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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1973年的弹子球-第13部分

小说: 1973年的弹子球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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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我来说,这短时的尾声只不过如露天晾衣台一般微不足道。

  如此而已。

  一天,双胞胎在超市买了一盒棉球棒,有300支装在盒里。每次我洗澡出来!双胞胎都坐在我左右同时掏两侧的耳朵。两人耳朵掏得着实够水平。我闭目合限,边喝啤酒边在耳里听两支棉球棒的动静。不料一天晚上正掏耳时我打了个喷嚏。这一来,两耳一下子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了。

  “听得见我的声音?”右侧说。

  “一丁点儿。”我说。自己的声音是用鼻侧听到的。

  “这边呢?”左侧说。

  “同样。”

  “打喷嚏打的。”

  “傻小子。”

  我叹息一声。简直就像从保龄球道的一头,听7号瓶和10号瓶说话一样。

  “喝水会好的吧?”一个问。

  “何至于!”我气恼地吼道。

  然而双胞胎还是让我喝了一铁桶分量的水,结果无非弄得肚子不适罢了。痛并不痛,肯定是订喷嚏时把耳屎捅到里头去了,只能这样认为。我从抽屉构出两支手电简,让两人查看。两人像窥视风洞似的把光射进耳内,看了好几分钟。

  “一无所有。”

  “什么也没有。”

  “一尘不染。”

  “那为什么听不见?”我又一次吼道。

  “过期失效了。”

  “聋了。”

  我不理睬二人,翻开电话薄,给最近处的耳鼻科医院打电话。电话声听起来甚是吃力。也许这个原因,护士似乎多少有点同情。说一会儿开门,叫马上过去。我们火急火燎穿好衣服,出得宿舍沿街走去。

  医生是个五十上下的女医生,发型虽如一团乱铁丝,但给人的感觉不错。她打开候诊室门,“啪啪”拍了两下手示意双胞胎别出声。然后让我坐在椅子上,不无冷漠地问怎么了。

  我讲完情况,她说明白了,叫我别再吼了。接着拿出没带针头的大号注射器,满满抽了糖稀色液体进去,递我一个白铁皮喇叭简样的玩艺儿,让贴在耳朵下面。注射器插入我的耳朵,糖稀色液体在耳孔中如斑马群一股狂奔乱跳,又从耳朵淌出落进喇叭简。如此反复三次,之后医生用细棉球棒往耳孔深处捅了捅。两耳弄完时,我的听力恢复如初。

  “听见了。”我说。

  “耳垢。”她言辞简洁。像在做接尾令语言游戏。

  ‘可刚才看不见的啊。”

  “弯的。”

  “你的耳道比别人的弯曲得多。”

  医生在火柴盒背面画出我的耳道。形状像是桌角钉的拐角铁。

   “所以,如果你的耳垢拐过这个角,任谁怎么呼唤都回不来了。”

  我哼了一声:“如何是好呢?”

  “如何是好……掏耳时注意就行了嘛,注意。”

  “耳道比别人弯这点,不会带来别的什么影响?”

  “别的影响?”

  “例如。—“精神上的。”

  “不会。”她说。

  我们绕弯从高尔夫球场穿行15分钟,回到宿舍。第11球洞的狗后腿形球道,使我想起耳道,旗让我想起棉球棒。还有,遮挡月亮的云使我想起B52轰炸机的编队,西边郁郁葱葱的树林让我想起鱼形镇纸,空中的星星令我想起发霉的洋芫荽粉…—“算了算了。总之耳朵在无比敏锐地分辨着全世界的动静,就好像世界掀掉了一层面纱。数公里远处夜鸟在鸣叫,数公里远处人在关窗,数公里远处有人在卿卿我我。

  “这下好了。”一个说。

  “太好了。”另一个说。

  田纳西·威廉斯这样写道:过去与现在已一目了然,而未来则是“或许”。

  然而当我们回头看自己走过来的暗路时,所看到的仍似乎只是依稀莫辩的“或许”。我们所能明确认知的仅仅是现在这一瞬间,而这也无非与我们擦肩而过。

  送行双胞胎的路上,我一直想的大体是这样的东西。穿过高尔夫球场往西站远的汽车站行走之间,我一直默不作声。时值星期天早上7点,天空蓝得掉底一般。脚下的结缕草已充分预感到开春前那短暂的死。大概很快就要下霜要积雪,它们将在澄澈的晨光中闪烁清辉。泛白的结缕草在我们脚下讽枫作响。

  “想什么呢7”双胞胎中的一个向。

  “没想什么。”我说。

  她们身穿我送给的毛衣,腋下夹个纸袋,纸袋里装着运动衫和一点点替换衣服。

  “去哪里?”我问。

  “原来的地方。”

  “只是回去。”

  我们穿过球场的沙坑,走过8号洞笔直的球道,走下露天扶梯。数量多得惊人的小鸟从草坪从铁丝网上注视我们。

   “倒表达不好,”我说,“你们走了,我非常寂寞。”

  “我们也是。”

  “寂寞啊。”

  “可还是走吧?”

  两人点头。

  “真有地方可回?”

  “当然。”一个说。

  “没有就不回去了。”另一个说。

  我们翻过高尔夫球场铁丝网,穿过树林,坐在汽车站长凳上等车。周日早晨的汽车站静得那般令人惬意,铺满恬适的阳光。我们在阳光中玩接尾令文字游戏。玩了5分钟,公共汽车来了,我把车票钱递给两人。

  “在哪里再会吧。”我说。

  “再会。”一个说。

  “再会!”另一个说。

   声音如空谷足音在我心中回荡。

  车门“啪”一声关上,双胞胎从车窗招手。一切周而复始……我一个人沿原路走回,在秋光流溢的房间里听双胞胎留下的《胶底鞋》,煮咖啡,一整天望着窗外飘逝的11月的这个星期日,这个一切都清澄得近乎透明的静静的11月的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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