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缘-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坚持一下,”迦南罗回过头来安慰她:“就快到了啊。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吗?”花半夏一边抬手拨正自己的貂帽一边腹诽:我可真是要绝顶了!
在雪山之巅,花半夏看着山脚下错落的房屋与远方遥遥的云朵,忽然开口:“上次醉酒的时候,你好像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你说了什么?再说一遍。”迦南罗笑了,正想开口,冷不防天际传来一声尖锐的唳叫,抬头一看,正是一双老鹰在苍穹之上盘旋。
迦南罗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山脚下,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署都在那儿跪着,膝盖都被融化的雪花浸透了。为首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花半夏一眼:“二殿下,还是跟我们回去吧。骁国正是动荡之时,大殿下狼子野心,但他不过是个庶出之子,怎有资格继承王位?二殿下切莫为了儿女私情,置国家于不顾,何况此女子是当朝……”
下面没说出口的话被迦南罗打断:“够了。”
确实是够了。这些时日,已经是最后一段开心的日子。
花半夏回到客栈,坐在他们一起躺过的那张床上,静静地发呆。有些人来过自己的生命,走了之后,连雪山都寂静无声。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继而,被轻轻推开。
纳兰止的战袍上犹沾着血迹,望着花半夏的眼神中终于带着一丝怜悯:“郡主,跟我们回去吧。”花半夏不答话,冷冷地看着他,连一句讽刺的话都懒得说了。
纳兰止单膝跪地道:“郡主,傅公子为了您,甘愿被穿了琵琶骨。”花半夏的喉咙发出了不明的声响,她慢慢站起来,风吹过,将帐子吹动,她的双眼通红,如地狱恶鬼:“你们,做了什么?又想耍什么手段!”纳兰止的头颅低了下来:“还有,王爷……喝了御赐的毒酒,已经身亡了。”
一个人影猛然扑了过来,纳兰止出手如电,将花半夏的手猛然扣住,匕首叮当两声掉在地上。她却还在发出刺耳的嚎叫:“我要杀了你们!杀……”
纳兰止反手打在她脖颈上,怀里剧烈挣扎的人终于停止了动作,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吟上邪
那一天,了缘在山门前看见一个身穿金色衣裳的少年。他神态自若地背着手,在灰色天空的映衬下浑身闪闪发光,比佛祖还耀眼。方丈从他身后绕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尿壶,见之愕然。少年冷笑道:“小贼。”
一向不修边幅的方丈居然在那少年的目光下有了压力似的,下意识地将手在袈裟上擦了擦,瞄着他道:“啊,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看看这地方被你搞成什么样子吗?”少年站着没动,问道:“听说前几天你为了救那个女孩儿,差点被打死?”方丈的表情难得没那么像个流氓:“那女孩儿,是那人的侄女。那天,也是那人的兄弟,跑来找我。”
少年轻轻卷起自己的一缕头发,似乎是陷入回忆:“那人……你现在连他的名字也不敢提了。那人,那人的坟墓现在又成什么样了?”
方丈带着那人走了。一红一金两条身影,分明极其显眼,在零星的雪花中却渐渐变得模糊不可辨认。寺庙里的大音又在嚷饿了,了缘摘了菜,回到寺庙中。不一会儿,方丈蹒跚着步伐回来了,“铛”一声将手中的钱袋砸到饭桌上,抓起筷子开始扒饭。大音上前打开那钱袋,闪闪发光的金色,点亮了他的双眼:“哇呜!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
“有钱个屁!”方正挥舞着筷子,开始喷饭:“是金龙帮那小子给的!一想起他我就来气,当了个帮主了不起?那墓,我每天都去打扫,拾掇得比自己房间还亮堂!那小子,居然嫌我寒碜,要弄些冠冕堂皇的东西装修那墓!他也不想想,那人会喜欢那金条儿银条儿的嘛!他要是喜欢,这些年,金山银山我哪怕去偷去抢我都弄来!可他不喜欢!为了他,我连花都不敢去采了几朵放在他墓前……”说着说着,方丈开始伏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
“方丈。”了缘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方丈抬头呜呜咽咽道:“了缘,年轻的时候,实在太蠢,太蠢了!”“方丈……”
“你下山去吧,”方丈抹着眼泪道:“今天就下山。”
夏公主终于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也是出嫁的时候,也许,也是她的死期。
那天,纳兰止一路护送着和亲的车队,终于到达骁国城墙之下,他一路悬着的心似乎能就此放下。皇帝陛下的计谋,他全程参与,却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是其中的棋子。当今皇帝陛下的皇位是当年太子退位,方才落到他头上的,在这之前,众朝臣始终属意于当年的二殿下,如今被追杀得苦不堪言的落魄王爷。那些臣子看三殿下的眼神是何其准确:为人阴沉狠辣,若他即位,来日必定赶尽杀绝。
据说陛下已经答应临终前的王爷,会放过郡主。然而,一声令下,王爷的尸骨未寒,郡主已经被迫穿上嫁衣,到一个内乱的蛮夷之族,即使活下来,也会成为陛下的傀儡。
“公主,已经到了。”
马车上的人没有应答,自从上了马车,里面那个盛装华服的女子就一直盖着头纱,安安静静地端坐于其中,像一个精致的布偶。此时她终于动了一动,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长长的裙裾在身后拖成一道艳影。
城门开启处,异国的士兵肃杀于风中,不像来迎亲,更像来抓人。公主殿下缓缓揭下自己的头纱,露出一张冷漠而美丽的面孔,仅仅只是一个冰冷的眼神,一直冷到了纳兰止的心底。他握着马缰的手在颤抖:“你,你……”夏公主冷笑着:“当初在明月坊,一个柳飞絮,就骗了你。到现在,你还是认不出我。”
纳兰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初的一幕幕,他跪在大殿门前求皇帝陛下告知夏公主的下落无果,他在大牢内看着血迹斑斑的父亲,那个雨天在城墙上惊鸿一瞥的冰冷目光……而今,只剩下她渐行渐远的火红色的身影。
“纳兰止,你就那么在意你父亲的事吗?为了当忠臣,为了光耀门楣,你宁愿亲手送出自己心爱的女人?”
“纳兰止,你今天打赢了我,我就是你的。”
“纳兰止,你只问我,你能不能带我走?”
“你以为那些卑劣事情,我对自己的父亲一无所知?纳兰止,你是不是太小看我?”
……
那天夜里,骁国城墙之上张灯结彩,万千灯笼高高挂起。有一匹马,有一个人,在城墙之下徘徊不去。不知何时,本该在新房内的夏公主,穿着火红的嫁衣站在墙头,如夜空中国陡然升起的一把火。纳兰止看见她艳丽唇角边那一抹冷笑,一如当年:“纳兰止,你还是这样胆小。”一滴泪,在她的面颊上缓缓滑落。
她忽然出手,将身侧两个士兵扫在地上,绣鞋往前走了一步,巨大的衣袂在天际飞舞。此时没有雨,但见她泪如雨下。
城墙下的将军却忽然笑了起来,策马往前疾驰而去。城墙上士兵见状,纷纷开始开弓射箭。箭矢在暗夜中呼啸,她展颜一笑,向那城墙下方,急坠而去,宛如烈火中燃烧的蝴蝶。
血在纳兰止的身上绽放,他看见了雨,看见了那目光。昔年的刻骨铭心在此刻重叠,而今,他伸出手,终于能接住那终于属于他的绝世的美丽。
昔年他曾亲手写下的那首《上邪》,终于成就绝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今生缘
当今的皇上,手段着实狠辣,为了一段莫须有的猜忌,逼死了自己的亲兄弟。当夏公主以身殉国的消息传来时,皇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皇后在后宫不吃不喝了三天,皇帝也不曾过问一句,照例每日批完了奏折就去后花园赏花。不久,新一任的国师东渡归来,为国祈福上达天听,天意云:皇帝切莫再造杀孽。
皇帝说:朕不信天。了缘恭恭敬敬地答:皇上本就是天子,明了天意,当也明了百姓心声。
皇帝最终放了那位流落民间的郡主一马,顺便也将那些乱写的书生斩杀了大半。后来,有人说,那位郡主被软禁在一个山清水秀之地,每日与花鸟鱼虫作伴,倒也悠闲。
方轻盈不再追着皇家的车队不放了。她在大漠里流浪了三个月,被番邦来的商人骗走了身上的银两,换来一张会褪色的鹿皮。她顺道截了路上的马匪,抢了银两,解放了奴隶。奴隶当中有一个蓬头垢面且贼眉鼠眼的人对她咧嘴一笑:大姐,好巧!
可怜的小贼,老窝被朝廷端了,逃跑后被仇家绑了,好不容易又遇到了方轻盈,却被她一路追追打打,变成了她手底下打杂的。
有一天,风和日丽,小贼在前头赶马车,方轻盈躺在后面的草垛上读着一封信。信上潦草地说了那人大概的一生,终于提到了方轻盈的父亲方遥。小贼见她好半天捏着那封信不作声,便用力抽了抽那头牛,牛发出难听的叫声,他听见方轻盈闷闷的声音:“去四方村。”声音带着鼻音。
四方村一如当年,书声琅琅,应是石先生正在书院里教书。方轻盈穿过重重的麦浪,看到了那一栋茅草屋。草屋里有点昏暗,梅老汉正躺在那张破旧的炕上,打着呼噜。方轻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将一袋金子放在他脑袋旁边。想要离开,想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又将一封信压在了那下面。
走了许久,方轻盈怪自己的耳朵太好,依然还是听到了那苍老的哭声。
她躺在草垛上问那小贼:“我不会写字,那个写字的写的像那么回事吧?”小贼扬起鞭子抽那牛:“人家写得好着呢,字又好,情又真,我看着我也想哭。”方轻盈的思绪开始飘荡:其实,我也不过就是把那封信里关于他家里的意思念了一遍而已。
那封信是木公公写给她的,方轻盈收到信的时候,他应该已经死在了那寂寞的皇宫中,手里捏着那盏酒杯,可惜无人与之共饮。
“方家女儿,未遇你父之前,我不过是四方中一梅老汉之子而已,乳名梅小文。家父盼我供耕于田野,当时我未能领会,不辞而别后方知世事险恶,一朝入了皇宫,终生未敢思乡,未敢思人。宫中宦官亦难当,嘲讽打骂实为正常。忽一日宫中来一囚徒,看似为皇家所迫,然似乎也有一段心酸故事,折磨自己罢了。以后日日夜夜,饮酒高歌,皇宫十年,不过一日尔。滴水之恩,雪夜畅怀,今生难忘。故友走在我前,近来咳疾多发,大约重逢之日已到,我心甚喜。唯有老父一人,此生未敢见,思来想去,唯有托付你一人。盼方家小女纵情江湖,完那人夙愿。”
小贼回过头,笑得贱兮兮的:“看不出来,大姐还多愁善感!”
方轻盈脸红起来,像个红色的大南瓜:“去!好好赶你的牛车!”
“大姐原来不会写字,要不要赶明儿我教你?”
“当心我扣你工资!”
牛晃晃脑袋,慢悠悠地踩在田间小道上,车上嬉笑与怒骂,像人世间多少天伦,再平常不过。
过了几年,骁国内乱已平。那个庶出的大殿下终是病死在了皇宫中,谁也救不了他,白飞白也不能。二殿下迦南罗顺利继位,他继位那天也是白飞白离开的日子。迦南罗一路将白飞白送到城墙下,望着那一袭不染的白衣,渐渐远去。
原来至今,白飞白不曾变过。从此以后,他终于能行走天下,济世为怀。
天慢慢下起了雨,淋湿了迦南罗的脸。临走前,迦南罗曾问他:你不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白飞白说:我知道有人照顾她,但她总归是要死的,只要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在我心里,她就永远活着。
迦南罗在城墙下踱了许久,终于抢了一匹马,在雨中疾驰而去。
他想起那日花半夏大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眠不休,跑了几个日夜才到了桃花村。桃花村落了满地的桃花,枝桠都是光秃秃的。他站在树下,望着那一抹鲜红从隔岸一路跑来,她跑过桃树,跑过溪边,终于在桥头与他相会。水面上倒映着他们的侧影,这是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原来傅小雪是她的未婚夫。在花半夏还很小的时候,她知道有一个姓傅的屠户,每天杀完了猪什么都不干,就在院子里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在她的印象里,一直对那个阴沉的屠夫望而生畏,一直忽略了旁边一直有一个沉默地看着父亲喝酒、打算在他醉倒后将之扛回家中的少年。她当然也忘了,某一天在街上随手施舍的一串冰糖葫芦。那道沉默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哪怕是在她在家里大哭大闹说“不要嫁给一个哑巴”之后。
如果她不是被皇帝忌惮的郡主,如果骁国没有内乱,摒弃许许多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