邦诗篇》中,尊敬地称陈映真是一个“身在孤岛,心怀世界”的人;而黎湘萍在《台湾的忧郁》中,借用惠特曼的诗将他比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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