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魂录-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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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修成月字卷,有‘天月御界’,这世上没有谁能够伤到我。我已把‘天月御界’传给了月儿,‘明月指环’传结了叶孤灯,还有一样‘皓月镜’我便传给你吧,这是我的私心,望你有朝一日能够一统圣教。”拜月教主叹了口气。
“潇儿,你有九龙金身,苍穹之御,未必便是天下无敌的防御结界,要知道每个人都有命运,命运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没什么不能突破。”
杨潇心念一动,沉思了很久,“前辈,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机会问。”
“问吧。”
杨潇郑重地俯拜,“前辈之托,晚辈惶恐不安,唯有鞠躬尽瘁而已,圣教势力遍及东陆大地,声势犹在九宗之上,却不知日后圣教何去何从。”
拜月教主长久地沉默,之后吟唱般低声说:“欲光大的终湮没,欲永生的终沦亡。潇儿,以你的智慧已经可以洞穿世间的许多真理,神的意志在高天之上俯瞅着我们,这天地被创造来是作为战场的,神祇们不会允许强者永远强盛下去,强者注定被这世界的规则毁灭,从而让天下陷入新—轮的战乱。我们是神的手,代行神的意志,毁掉最强者,维持天地的平衡。”
杨潇沉思片刻,低首道:“是。”
“可如今我们就是这世间的最强者,”拜月教主轻声说,“当那些强者都死在我们手中之后,我们孤独而高大地站立在世界的荒原之上,我们头顶的星空已经变化,我们的星命不再上升,却跌入了灭亡的轨道。你越是努力,越是会加快自己的沦亡。”
杨潇打了个寒噤,冷汗止不住地涌出每个毛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始终坚持的信仰出现了一个悖论,当他们把神的战争推行至极致的时候,会反过来被命运的力量毁灭。那么神的战争是否应该开始?杨潇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拜月教主垂手抚摸杨潇的额头,似有似无地叹息一声,起身迎着阳光走向神月照壁。
“潇儿!”他没有回头,却声如洪钟,似乎要用这发聩震聋的声音震碎杨潇心里的虚妄,“这大地上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即便我们耗尽自己,也不过沦为战争车轮下的一些尘埃而已!”
杨潇沉默了很久,忽然对着拜月教主的背影呼喊:“前辈,您所走的是人的道路,还是神的道路呢?”
拜月教主略微停步,“我这一生是要走神的道路。可当我在明月幻象中看见你死了,我那么悲伤。我想起了夜帝无欢,那个没有天分的男子,却又那么地努力的走上通天之路。天命虽强,却留有一丝缝隙,事在人为吧。”
杨潇已经完全明白了拜月教主的意思。这个神—样的男人,由心底极深处还留着人的弱点,留着人的影子。拜月教主低声说着,背影消融在刺目的月华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屠龙之术()
“你叫什么名字?”
“项天啸。”
“从哪里来?”
“极北之地。”
“为何来此?”
“望能持箕帚,侍奉先生。”
“侍奉于我又如何?”
“望能跟随先生学习无上剑道。”
“那你回去吧。”
头顶的松枝咯喇喇一阵低响,忽地一震,大片的积雪在空中散成飞沫,洒落在少年人凌乱的长发中。他站在古松下,破敝的白衣上沾满雪泥,默然得像是冰雪雕成。严冬十二月,山顶的风刮面如刀,随时都能像掀起一张枯叶般卷起他略显纤弱的身子,把他葬送在面前漆黑的深谷里。可是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一日一夜,并无离去的意思,也不畏惧。
两山峭壁上架了一座简陋的悬桥,在朔风中摇摇欲坠。悬桥的对面,雪峰的背风处,是独门独户的茅舍院子,木门半敞,门前坐了一个老人。他坐在厚实的毡毯上,头顶撑开一张巨大的油伞,面前置一张小条桌,条桌上有温好的酒。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老人举锡杯饮尽了杯中的剩酒,转过身走进屋内,一个下人收起油伞和条桌。院门砰地闭合,自始至终没有人再看少年人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过了许久,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悬桥对面那扇透风的门,而后坐下来从怀里摸出冷硬的面饼嚼了一口,拾起脚下的坛子。坛子里的水已经封冻,他拾起身边的一块石头,一下一下砸在坛口的封冰上。直到砸开了一个裂缝。他凑在那个裂缝上饮了一口冰水,把面饼的渣子灌了下去,胸口透寒,像是血都冷了。
他这样嚼了几口,灌了几口水。又站了起来,默默地面对着那道悬桥。
雪又下了起来,绵绵密密没有尽头。从门缝里看去,他的身影渐渐被暮色和雪花吞没了。
“今夜的雪,会下得更大吧?”老人喃喃地说着回头。
侍从们默默地跪在他的身后没有出声,一身身的黑衣。像是夜色中的枭鸟。老人也没有期望他们回答,他知道这些人都没有舌头。
“你怎么还未回去?”
“我等着先生回心转意。”
“我为何要回心转意?你和我素不相识,你折磨自己,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有诚心。”
“世上有诚心的不只你一个。”
“我比他们都有诚心。”
老人笑了笑,仍旧坐在油伞下饮酒。
第三天的早晨。雪停了,悬桥前的一树老梅静悄悄地开放,在皑皑的银白中红得惊心动魄。老人就坐在悬桥的对面饮酒,遥遥地赏着梅花,看着风里偶尔有细琐的轻红飘落。比梅花更红的是少年人的血,他垂手立在那里,手上裹着布条,布条是从他的衣襟上撕下来的。血迹渗出来把它染得通红。山风寒冷而干燥,他的手先是肿胀,再是裂开。满是斑斑的血污。他清秀的面孔也肿胀起来,看着有些滑稽。只是那股神色还没有变,他修长的眉宇上沾满雪粉,斜斜地飞扬着。
老人没有说话,转身走进屋内,少年人从怀里掏出剩下的面饼。还有两张。
“一天吃一张还能撑两天,一天吃半张就是四天。”他的声音嘶哑得连自己也难以分辨。就这样他还扯着干裂的嘴唇,笑了起来。
早已没有水了。他用满是血污的手捧起积雪,合着面饼一起吞了下去。他用力地咀嚼着,麻木的嘴唇分不清面饼和冰雪,都像是些细小的刀片。
他又站了起来,默默地对着悬桥,天渐渐地黑了。
“你真是固执。”
“求先生传我无上剑道。”
“你知道什么是为剑之道吗?”
“知道。”
“那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教你?”
“我可以等。”
“等不了多久了,你就要死了。”
老人扬了扬手,回到屋内,这次老人没有在门口设油伞小桌和温酒,天气愈发的寒了,狂烈的大风从深谷里面急速地穿过,像是北方大山中夸父巨人的吼叫,而后倒卷起来。那株红梅已经零落了,花瓣被一层又一层的积雪覆盖,只剩下残枝横在那里,乌森森的有如鬼爪。
最后半块面饼吃完了,腹中像是被刀子寸寸地切着。少年人坐在冰雪中使劲地揉着自己的腿和胳膊,他现在不敢站着不动,总是不停地揉着自己的手脚。他知道不揉的话也许手脚就冻掉了,他不想成为一个没手没脚的人,他将来还要走很长的路。
他努力地想要再笑一下鼓励自己,但是他忽然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他的面孔痉挛着,面颊的肌肉在寒风中已经僵死。
老人望了望窗外的那道单薄的身影,喃喃道:“一个孩子,知道得太多了,”老人抬起头,双目中带着刺人的寒光,“杀了他!”
大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少年再次听见涨潮的海浪卷了上来,像是很远处的雷鸣。
他努力地伸出手去,要触摸温暖的海潮,海水从指间流过,温暖而舒适。他侧过头去就枕上了沙滩,被海浪冲来的寄居蟹在他背上吐着泡泡,有人抚摸着他的头顶,熟悉的笑声如此的遥远而又清晰。
“我昨天看见北国的城镇,他们又漂回来了。”
“领航的船老大已经老了,他的身体开始干枯。”
“真害怕,很多年以后是不是我也会那样?但是真奇怪,他的笑容还是像年轻时那样,那样的快乐,好像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我想要追着他们泅泳,他对我说洋流在大海的深处咆哮着冲过珊瑚洞,比天上最强烈的风都要强烈许多”
“你会不会跟我一起来?”
万籁俱寂。
少年睁开眼睛,一弯的凄寒的冷月挂在老梅树的梢头,他半身埋在雪里,没有笑声,只有风声,没有海水,只有刺寒的雪。自己刚才睡了过去,少年人惊恐起来,他知道自己睡了就会死去。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全身都已经僵死,只有心底的热气似乎还剩那么一丝,他仰面躺在那里,看见夜空中漆黑的大鸟掠过,似乎是看中了他这份僵死的食物。
“如果那样死,也好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什么又要醒来?”
笑声响起,他惊讶地侧过耳朵去。确实是笑声,但是并不是梦里那个熟悉的声音,而像是夜风穿过树林,或者笑的是枭鸟。那种怪异的笑声像是某个人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忽东忽西,辨不清方向。起初似乎很远的笑声最后汇集在他的周围,他努力扭头去看,却看不见人。恐惧爆发出来,他觉得自己像是被看不见的恶鬼围住了,他们要拉扯自己的灵魂,然后把自己分开吞噬。
“我还不能死!还不能死!”他对自己说,他拼命地要动,身体里又有种疲惫让他想永远地躺下。
几道银色的弧光忽然在他眼前掠过,他心里一动,终于看见了人。是那些黑衣的侍从们,此刻他们都蜷伏在地下,如同食腐的豺狗,所以不易发现。他们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睛里却不是白天忠诚默然的模样,而满是对于杀人的喜悦。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的眼神,三个侍从蜷伏着身子,手持邪异的刀在他身上比划,像是要将他分切成碎片吃掉。
少年明白自己的错误,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些秘密透露出去,震动的不只是这片土地,而是整个东陆。如果老人不收他为徒,那么就只能杀掉他。
而老人已经做了决定。
黑衣的侍从们胸腔里发出的低笑忽然消失,不约而同地,他们抢身上前,高高举起手中的邪剑!
静悄悄的峰顶忽然被一个声音填满了,侍从们手中的剑也为之一顿。
那是少年的吼叫,将死前,他用他已经僵硬的喉咙吼出来的话:“我叫项天啸!”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
“我想侍奉先生箕帚,从先生学无上之剑!”
“我不能死!我还有很多心愿!”
没人敢想象这个僵死的人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那简直是咆哮。谁也不知道这个少年人最后说这些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他根本无视于那些邪剑,而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天空,眼泪从两边的面颊滑落。
寂静。
侍从们交换着眼神,名叫项天啸的少年已经失去了声音。那扇漏风的柴扉被人大力地推开,吱呀吱呀乱响,老人静静地站在门内。
“你叫什么名字?”
“项天啸。”
“从哪里来?”
“极北之地。”
“为何不辞长路?”
“望能持箕帚,侍奉先生。”
“侍奉于我又如何?”
“望能从先生学无上剑道。”
“,进来吧!”
当黑衣侍从们以扛轿抬着项天啸走进那扇门的时候,老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项天啸只有对以眼神,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很想杀了你,不过你说得对,你确实是比别人都有诚心。学剑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心不诚,则剑不成!”
第一百八十九章 郎艳独绝()
清晨,北海上薄雾弥漫,姹紫嫣红的朝霞将天海遥遥隔断。碧空中晨星寥落,几只海鸟悠然划过,贴着蓝紫色的海面自在飞翔。
晨风呼啸,惊涛卷舞,激撞在礁岩上,冲起重重大浪,兜头拍来,水雾蒙蒙,夹带着透骨寒意。
一个清丽绝俗的白衣女子翩然而立,恍然不觉。秀发飞扬,衣裳起伏不息,妙目痴痴地凝视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呜——”东南方号角回荡,激越入云,远远地响起一片欢呼。
白衣女子微微一震,转眸望去,雾霭离散处,一艘巨舰正乘风破浪,朝岸边驶来,猎猎风帆上绣着一条极为狰狞的赤眼黑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明月宫的船来了。冰儿,你当真不去么?将来可别后悔呀。”从她身后传来一阵银铃似的甜脆笑声。
几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