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圣张良-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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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气短,只好求告老板,等他到友人处借到钱,一定回来偿还。
老板发出一阵怪笑声,摆出一副老于世故的样子,奚落他说:“你以为我是傻瓜?如果你一去不复返。这店不是让你白住了吗?我的饭不等于喂了狗吗?喂条狗还可以对我摇摇尾巴,给你吃了有什么用处?”
他指使身后两位伙计:“搜接他的包袱,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以抵帐!”
两个伙计打开项伯的包袱,翻了一阵也不过是几件随身替换的衣物,值不了多少钱。忽然摸到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从袋里抖出一块光洁无瑕的白壁,两边绕着一对凤凰。
老板将白壁接了过来,两眼立刻闪射出贪婪的邪恶的光芒,他拿着白壁,在手中摩挲玩赏,爱不释手:“你看,这不差点上了你的当!你有这价值连城的宝物,还在装穷叫苦,连住店吃饭的钱也拿不出了。说实话,用这块白壁,把半座下邳城也买得下,看不出你这个穷得像叫花子的人,还是一个大富翁!哈哈哈哈……”
“欠债我是一定要还的,决不食言。只是这块白壁,是我传家之宝,再处于绝境,也不能用它变卖抵债,请还给我。”
“还给你?你把住店之钱和饭钱交清,就一定还给你!”
说完,拿上白壁转身拂袖而去。
项伯要追上去,被两个伙计死死拦住,怎奈他大病初愈,浑身乏力,不由得一阵眩晕,气得他瘫倒在地。两个伙计一边一个,将他提了起来,拖出店外,任他倒卧街旁,再也不理他了。
张良听了十分愤慨,当即取出钱来送到项伯面前:“这点钱请见收下,明天进城去那家栈房,结清欠帐,取回白壁来。”
“我现在算得上末路穷途了,让公子解囊,真不好意思!这块白壁是因为祖先的战功,受楚王赏赐的,代代相传却被我失去,真可谓愧对祖先!”
第二天,项伯与张良进到下都城里,远远的张良就和项伯分了手,装出互不认识的样子,留在客栈外观看动静。
没有一会儿功夫,只见老板坐着一抬四人大轿来了。等他下得轿来,张良躲在一旁观望,不禁一惊,原来就是他!
项伯见老板到来,便踱进店内,径直来到老板面前:
“老板还认识我么,前两月我曾在贵栈住店,不幸患病,将盘缠用完,承蒙老板关照。我今天特意登门,偿还欠款,请帐房先生算算,我究竟应补多少钱?”
老板十分慷慨地挥手说:“小意思,算得了什么,先生在小栈病倒,照料救助理所当然,不必介意,就算交个朋友吧!我因为有要事,还要去县衙拜访县令大人,恕不奉陪了。”
老板说完就往外走,项伯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说:“请留步。俗话说,杀人偿命,借债还钱,这是世间公认的至理。这笔债非了不可,否则我于心难安!”
老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吩咐帐房先生道:“既然这位先生不领情,你就把他的帐结清,我先走一步。”
“且慢,”项伯有些耐不住了,气愤地说:“请问我还清欠款之后,抵押在这里的那块白壁,什么时候还我?”
老板不以为然地说:“这好办,照老规矩,客人抵押之物照据如实退还。”
项伯激怒了:“我重病在身,白壁被你们强行搜缴,还将我赶出门外,病卧街头,如不遇友人搭救,早已弃尸荒郊!何曾给过我什么字据?”
“你这个无赖的恶棍,在我客栈白吃白住不算,还要来赖我拿了你什么白壁!就凭你这个流浪汉,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白壁?即便有,不是偷的就是抢的不义之财,说不定还是流亡的六国贵族。走,和我一道见官府去!”
项伯心中暗自一惊,要是真被这家伙弄到官府,岂不自投罗网么?不要因为这块白壁丢了性命,还是暂且退避一步再说:
“你听着,古人云‘不义之财不取’,这块白壁暂存你处,放得愈久利息愈高,后会有期!”说完,项伯大步流星地走去。
他走出下邳城,张良已从后面悄悄跟上,一同回到家中,淑子上前问白壁取回来了没有?项伯愤慨地说明原委后,问张良道:
“你认识这位客栈老板么?”
“他是下邳城里一位新近暴发的富商,他就是追捕淑子母女的仇人!”
项伯拍案而起:“我非杀了他不可!若不夺回这件传家之宝,我有何脸面为项氏后代?”
他又在张良家住了一阵子,一天他向张良和淑子辞行。
“你是要去报仇么?”
“公子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即使要报仇,我也一定不能连累公子!”
项伯走后三月,一天,下邳城里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人们大清早起来,看见在本城最大的一家客栈的大门屋檐下,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一看就是这家最有钱的老板的头。
只有张良心中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从此淑子也不必藏匿不出了,她在母亲墓前焚了一炷香,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博浪沙那惊天动地的一掷,已经过去八年。
灭韩时才二十九岁,统一六国时才三十九岁的秦始皇,都已经快五十岁了。
张良也已过了“不惑”之年。
有作为的年华,一年可以干十年的事;没有作为年华,十年干不了一年的事。
张良在苦苦地等待,等待着历史的机遇。
这个机遇也许姗姗来迟,他就像一颗在漫漫冬季深深埋在地下的种了,永远的沉默着。即使你是颗参天大树的幼芽,如果春天没有来,也就永远是一颗幼芽。命运对于张良同样如此,如果机遇迟迟不至,他也就永远隐居在这下邳郊外的独屋中,也许有一天儿子长大了,他也满脸皱纹,满头白发,老态龙钟,在有一天突然默默无闻的死去,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留不下任何一点痕迹,仅仅留下一座荒塚而已。
时光吞没了多少壮志未酬、抱恨终生的能人杰士,因为历史有时对他们太吝啬的缘故。
这个机遇也许又近在咫尺,那样他就会像沉默了一个严冬的种子,以惊人的力量和速度,破土而出,生机勃发,蔚为壮观。但是,如果春天来了,你只不过是一株蓬蒿,又如之奈何?
难怪,一年又一年,在血色的黄昏,在苍茫的暮色中,张良独立屹桥桥头,仰望苍天,发出声声深沉的叹息。
这是一个英雄生不逢时的悲壮浩叹。
这是宝剑在匣中的长啸,千里马在厩中的嘶鸣……
也许,机遇的跫跫足音就要在他耳边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第二部 西征
第08章 天翻地覆的时刻到了
经过困乏的期待,几乎绝望的他卧在病榻上,闻惊雷而起,历史终于安排他登场了。不过,他究竟是苍鹰还是燕雀,还是让未来的岁月作证。
张良喝下淑子替他煎好的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他感到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近年来,他的身体总是不适,经常生病。他年幼的不懂事的儿子不疑悄悄告诉他说,妈妈背地里在偷偷地落泪。张良总是笑着对妻子说:
“你怕我死吗?没有那么容易,我的命大着哩!秦始皇都没有把我的命索去,一点小病就轻易把命丢了吗?”
话虽这么说,但当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病榻时,还是不由得想到了死。我真的就会这般默无声息地死去吗?如果秦始皇真的比他活得更长久,甚至象民间传说的那样,他已命徐福到海上寻长生不老药去了,果真能长生不老,那不是只有自己默默地死去么?
意味深长的是,他要秦始皇的命,没有办到;秦始皇要他的命,也没有办到。现在就要看老天爷先要谁的命了!这也许就是命运。
天气十分闷热,好象要下暴雨。
他问来到床前的儿子:“不疑,妈妈到哪里去了?”
不疑说:“妈妈背着辟疆弟弟进城买药去了。”
自从那位为富不仁的店老板的头,不知被何人高悬于店前的大门口以后,淑子就敢进下邳县城买东西了。那位开药铺的老板冯无疾平日和张良交谊甚厚,淑子进城去请他为张良再拣一付药,好让丈夫快些好起来。他这般时好时歹,真使她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天越来越暗,忽然狂风骤雨从天而降。
张良心里说:“糟了!”要是淑子和辟疆正在回家的路上,岂不要淋成个落汤鸡吗?果不其然,他听见一阵咚咚的脚步声跑了进来,只见淑子浑身湿透,背上的小儿子被一件衣服罩住,没有淋湿,淑子顾不得一身湿淋淋的,一下子扑到他面前喘着气大声说道:
“下邳城里人人都在说,秦始皇死了!”
张良豁然坐起,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秦…始…皇…死…了…!……”
哗啦一声惊雷,吞没了她的话音。
张良咚地仰面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淑子被吓得手足无措,又是掐人中,又是抹心窝,抚弄了好一阵,才总算醒了过来。只见他苍白的脸上泛起难以抑制的兴奋,他拉住淑子的手说:
“告诉我,刚才不是梦吧,那个与我不共戴天的人,真是死了吗?”
“死了,秦始皇真的死了!下邳城里满街的人都这么说,怕不会是假吧!”
张良静静地躺在床上,他清醒地意识到,一个翻天地覆的巨变就在眼前。
是的,那个与他不共戴天的人终于死了,死在他出巡的路上。秦始皇,千古一帝的秦始皇终于死了。他带着还未能巡视北部长城的遗憾去了,带着未能在东海蓬莱仙岛寻觅到长生药的遗憾去了,带着未能见到全部落成的三百里阿房宫的遗憾去了。帝王掌管着人世间最高最大的权势,每个帝王都有两个大梦想:一是长生不老,二是帝位永传。但是即使人间最高最大的权力,也难圆其中一个美梦。秦始皇这样的皇帝也难以做到,其他任何一个不可一世的皇帝也根本做不到。
现在他终于带着一身难以掩盖的腐臭,躺进了骊山下那座几十万民工修筑了三十多年的地下宫殿中去了。
张良的眼前浮现出了一个长长的队伍,这是一队队由精壮男人组成的队伍,每个人的臂膀被绑的绳索连在一起,每个人都蓬发垢面,每个人都衣衫褴褛,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他们从这块土地上的每个郡、县、乡出发,或者被押到咸阳去修宫殿、筑陵墓,或押往北方修长城、修直道和屯垦戍边,或者押往岭南的不毛之地……这些人中,许多都是触犯了严刑峻法的囚犯,是侥幸没有被杀掉的犯人。他们,逃亡是死,没有按时到达也是死,按时到达了在沉重的皮鞭下服劳役也是死。当时,华夏这片土地上还只生息繁衍着三四千万人,而这些人命危浅、朝不虑夕的戍卒、苦力和囚犯却达到了上百万人,有多少个家庭是完美的、安定的?女人中有多少多少的丈夫一去不复返的孟姜女?
今天,这些捆绑的绳索在一瞬间同时断裂了,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更何况张良还不知道,就连扶苏这样出身显贵的太子,蒙恬这样的战功赫赫的将军,李斯这样位极人臣的高官,也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了。这个王朝也就如急驰的奔马,来到了万仞悬崖的边缘,等待它的将是什么?
张良听到了一种梁柱嘎嘎的断裂声,听到了海啸的轰鸣声,听到了崩堤洪水的震天裂地的吼声,听到晴空霹雳的爆炸声……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
他真想象在乌鹫岭的岩石上那般,对着天地发出痛快的呐喊。随着秦二世胡亥改元称帝的诏告传遍天下,民间就开始流传着公子扶苏的惨遭谋害和太监赵高的指鹿为马。这种传说随着气温升高,愈来愈炽烈了。
时至盛夏梅雨季节,阴雨连天,连月不开,空气沉闷压抑得令人窒息。张良来到下邳城里,只见街市队队哨兵巡行,失去了往日平静的气氛,路人的眼光中闪烁着兴奋、惶惑而又神秘莫测,许多繁华店铺都已关门上锁。
似乎发生了什么非常变故。
他快步来到冯无疾的药铺,也是大门紧闭,他敲了敲侧门,一位伙计开门把他让进了店里。冯无疾一见是他,便说道:“我也正要找你!”说完便拉着张良来到楼上的密室里,说出了一个使他瞠目结舌的消息:
“起义了,开始起义了!”
“谁?!”
“一个叫陈胜,一个叫吴广,已经在蕲县大泽乡揭竿而起!”
张良惊疑地问:“陈胜、吴广是什么人?他们是哪一国的贵族?”
冯无疾颇有些不以为然:“什么贵族?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