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圣张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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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怪异的是,这位卖炭翁既没有收拾他的箩筐,也没有回答主人的问话,而是站起身来,揭下了戴的低低的斗笠,奇迹般伸手往脸一抹,突然之间不见了满嘴的胡须:
“仓海君,别来无恙否?”
仓海君一跃而起,抽出身旁宝剑,但因身患疾病站立不稳,又往后一倒,幸好管家上前扶住,才没有倒下。
“你是谁?何人派你前来?你们真的不放过我么?”仓海君气喘吁吁地问道。
“兄长勿惊,十年前与兄长一别就不认识了么?”
好熟悉的声音!他是谁呢?仓海君猛然醒悟,喜出望外,大呼了一声:“姬公子!为兄苦苦等了你十载,音讯杳无呀!”
“小弟已国破家亡,浪迹江湖,有何面目来见兄长!”
二人抱头痛哭起来,诉不尽别后的渴慕与忧愤。
管家赶紧上前劝住:“二位老爷,外面有秦军日夜监视,卖炭翁进庄久久不出,恐遭怀疑!”
姬公子摸出假胡须对管家说;“这样,你让一家僮带上假须和我的蓑衣斗笠沿路出去,保管安全无虞!”
仓海君激动地吩咐:“掌灯,拿酒来!”
室内红烛高烧,炉中炭火正旺。二人促膝而坐,把酒话流年,一扫山庄半年多来的抑郁悲凉之气。仓海君的病,也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好像不治而愈了。
仓海君豪饮纵谈,急公好义,扶危济困,胆识过人。好纳天下名士,山庄宾客盈门,有齐国信陵君之称。
秦始皇灭六国之后,先是邀请他到咸阳相见,他借病推辞;后又命他举家迁徙咸阳,他仍推诿拖延。于是秦始皇以保护为名,派兵将庄园围困,对来访之人严加盘查,稍有怀疑,便加捕杀。数月之后,山庄宾朋绝迹,门可罗雀。一夜之间众门客都作鸟兽散,整个一座庄园如无人之境,开始变得冷落荒芜,落叶满阶,尘土不扫。
姬公子先是来到离庄园十里的镇上住了下来,细细探听到了仓海君目前的困境,寻觅着前去探视他的办法和途径。
眼看严冬已至,一日他正穿着厚厚的皮衣在街市信步游逛,见到一个浑身瑟索的卖炭翁挑着一担木炭在沿街叫卖。
这时有个家院模样的人,叫住了卖炭翁,讲好价钱之后又问他:“再添你一半的价钱,把木炭送到十里外仓海山庄去如何?要是愿意,我明天还要。”
卖炭翁满口答应,挑起担子来跟着他走了。
第二天一早,公子换上一身破旧的短褂来到街上,正好碰上卖炭翁又挑着一担木炭走来,公子把他叫到僻静处对他说:
“我用昨天三倍的价钱,连你的箩筐扁担一起买了,你就可以早早回家,愿不愿意?”
卖炭前用不解的眼光望着他,愣了半天才问道:“你拿扁担箩筐来有何用处?”
公子见他乐意,一边付钱一边对他说:“这你就不必过问了,拿了钱只管回去吧!”
等他把老汉打发走了以后,挑起木炭来到大街上,就迎面碰了那位管家,他便上前对他说:“我大哥病了,叫我来给庄上送炭来了。”
说罢便挑起木炭,跟在管家的后面来到山庄,进门时军卒见他是个卖炭翁,搜了搜身上,见什么也没有便放他进了山庄。
“兄长得的是什么病?为何不请一位良医诊视?”
仓海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这病起于忧愤,再加上急火攻心,非药物所能治得了的!”
公子劝慰他说:“兄长虽身陷困境,需睥睨暴政,静观以待变,谋长策以解危,急有何益?”
“公子不知,人命关天,安得不急?”
“兄长指的是什么?”
“公子不知道,我有一件十分为难之事……”
“兄长有难,小弟同当。有什么危难的事尽可吩咐小弟,弟当万死不辞,不辱使命,以报兄长的知遇之恩!”
就在镇上住着一位姓田名仲的人,以屠狗为业。此人身材高大,力能扛鼎,可敌万人,是一位生不逢时的猛将之才。他已而立之年尚未娶妻,专心专意侍奉着自己多病的老母,哪儿也不能去,只得开了一间卖狗肉的铺面谋生。
三年前,他体弱的老母,染上一种不治之症,求遍了镇上的医生都束手无策。后来打听到仓海君的山庄里有一位门客,技超扁鹊,有起死回生之术,便上门求助。仓海君见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为这位屠狗者的孝心所感动,便立刻请一位叫司马无忌的医师去为田仲母亲诊病。医师去后没有多久就回来了,见了仓海君什么也没有说,只仰天长叹曰:
“天亡我,命也!”
仓海君忙问其中的缘故,医师才以实相告:“这位屠狗者的母亲,虽然身居贫困,却患了一种富贵病。这种病需用一种稀有的东海之珠为药引,而且一剂只能保活三年,到期无药,依然是死,这不是命中注定该死么?”
仓海君听罢不但没有忧戚,反而高兴的大笑起来:“天不绝无路之人,这种珍珠幸好前年重金购得两颗。先拿一颗去救了命再说,三年以后的事暂不要告诉他母子,到时我自有安排。”
第一颗珍珠,果然救了田仲母亲之命,母子自然千恩万谢。没想到两年以后,风云骤变,仓海君自己也身陷困境,众叛亲离,唯恐避之不及。
一天深夜,田仲冒死潜入山庄,他告诉仓海君,他已在西边的乌鹫岭的深山,觅得一间猎人的木屋,无人知晓,他已先将母亲安置在此,托一猎户女儿照料。他劝仓海君趁暴风雨之夜赶快出逃,他愿以死相护。
仓海君也深知,秦始皇迟早要杀掉他,早想潜身江湖,怎奈缺少一位股肱心腹之人相伴,如今见田仲冒死前来相救,感激不尽,立刻带上早已打点好的行囊准备出走。
正在这时,家院火速前来报告,说山庄大门外已火把通明。原来有一位昔日的门客,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得屠狗者田仲今夜来山庄营救仓海君,报了官府领兵前来,谎称盗贼潜入山庄,为保护仓海君的身家性命而来。
仓海君轻轻撩起帷幔向外一望,只见庄园周围火把通明,光焰熊熊,大有踏平山庄之势。他镇静地回过身来,对田仲说:
“蒙义士舍身相救,怎奈事已败露,不忍连累义士,请先从暗道出去,暂且到你母亲处栖身,待形势稍缓再作计议。”
“仓海君,让我护送你从暗道逃走,你若不走恐性命难保!”
“既然有人告密,想官府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若二人同时被捕,那才必死无疑。只要你能走脱,他们拿不到凭据,还暂时不敢对我贸然下手。事不宜迟,还是快走!管家,你去打开大!”
管家匆匆离去,仓海君按动开关、地面上立即现出一个通道,田仲立刻跳了下去。此刻,走廊上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火花映红窗棂……
从此山庄日夜有官兵监视,仓海君如蛟龙困卧沙洲。
他每日孤独地坐在望海楼上,望潮起潮落,听阵阵涛声。忧愤成疾,孤独地面对沧海弹铗长啸。
日落他在独坐中猛然记起,三年前用东海明珠为田仲母亲配制的救命之药,眼看期限将到,他已经找出处方,请人配好了一剂新的药物。但目前田仲已亡命深山,到哪里找得到他?万一他老母旧病复发,岂不误了大事?
公子为仓海君济世仁爱之心深深感动,便自告奋勇地说:“请兄长将药物交给小弟,我即刻便动身赴乌鹫岭,踏遍青山我也一定要把那位义士寻到。”
“谁能解忧,唯有公子!”
仓海君闻言大喜,不禁手舞足蹈起来。他也觉得,公子是一位讲求信义堪当重托的完全可以信赖的人,便将药物交给了他,准备停当之后,便送他从暗道出去了,一个压在心上的沉重包袱,才总算卸了下来,即使今后有什么不测,也无所牵挂,死而无憾了。
公子在暗道中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才从一个亮光处走了出去。在这山脚下的荆莽丛中,杳无人迹。回身眺望山庄,已相隔有好几里地,只见山庄孤零零地耸立在远山之上,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公子凝望良久,然后择定西去的道路,顾不得多想,救人命要紧,大踏步地走去。
走了二十来里路的样子,已开始进入山中,人烟越来越稀少,山路越来越陡峭,树林也越来越浓密。山泉瀑布高高跌落,在巨大的磐石上粉身碎骨,扬起雾状的飞沫。喧声震荡,山谷雷鸣,顿时给人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外面的世界一下子被推得很远很远。
他沿着崎岖蜿蜒的山道,向深山密林走去。这里再也看不到山居人家,牧童炊烟;雾气愈来愈大,寒气愈来愈重,他的身旁不时有野兽奔突,头上不断有林鸟惊飞。
他用哨棒拔开荆刺与乱草,来到一个山头上,找了一块光秃的磐石坐了下来,一边歇息一边眺望。只见重重青山,层层云雾,道道飞泉,深深峡谷,到哪里去找猎人的茅屋?他心中不禁浮起了一层迷雾。
他不觉站立起来,放开喉咙作猛兽般长啸,凄厉之声在山谷回应:
“呵嗬嗬……呵……哎……嘿嘿……哈哈……”
他感到在这无人之处,独自面对天地,无拘无束地长啸几声,使得十年来那胸中积压的郁闷和忧愤,得到宣泄和排解,浑身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突然间只见山摇地动,林涛吼叫,雾气飘散,云海翻滚。西边的天际,像在一瞬间被一只巨手撕去一幅,顿时开出一扇蓝色的天窗,几束血色的残阳射向山间,使得先前的水墨山水,一下子被染成金碧,公子忘情于天地造化如此神奇的画图。
正当他面对如此美景,将一切都忘却的时候,那片拉开的帷幕又不知不觉地合上了。这深山野林时近黄昏,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这时他才开始发慌了,此处前不近村,后不靠店,而那位猎人的茅屋又还杳无踪影,不知在何处?眼看暮色将至,今夜如何是好?还是赶快往前走吧,力争天黑之前找到那座茅屋。
于是他跳下磐石,大踏步地往前赶路。刚翻过山坳,见前面密林深处,好像有一座茅屋,屋顶正升起缕缕炊烟。他高兴地刚一抬腿迈步,口中说道:“不好!”已身不由己地跌进了一个深坑之中,被密密麻麻的藤箩缠绕,还不知被什么尖利之物将腿刺破,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从深坑里仰望天空,只见空中乱云飞舞,山雨欲来。
这时他听见一阵朗朗大笑,在深坑的边缘上,高高地站立着一个猎人模样的壮汉,对他说道:
“你们那晚在山庄没有将我捉到,如今又找到这深山密林来了,不是自寻死路么?”
“壮士救命!”
“要我救命你先得告诉我,山下还有多少官兵?”
“壮士搞错了,只有我一个人!”
“你别想骗我,你先前不是在山头向山下呼叫么?”
“壮士,快救我起来,我有要事相告!”
“你不说实话,就让山下的官兵,明日上山来为你收尸吧!”
说完转身便走了,本想一刀结束了他,但他心想,今夜即使不冻死,也要被野兽吃掉,还是让他多遭一点罪。
走了几步,他突然听到坑中的人在呐喊:“田仲,你不想救你母亲的性命吗?是仓海君让我送药来了!”
他急忙跑到坑边,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为他撕开藤箩,又从他腿上取下那根尖利的竹刺,只见他腿上血流如注,便撕下一幅衣衫来为他紧紧扎住,才将他背上坑来,三步并作两步直往茅屋奔去。他将这人安放在床,又赶紧去拿止血药。
这时,公子看见在松明子点燃的微弱的灯光下,对面一张床上,躺着一位银发的老妇人,双目紧闭,正发出微弱的呻吟。
公子见田仲上前为他敷药,便猛推他一把,大声喊道:“你好糊涂,还不先救你母亲!药藏在我束发的头巾里,快帮我取下来。”
田仲才赶忙去替他解头巾,但他太激动了,抖动的双手不听使唤,解了好一阵才取出一个小包,打开来一包是粉红色发光的粉末,另一包是其它药丸,与三年前救活他母亲的药一模一样。他端起一只碗来,从火炉上的陶罐里倒出开水来将药溶化调匀,端到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母亲,一口一口地慢慢灌到嘴里,让它浸了下去,好一阵子才将药喂完了。
等到将母亲放来躺下,他再过来照料送药之人时,只见他已经痛得昏迷过去。他先将伤口清洗干净,再敷上止血和止痛的草药,便坐在床前,端详着这位面目清秀、长得有几分女人模样的送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