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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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惊讶于自心的这些变化,只是怔怔地用两手拉紧了马甲前襟,这样的心绪,她不愿向他明言,也不便向他明言。
闻意远不知她心中所想,便微笑道:“有惊无险,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你也可以稍稍松口气了。”他瞧见她神色有点惘然,又道,“谈太君说的只是玩笑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项庭真眸光柔和似水地看向他,只见他正深深地凝视着她,顿一顿后,他接着道:“她的是玩笑话,可是,我说的却是真心话。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对你的心,没有变过。”
项庭真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头一次发现,原来他的眼神里有如此之深切的情意,足以为她带来风雨无忧的守护。
她眼中有薄薄的热潮涌起,才想回应,却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敬呼:“奴才拜见王爷!”
原来是巡夜的江达宁来到此处,竟见言溥博正立于回廊底下,忙不迭地行了大礼。
这个声音惊得项庭真心头一跳,忙循声看去,果见言溥博负手站在院子一侧的回廊中,也不知来了多久。
言溥博身上一袭绛红色宽衽儒袖的长袍,在静谧黑夜之下透着不可揣测的深沉。他负手缓步从回廊下走过来,每行一步,均恍若带着千斤重,沉沉地压在项庭真和闻意远二人的心头。他才出来,回避在一旁的王府随从便跟了上前,肃穆而恭敬地紧随其后,生生地为贵为王爷的他添了几分泰山压顶的霸气。
项庭真始料未及地看着他,闻意远则下意识地走上前一步,挡在了她的跟前。
言溥博由始至终注视着她,到得与她十步之遥的距离时,他决然吩咐身后随从道:“准王妃在此,你们速速行礼!”
那一众十数名随从听命行事,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异口同声高呼道:“奴才拜见准王妃!准王妃万福金安!”
第123章 覆水重收
已然是夜深人静之时,这样朗朗的齐声敬呼响彻了整个幽深庭院,震耳欲聋。
言溥博长身玉立地站定在乌压压的奴仆们前方,眼光冷冽而轻蔑地掠过闻意远,语气居高临下:“你呢?见了本王和准王妃,竟不知礼数么?”
项庭真定一定神,朝着言溥博福身行礼如仪,道:“王爷您贵人善忘,民女无福,已经与王爷退婚,这一声准王妃,民女受不起。”
言溥博走到她跟前,柔和了神色:“什么退婚?本王并没有同意,在本王心目中,你一日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终生是本王唯一的王妃。晋王妃之位,本王只为你留着。”
项庭真何曾料到他会如此,一时震惊于心,只道:“当日王爷既然选择放弃民女,又何必如今纠缠不放?民女与王爷已经再无干系,还请王爷自重。”
言溥博注视她的目光眷眷不舍,“庭真,你说的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非我一时糊涂,便不会教你伤了心,你伤了心,方会与我赌气,借着退婚来向我撒娇。我晓得,是我错了,要想再迎娶你,只能花费加倍的心思,是不是?”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向她,将她的柔荑攥在掌心中,“这些日子以来,我可是想明白了,我真心想要迎娶的人只有你一个,我不会放弃你的,就像当初你不愿意放弃我一样。”
项庭真极不情愿,闻意远上前来沉声道:“王爷,请您自重。”
言溥博仍旧握着项庭真的手不放,眼光锐利地落在闻意远身上,道:“他是谁?”
项庭真几次想挣脱开来,奈何他使足了劲,她半点动弹不得。闻意远看在眼里甚为揪心,遂沉一沉气,道:“王爷,草民贱名不足挂齿。只是此处乃为项侍郎府,庭真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王爷此为恐怕有失身份,还是莫忘礼数为上。”
言溥博冷哼了一声,手下一松,放开了项庭真。他却转向了闻意远,俊眸内带上了一丝肃杀的意味:“好一句莫忘礼数,你的礼数何在?”
项庭真不忍见闻意远遭遇为难,便道:“公子,我与王爷有话要说,你先行回去罢。”
闻意远并不打算就此抛下她离去,但他也深知,他待庭真越是维护,言溥博越是变本加厉,最终他和庭真都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倘若只是针对他一人不要紧,只是庭真也在,恐怕会连累了她。
投鼠忌器,他闻意远纵有再多主意,亦不敢放开了手去。
唯其如此,他宁愿独个担当后果,亦要护着他最心爱的女人。一走了之,从来就不是他闻意远的作风!
当下闻意远面沉如水,缓步行至言溥博面前,不待对方出言斥他不敬,他便凑近对方耳畔道:“王爷乃天潢贵胄,草民的礼数自是不容有失。只是草民愚昧,想要请教王爷,这太子殿下的谋士,该向王爷行怎样的礼数方为妥当呢?”
言溥博闻言,不觉一怔,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道:“太子的谋士?”
这个是他隐藏多年的秘密,当太子还是魏王之时,他便是魏王府的门客了。身在这个时代,他既无意攻读艰涩晦明的八股文章考取功名,亦无意效仿族中子弟以钱捐官,有心想要成为逍遥侠医一名,奈何古旧观念根深蒂固,能放胆给他医治的人,除了云杨和庭真外,当真再无第三人了。怎么办?终日无所事事,日辰亦是难熬。
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偶然得遇时年落魄的魏王,那些年月里,如日中天的是晋王,其次齐王,最后方是魏王。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不过是抱着横竖找个消遣的念头,投奔于魏王门下,彼时愿效忠魏王的人不多,以他的先见之明,自然是鹤立鸡群,又是在魏王微时投身,总算是颇受器重。
因着当年几个皇子各有派系,闻意远唯恐自己魏王谋士的身份为家族惹来侧目,便一直隐秘行事,未曾将此事告知族中长辈,就连方仲,亦是在魏王被册立为太子后,方得知闻意远的真正身份。
这个秘密他原想一直保守下去,倘若有朝一日,庭真愿意嫁他为妻,他自会如实相告。可是眼下他不愿在言溥博面前受辱,一跪何难?可是这一跪,败落的是他在庭真面前的底气,有损的是庭真对他的信赖,更是平白助长了言溥博的气焰!他闻意远生生矮了一头,身份拼不过,倒是不能输了气势!
闻意远知道他不能相信,遂将腰间一个小巧的赤金令牌取出,出示于言溥博面前,正是太子府邸的出入令牌。
这下言溥博不得不信了,他目光犀利如箭地瞪着闻意远,声音冷硬:“你姓甚名谁?”
闻意远作一揖道:“草民姓闻名意远,不劳王爷记心。明日闻某拜见太子殿下,自会告知太子,王爷英明,胸襟广阔,纵然草民礼数不周,亦未予为难,可见王爷有虚怀若谷之智!”
言溥博薄薄的嘴唇紧抿,似是在克制怒气,一时却无法把闻意远怎样,只是僵持着不愿轻轻放过。
项庭真正暗自着急间,身后传来一阵衣裙的窸窣声,她正想回头看,便听闻项庭秀的声音柔柔响起:“秀儿见过王爷,王爷万安!”
在场诸人的目光均落在了项庭秀身上,只见她盈盈福身,发髻上那支金錾花镶碧玉玉翠珠钗在暗夜中闪烁着清冷的光熠,她垂着眼帘,一副恭谨模样,却又在柔弱如轻柳的身姿上显出了几许婉转情韵。
言溥博久未见她,此时看到,又察觉到她所簪的珠钗正是他当日所送的,不由暗动心肠。他虚扶了她一把:“你不必拘礼。”
项庭秀站直了身子,水汪汪的眼眸落在姐姐身上,道:“三姐姐,秀儿不敢僭越,只是有些话,倘若不能问清王爷,秀儿于心难安。未知三姐姐可否高抬贵手,行个方便,准予秀儿与王爷借一步说话?”
第124章 不到黄河心不死
项庭真巴不得可以远离言溥博,当下便道:“分寸在你自个儿心里,你自己仔细着便好。”言罢,她朝着言溥博欠一欠身,“民女先行告退。”也不等他回话,马上与闻意远二人一同离开了前院。
言溥博犹自不舍地看着项庭真的背影。项庭秀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俊朗的侧脸,这样眷恋的目光,曾经是只属于她一人所有的,然而,如今却是人是情非了。
才刚他对姐姐说的话,她都听到了。
他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说,他真心想要迎娶的人,只有姐姐一个。
她曾与他两心相印,她很了然他的心绪,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和语气,无不透着深入骨髓的情意,他是真心的,他对姐姐动了真情,他是真的想要覆水重收。
他想要覆水重收,可是她呢?
项庭秀低低道:“秀儿这些天见不着王爷,只好每日拿着王爷送的这根珠钗,天天想,日日念,就是忘不了王爷的音容笑貌。不知王爷可是安好?”
言溥博这才收回了视线,回过头来看向她,道:“这根珠钗真正的主人已经去了,不祥旧物而已,你便不要戴了,若是觉得弃了可惜,不如还给本王罢。”
项庭秀心头凉了半截,抬头哀伤地看着他:“王爷,珠钗的旧主不在人世,我这个新主,也是时候弃之如敝履了,是么?”
言溥博静默片刻,道:“当日大婚之上,你可曾服下毒草,只为博取本王的同情?”
项庭秀心下一揪,含泪道:“难道王爷不能明白,秀儿心系于你,所以方会乱了心志?难道眼睁睁看着王爷另娶他人,秀儿无动于衷么?王爷可又会怪罪秀儿心太冷?”
“倘若不是你旁生事端,如今我与庭真已是夫妻,而不必似如今这般,她对我心怀怒怼,难以释怀!”他不是不急恼的,尤其是看到闻意远对待庭真的那一片情真意切。他冷眼瞧着项庭秀,“至于你,我曾跟你说过,我会纳你为妃,只待时日罢了!为何你偏生沉不住气来?如今闹到了母妃跟前,母妃哪里肯罢休?你如此妄为,并不能成全你我,只平白害得我与庭真生了嫌隙罢了!”
项庭秀只感觉犹如寒天饮霜,整颗心都被冻住了也似,半点温度也无了。她最为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知道,溥博终究还是会对姐姐动心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
她泪盈于睫:“我只记得,王爷当日对待秀儿的一往情深。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她咽了一咽,哽声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这是王爷亲手所书的,不知王爷可还放在心上?可还把秀儿放在心上?还是……王爷想要取回这根钗子,连同对待秀儿的心,也一并取回么?”
言溥博心下犹自懊恼难禁,满心满脑仿佛都是庭真的身影,他冷瞪了项庭秀一眼,道:“我何曾这样说过了?罢了,你休得胡乱猜度本王的心思,本王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根钗子,你爱留着便留着,只是你这身衣裳与它不配,还是少簪为妙!”
项庭秀还想说什么,言溥博已经无意逗留,转身便走。她本想追上前去,可那一众随侍浩浩荡荡地尾随在后,竟是生生地阻隔了她的去路。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返回恰芳院里的,那院子是属于姐姐的,由始至终,她只是寄人篱下而已。
她泪水汹涌而淌,一手将那金錾花镶碧玉玉翠珠钗摘下。与其说,她的衣裳与它不配,不如说,她这个人与它不配。
这种卑微而低,一低低到尘埃里的日子,她项庭秀再不愿过了。
她用袖子使劲擦去脸上泪水,然而不过一瞬,她又改变了主意,仍旧酸楚了心肠,挤出了几行清泪来,方往姐姐的东厢房走去。
项庭真才回到恰芳院里,便让菊月把那件蓑衣取了来,仍旧挂在了红木衣架子上。她一手抚上蓑衣那厚实的棕片,菊月在旁一边用西洋毛巾擦拭着上头的灰尘,一边道:“姑娘,这蓑衣比咱们府里的可要粗糙多了,不知姑娘为何喜欢?”
项庭真嘴角含着轻浅的笑意,额头抵在那蓑衣的前襟上,有隐约的棕草气息扑鼻而来,“一百件的精细,也比不过这一件的粗糙。”
项庭秀从外头走了进来,昏黄蒙昧的光影之中,她面上的泪痕愈见狼籍。
“秀儿晓得姐姐的心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茫茫然道,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自己的这句话给生生刺痛了,“秀儿恭喜姐姐。”
项庭真回过头来,略带意外地看着她,想起刚才她的适时出现,可也算是替她和闻意远解围了,只是不知她此时突然前来存着怎样的心思。便淡淡道:“六妹妹这一声可真让人摸不着头脑,有话不妨直说。”
项庭秀看一看菊月,仍旧默默垂泪没有说话。
项庭真想了想,拿眼睛瞥了菊月一眼,菊月会意退出了内屋。
项庭秀哽咽道:“秀儿之所以恭喜姐姐,便是因为秀儿晓得,如今姐姐与往日又大不相同了,有那一心为着姐姐,不惜得罪王爷,也要护着姐姐的人。可是姐姐也是为难的,正因王爷心意不改,仍旧视姐姐为未过门的妻子,以王爷的性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必定不能轻易放手。姐姐,全都怪妹妹,若非妹妹当日糊涂,想必不会让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