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竞芳华-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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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庭真朝她微微一笑,遂与她一道前往小厨房。到得那里,掌厨的刘珍家的忙迎了出来,听项庭真说了来意,便问什么菜式,项庭真才想说话,项庭秀已经开口道:“荷莲一身宝,秋藕最补人,如今正是鲜藕当季,甚是清甜,不妨以藕入汤,最是滋补养身。”
项庭真赞许地点了点头,“妹妹说的甚是,一道是鲜藕汤,再另做一碗枣儿熬的碧粳粥,还有一道酒酿清蒸鸭子,正好是荤素搭配着,清淡不腻。”
刘珍家的连声答应着,殷勤道:“要说秋令进补,还有一味是银耳炖梨子,可生津润肺,又清甜可口。”
项庭秀闻言,忙道:“王爷不爱吃那甜腻腻的,这个倒也罢了。”
项庭真怔了一怔,转脸看着妹妹,疑惑道:“妹妹怎知王爷不爱吃甜?”
项庭秀敛下眉眼间的窘迫,嗫嚅着道:“这个……妹妹只是无意中闻知……有一日,白梅和绿梅她们提起过……”
项庭真犹疑地注视着她,却也是无从揣测起,一时便没再追问下去。只自顾吩咐刘珍家的仔细烹饪,待菜式都好了,再让人来告诉她。
两个时辰后,项庭真命人将膳食放进食盒里,便更衣前往晋王府去。
到得晋王府,府中的掌事侍女将她引进了偏殿,再前去向晋王通传。项庭真在殿中等了足有半个时辰,言溥博方缓步前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绛色暗纹长袍,头上并没有戴爵弁,满头发丝只是随意地散落在脑后,为他落寞的神色添了几分萧败寥落。
项庭真有点始料未及,意外的是他的消沉与低落,倘若他连收拾神采的兴致都没有,那内心的挫败想必是极为伤重了。她心疼不已,他蒙受如此打击,她竟后知后觉至此,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当真是无能至极。
第七十三章 花树玉池
她忙不迭立起身,胸腔中的万语千言最终只能是一句,“王爷,庭真来迟了。”
言溥博抬眼看向她,黯沉无光的脸面上勉强勾起一抹笑弧,低低道:“你没有。我还好。”
她感觉到鼻中泛酸,只强忍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挤出一笑来道:“我晓得,王爷乃为惊世之才,一定能化困境为顺境。来日功成,回想起今朝,便是苦尽甘来的福慧之根。”
他闻言,面上的阴云始有几分消散,和声道:“庭真妹妹方是真正的福慧双修,若本王真能如妹妹贵言,便是本王的福气了。”
项庭真温婉而笑,唇边梨涡轻浅:“庭真也曾经历起始维艰的困苦,如今身处逆境,便更能明白王爷身受之苦楚。然庭真在绝境之时,曾有人告知庭真,只是一场噩梦,不要紧。这句话,我便送给王爷,这一切都如幻梦,终会梦醒。只待王爷心志清明,尽力为之,便是不负皇天了。”
言溥博眸中微微漾起皓皓光辉,“庭真妹妹言之有理,本王实不必以一时成败为忤,来日方长,谁又可料结果如何?”
她轻轻颔首,转身将海棠花式雕漆食盒打开,诱人的菜肴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她悠悠道:“前次庭真曾答应王爷,会替王爷备下秋令药膳,只是王爷府中什么好菜式没有呢,庭真这点心意不过是巧在搭配和火候罢了,未知合不合王爷口味,还请王爷赏脸给尝一尝。”
言溥博来到桌旁坐下,看着项庭真把食盒里的菜一盘接一盘地端到桌上,耳闻她娓娓道来:“藕荷鲜肉汤、酒酿清蒸鸭子、鸡炒芦蒿,这三样都是秋补的上好菜式,再佐以枣儿熬的粳米粥,清润爽口,希望能让王爷胃口大开。”她从食盒底下端出一张白玉小盘,只见莹白的盘面上以文山玉指竹笋摆成花开富贵的样式,当中以炸得鲜黄的鸡髓点缀在鲜笋盘中,尤其的雅致清透,观之悦目,让人食欲大增。她微笑道,“因听白梅和绿梅二位姑娘提点,王爷不爱吃甜腻之食,可是主食过后,若没有小点消食,怕是不妥,我便特命人做下这味鸡髓笋,香脆鲜嫩,倒是比寻常点心要下胃。”
言溥博不觉展颜而笑,道:“妹妹好心思,这些菜式倒比王府里的要精巧多了,不曾想妹妹除了琴艺了得,连膳食亦如此精通,不知妹妹还有什么本王不晓得的本事,倒让本王时时有惊喜了。”
项庭真拿起乌木镶银箸,递给他道:“是不是真的好,光看着不晓得,得尝过了才分明。”
言溥博含笑接过,才想下箸,却又放了下来,径自把那盛着藕荷鲜肉汤的成窑彩瓷小盅拿起,用银勺舀了一口喝下,赞叹道:“这藕汤甚好,鲜藕清甜可口,这汤里都是藕的鲜甜,盖过了肉的油腻,真真是火候了得。”
项庭真听他说起“鲜藕清甜”,心念不觉一动,仿佛谁人口中也曾提及鲜藕清甜,细细回忆一番,才想起那是六妹妹庭秀所言。当下只觉恰巧,一时未及多想,只笑着应道:“因是晓得王爷偏喜清淡,便着意吩咐厨娘把那汤撇清,这样方不失了藕汤的鲜甜。”
言溥博笑着点头,便又尝了另外的几道小菜,均是赞叹连连,一时心情大好,俊脸上神采奕奕,再不如项庭真初到之时的那般阴郁沉重。
项庭真笑颜温柔地注视着他,方才放下心来。
待得他用膳完毕,项庭真心知不便久留,才想起来告辞,他却先行站了起来,道:“本王在月前狩猎之时,意外发现一处花树玉池,那儿奇花异草遍种,直如人间仙境,不知庭真妹妹现下可是愿意陪同本王前往?”
项庭真听他所言,难掩好奇之意,忙答应道:“有此等美妙之处?庭真自然是要前去见识一番的。”
言溥博但笑不言,当下便命人备下马匹,又取来玉屏箫,便与项庭真二人来至府外。他身姿矫健一跃上马,朝她伸出手来,朗声道:“那花树玉池便在三十里之外,策马前行,倒是自由自在,妹妹若是无畏,便与本王共乘一骑可好?”
项庭真脸上一红,稍稍犹豫了一下,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中,由着他把自己拉上了马背。他手心的温热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的指尖肌理之间,经久未散。
她坐在他前方,他一手牵着缰绳,整个身躯以保护的姿势在她身后,待她稳坐后,在她耳畔轻声道了一句:“起行了。”便策马往前而去。
迎面是清凉如水的轻风,悠悠拂拂地吹起她披散在脑后的青丝,那鬓发旁的白玉镶银的蝴蝶压发垂下几缕银丝流苏,亦随风漱漱地轻打在她的脸颊旁,凉凉的、酥酥的,如是她此时的心旌神摇,教她情不自禁地羞红了玉面,慌乱了神绪。
他兴许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一边收了收缰绳,一边小声安抚她道:“不用怕,马上就要到了。”
她压了压心底的娇羞,强作镇定道:“我不怕,王爷不必担心。”
马儿一路往前疾奔,跑进了宁静深幽的山径小路,穿过重重树林,放眼便是满山遍野的郁葱秀绿,路边娇花劲草迎风摆舞,重重密密的树冠上则是鸟鸣如歌,远处山涧瀑布如银河三千尺,蔚为壮观。尚未到达目的地,项庭真便已感觉到了此间的秀丽清奇。
渐往深处,慢慢映入眼帘的便是叹为观止的自然美景。前方垂柳成荫,绿丝绦条条悠然垂下,万条逶地轻扬,恍若碧玉成妆。这万千柳树临水而立,底下是清盈如明镜的池水,水面平静无澜,碧绿明澈地倒影着这绿树山林,远看时,仿佛是一幅生机盎然的明媚画卷。
言溥博策停了马匹,小心地扶着项庭真下了马,方笑道:“你瞧瞧,我给此处名为花树玉池,可是甚为贴切?”
项庭真欣赏着眼前美景,叹道:“真真是个人间仙境,便是天宫瑶池,也不过如此罢。”
脚下是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十分张娇艳美好,幽香四溢,荡涤心神。柳树旁更有花树百株,时令的花朵灿然盛放,益显挺拔俊秀,此时风过云动,林中柳绿花红迎风招展,恍如是万千少女的绮丽玉面,观之心旷神怡。
言溥博取下腰间的玉屏箫,踏着遍地的如茵绿草,绕过玉池一圈,走到如幔如帐的柳树后,顿时隐去了他的身影。
项庭真看不见他,不由着急:“王爷,你上哪儿去?”
第七十四章 缘尽于此?
他的声音自杨柳间朗朗传来,越过波平如镜的玉池,犹显清越:“你仍站在原处,听听我在这儿吹奏的箫声,可与往日不同?”
项庭真方定下心来,依他所言一动没动,只凝神等待着。
那玉屏箫的音色本就分外圆润明亮,此地空旷无垠,伴着轻风树音,更显纯正浓醇。项庭真沉醉其中,索性闭上双眼,静心聆听箫音佳韵。这时这刻,唯觉细微的风动缠绕于身,月白色的轻绸齐胸襦裙随风轻扬,有如谪仙般轻盈出尘。
他的箫音隽永幽远,如泣如诉,似有万千情愫,动人心肠。她止不住和着音韵低吟浅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一曲将尽,他缓缓收了萧音,只剩下余韵袅袅。项庭真睁开双目,凝眸眼前的醉人胜景,笑生两靥道:“在此等佳景之中,还能耳闻王爷玉箫之音,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言溥博却没有马上从重重杨柳后出来,只带着笑意道:“便权当是报答妹妹悉心准备的美味膳食罢。”
项庭真粲然一笑,曼声道:“如此看来,还是庭真的福气了,再多的美味,也比不过这里的清丽美景呢。”
他在林后笑道:“人说世外桃源难觅,依我看,这儿便是绝好的世外桃源。”他顿一顿,又道,“自从我意外获知此处后,每逢心绪不佳,便独身前来,如此静静藏身于万千杨柳之后,形如与世隔绝,便也与烦恼隔绝。静心听一听虫鸣鸟叫,倒胜似天籁,仰首放眼便是一望不到尽头的蓝天白云,始觉天大地大,我等不过是渺小如尘,心境便豁然开朗了。”
项庭真静静听着,不觉含了一缕柔婉的笑意:“倘若庭真日后有何烦心之事,也可以前来此地,效仿王爷之举,以期开阔心境。”
言溥博微笑道:“这是自然,只是曲径深幽,妹妹来时路上小心便可。”
项庭真蹲下摘取了一朵粉艳艳的花朵,来到池畔将花儿放入水中,眼看着那花朵悠悠然地飘浮在水面上,柔声道:“庭真却有个小小的不情之请,未知王爷能否答应庭真?”
他道:“你只管道来。”
她凝视着无波无澜的池面,片刻,方道:“庭真愚钝,也许并不能解决王爷的烦恼,但我虽是无能为力,却一心牵系,请王爷别要将烦心之事瞒过庭真,庭真不求能助王爷一臂之力,只求能在王爷孤独之时,能为王爷送上一碟可口的小菜,沏上一杯清香的茶水,或为王爷弹奏一曲舒心的乐韵,无论如何,尽我绵薄之力,替王爷分一点烦忧。”
他闻言,却并未马上回应,只是低头用锦帕一下一下地擦拭着玉屏箫,心下别有思虑。
她没能听到他的回答,心下不由有点不安,忙追问道:“王爷,可是庭真多虑了?难道,是你有意不想让庭真太过忧心?”
言溥博仍然是无声无息,他只自顾地将玉屏箫套进冰蚕软丝的箫套里。
项庭真不觉失落,讷讷道:“终究还是庭真冒昧了,王爷若觉不便,大可不必理会庭真之言。”
言溥博缓步从杨柳林中走出来,面上带着淡淡而温暖的神情,和声对她道:“你说的是,我没有马上告诉你,就是怕你会担惊受怕。如今时局未稳,朝堂中人人自危,包括令尊……本来,在这个时候,你不该来找我,我也不应该见你。为慎重起见,更为了保护项家,往后,我们还是该少些会面,直待大局定下,一切再从长计议方为妥当。”
项庭真听得他所言,整颗心顿时如置霏霏雨霜之中,一下寒凉无比。她怔忡片刻,目带苍茫地注视着他,喃喃道:“一切再从长计议?一切,一切?”
他垂下眼眸,沉声道:“正是。相信你已经闻知,我母妃如今已被贬降为妃,当日母妃尊居皇贵妃之位时,一应人事交集,如今已然不能作数。更有那精打细算之人,唯恐遭受牵连,早早便与母妃撇清关系。时至如今,还愿意与本王一脉近支接近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了。”他意味深长地抬眼看向她,“项大人审时度势,自然晓得该如何自处。”
项庭真心如坠落谷底,惊愕难禁,胸臆间充斥着满满的不可置信。然而再多的不愿与不解到得唇边,却是无以发出一言,任何的言语在此时都是那么的软弱无力,不足以支撑起她支离梦碎的失落与痛楚。
她纤纤玉立的窈窕身姿倒影在玉湖池水之上,有夹杂着秋凉的风拂过,吹皱了一池静水,涟漪一圈接一圈地四散开来,连带她的身影亦变得摇曳不稳,恍若是摇摇欲坠的一线希望,轻轻易易地便付予了东风。
良久,她方平静下心神,凝望着他道:“有的人会审时度势,有的人会静观其变,有的人是顺应天命。庭真愿做坚守如初的那一个,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