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寸销魂-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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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变态。
我害怕得哭湿了枕头,接受随后而来的命运。
未料,宵朗收回指尖,缓缓起身,竟移过油灯,将其点亮。
昏黄暗淡的光芒,瞬间充斥整个房间。我拼命扭头,想看恶魔的脸。
可是,一件黑袍轻轻落下,遮住我的双眼。
明明仇人在侧,却无力反抗,连想死都死不了。
我还能做什么?
我绝望地看着隔着黑布隐隐透过的光芒,人影晃动,仿佛是他在暗自窃笑我的无用。过去,我清心寡欲,顺波逐流,没有物欲,不在乎生死,极少奢求什么。如今前所未有的恨在心里滋长,不惜一切代价逃离这个男人,或杀死他,已成为我最深的欲望。
可是……
活路在哪里?
希望在哪里?
师父,我看不到。
毛笔的触感在大腿肌肤处盘旋,墨痕冰凉。
宵朗吻着我的发,在耳边低低呢喃:“你是我的女人,恨也好,爱也罢,你永远只能想着我,不能爱别人……”
细微的刺痛从腿上传来,我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点了我的昏|穴。
世界再度天晕地转,陷入无边黑暗。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师父被无数锁链锁在血池地狱里,看不清容貌的男人在旁边持剑抵着他的脖子,然后一刀刀将他凌迟。我放声大哭,却哭不出声。师父只对我了句话,好像是“别看。”
醒来时已是清晨,麻雀在梨树上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带着湿气的空气从开着的窗户中闯入,我迷迷糊糊地摸一把脸,眼角满是横流的泪痕。
宵朗已然不在,大腿根部隐隐作痛。
我清醒过来,不及细思,随手拖过几件衣服披上,冲出门去找徒弟。
白琯倒在院子里,他的右脸颊被割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唇色苍白,发着高烧,不停发抖。我急忙抱着他往房间赶,却见月瞳已变回原形,气若游丝地倒在房间地上,一根长箭贯穿他的肩膀,鲜血满地。
我用魂丝锁住他们魂魄,将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点仙气统统渡给他们,然后处理伤口。幸好我药理甚熟,又能用魂丝织补伤口,白琯发烧严重,却没伤到致命处,而月瞳是兽妖,天生恢复力胜人一筹,倒也撑得过去。
忙忙碌碌到傍晚,两人伤势都稳定下来。月瞳先清醒,趴在篮子里,瞪大圆溜溜的眼睛,还试图爬起来走几步,神态有些迷糊:“师父主人,我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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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昨夜之事。
月瞳傻乎乎地说:“我见师兄要去陪师父睡觉,所以也想去。正收拾被铺时,忽然闻到魔气,还来不及出声,有根长箭从窗外射入,我肩膀很痛,吓得叫了一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问:“你看到伤你的人吗?”
月瞳先是摇头,后见我失望,赶紧发誓:“师父主人,虽然月瞳比较没用,但你别失望,我下次一定认真看!”
我的腿又隐隐作痛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月瞳虽受伤,但相比之下,还是蛮精神的。他见我神色难看,便自告奋勇帮忙看着白琯,让我去休息一下。
我匆匆回房,犹豫许久,终于解开衣服,往腿上看去。
宵朗说:【你永远也不能爱别人。】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草书的“宵朗”二字如毒蛇般盘踞在我的左腿根部,仿佛恶魔的符咒,带着魔气,刻入灵魂,一针一针地纹在我身上,直达本体。这是他专属的烙印,洗不去,擦不掉,除非他死,都无法消失。没有人愿意和宵朗扯上关系,亦没有男人能忍受喜欢的人身上,这个位置有别人的名字。
贪魔,为拥有想要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
他成功了。
我就算逃出他掌心,也无法靠近别的男人。
试探
宁死也不放手,就是玉石俱焚。
宵朗是疯子,他的感情过于灼热,如美艳绝伦的烈火,烧去蝴蝶的翅膀,烧去燕子的尾羽,恨不得将所有一切化作灰烬。
我不敢置信地摸着腿上烙印,许久许久,忽而狠狠用力,长指甲划破肌肤,冒出一滴滴血珠,糊了字迹。我的心如被火烧过的石头,再浸入冰水中,一点点冷下去,然后碎裂。
师父说:“你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好。”
师父说:“做人要老实厚道,不撒谎。”
师父说:“暴力是不好的,要以理服人。”
师父给我说过许多教导,教过我许多规矩,这些规矩在天界都很有用,大家都喜欢我,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可是下到凡间,就全没用了。不但处处碰壁,还被人耻辱地在身上纹身刻字。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我不想心平气和地讲道理。
我只想学哪吒三太子,把宵朗抽筋剥皮做腰带。
“师父主人!师兄醒了!师兄,你痛不痛?来来,我陪你睡就不痛了。”月瞳的声音雌雄莫辩,说话时带着七分清脆三分甜糯,最后一个音软软的,拖得特别长,仿佛在用爪子挠你的心窝,挠得痒痒的,不能不理他。
我急忙包扎好腿上伤口,冲地出门,默默地将踩着发烧的白琯,试图把他当暖炉的笨猫拖下来,丢进篮子里。
月瞳嘟囔着翻了个身,露出毛茸茸的白色肚子,扭成奇怪的姿势,和死了般一动不动,眼睛睁开一条缝,搞不清是睡着还是清醒。
白琯脸色难看,沮丧地低着头不敢看我:“师父姐姐,对不起,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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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揉乱他细腻的长发,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昨天没事,他只是来和我说些话,并没做什么。”
这话说得连我自己都不信。
幸好白琯没追问,他呆滞地看着天花板问:“以后怎么办?”
我也没有线索。
可有人可以商量,总是好的。
宵朗出现时 ,白琯在我身边,月瞳肩伤虽然不算很重,但单手是用不了的,周韶肋骨断了,还在养伤。我对三个徒弟的疑心尽下,确认他们没有作奸犯科,算是黑暗中的一丝安慰。我衡量白琯素来聪明,便隐去腿上刺青之事,将和宵朗的游戏赌约告诉了他,希望多个人多分力量,可以帮忙想办法。
白琯说:“师父姐姐,你觉得现在最坏的情况是什么?”
我说:“夜里来的恶魔确实是宵朗,天雷劈的人却不是宵朗,所以宵朗有帮凶。”
“错了,”白琯沉思许久后开口,“最坏的情况是整个镇子都被宵朗控制住,所有妖怪,连带许多凡人,都是帮凶。其实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说逆天改命是重罪,为何那么多日,天界都没有派人下来捉拿你?”
“这……”我也有些奇怪,按理来说,我犯了那么大的事,天界应该派人下来抓我回去问话,可是迟迟未有动静,“莫非是他们有事耽搁了,要过些日子才来?”
若他们来了,倒是好事,我宁可被火烧,也不要面对宵朗。
白琯又问:“师父姐姐,南天星君平日是个糊涂虫吗?你写完下凡文书后放在哪里?”
“不,”我继续摇头,“南天星君是个精明的仙人,可那日他醉得厉害,笔都拿不稳,有些失态,我写完文书后放在他面前,用砚台压住,他都没醒。”
白琯:“平日仙人有下凡那么久的吗?”
我说:“极少。”
白琯道:“他掌管仙凡往来,若是酒醒后,看见这份时间有问题的下凡文书,怎会不派人来追问你下凡之事?”
我认为下凡错误是由自己糊涂造成,一直都在自责,只当后果无法挽回,没有多想。如今细细思来,天界下凡规章制度极严,所有人都知元青天君刚补完魂,天妃很器重我,我却为收徒弟下凡三十年,时间之长,前所未有,南天星君又不是昏庸之辈,酒醒后,总该派个使者来向我确认详情。
“确实不对……修仙苦闷,有点小动静都会被拿来说闲话。三百多年前丁香仙子思凡,自愿堕入红尘二十年,在天界半天就传得纷纷扬扬。我下凡前曾告诉藤花仙子只去几日,在天界不过转瞬,以她的性子应该早早去解忧峰等着看我新收的徒儿,或者看我热闹。若是见不着我,总该去南天星君那儿看看我是不是又犯迷糊了……”我觉得此事越发古怪,心里很是懊悔,直骂自己是笨蛋。
白琯苦笑着安慰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怪不得你,我也是刚刚想起。”
话至此,两人都沉默了。
乌云缓缓移过,遮住日头,整个洛水镇阴沉沉得可怕。
宵朗是用什么手段让天界失去我的消息?又花费多少魔界力量在洛水镇布下这个局?他到底有什么阴谋?更大的恐惧将我们笼罩,就连白琯都脸色发青,蠕动着嘴唇道:“宵朗又不是傻子,劳师动众只为和你打个赌?这不可能,大概是我猜错了。”
“是啊。”我也跟着点头,不确定地说,“可能是天界一时半会没空找我……”
月瞳从篮子里爬起来,犹豫道:“师父姐姐,你还是快逃吧。几年前,我见过一次魔族的人来西山,我干娘就立刻把我赶走了……而且,他们肯定有很坏的居心,不是让你陪他睡觉就成事了。”
我觉得月瞳好像知道什么,白琯暴性子,直接扯着它脖子追问。
“我天天被关起来挨打!你们都欺负我!”月瞳伤口被触动,哇哇大哭起来。
白琯怒道:“你那么蠢,有消息也不知打听,被打死也活该!”
月瞳辩道:“是干娘不待见我,什么消息都不让我知道。我……我只是害怕,师父主人,我们不要呆在这里,快点离开吧。”
白琯给气得没办法,咬牙道:“师父主人,我们装作采药,试着逃离洛水镇,如果成功,就证明宵朗并没有控制全镇,如果不成功……”
我接下他的话头:“身为城隍,乐青必定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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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瞳同仇敌忾:“我就知道狗不是好东西!”
我望着窗外悄然落下的雨,冰冷打在泥地上,揉碎一地残花,将强绷着的精神略略放松,脑中留下半分空白。我伸出手,接过水滴,怀念地说:“你们师公最爱雨,下雨的时候,他总是会带我坐在亭子里,一边喝最好的茶,一边看被暴雨打落的梨花,他说这是解忧峰最美的景色,我总是不懂,他便敲着我脑袋说玉石也是石头……”
遇上宵朗那丧心病狂的恶魔,师父不知可好?
只盼万万别落入他手中。
祈祷中,月瞳忽而轻声问:“师父主人,你说自己原身是块玉……可你这块玉是做什么用的?”
玉,不是挂件便是首饰。
我的原身略特别,形状是一块圆牌,约莫巴掌大,温润带暖,上面刻着不少奇特美丽的花纹,却没有钻孔,不能挂,也不能装饰,师父说是天帝做玉如意时多了一块,便顺着形状,雕成个古怪的摆件放桌上玩,因为特别喜欢,才天天带着,把我化作人形。后来我问过天妃,可是天帝有玉如意成千上万,他也记不起我是那一块玉石,于是作罢。
无量仙翁感叹:“大概是这块玉石什么用处都没有,所以你师父才把你变成徒弟玩吧?”
我听了很伤心。
师父坚决否认,却害怕我再遭笑话,禁止我变回原形给人看。
久而久之,我不在乎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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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竖就是块好看点的石头,你问这事做什么?”我以为他只是好奇,随口回答。
“没什么。”月瞳猛地往后挪了一下身子,又撕裂伤口,沁出鲜血,染红白色毛皮,他急忙弯腰低头,自个儿舔个不停。我怕他弄坏伤口,便在药物里添加黄连,苦得他眼泪汪汪,再不敢乱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生活照旧,每日上山去采药,回来煎药换药,照顾徒弟。时不时过周家看望周韶,待他伤好得差不多,逼着开始念书。可周韶最近似乎睡眠不足,眼角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写字时哈欠连连,怎么也提不起劲。
我也没心思去管他。
约莫过了一个多月,三个徒弟的伤都好了,周老爷子去上任,留下几句将孙子托付给我的话,离开洛水镇,我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上,白琯冲进来告状:“师父姐姐!月瞳又偷吃了!”
门口,一个或几个粗壮大婶,手持擀面杖,气势汹汹地指着爬墙头的小白猫,七嘴八舌集体告状,不是东家丢了鱼就是西家少了鸡,最过分的一次是偷吃了张富户家的锦鲤,逼得我不停赔钱道歉。
中午,月瞳冲进来告状:“师父主人!周韶又在街边调戏美人了!”
随后,一个或几个粗壮大汉,手持钉耙锄头等各色农具,带着哭啼啼的小美人(有男有女),气势汹汹地追着逃进我房子里的周韶,一起在门口哭天抢地,威胁要上吊。逼得我不得不赔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