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长安,半世锦-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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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装有休槒的瓶子。她心中已经开始怀疑玄尹是否知道自己的事,可是又暗自嘲笑自己的杞人忧天,远在潇湘治理雪灾的玄尹怎么可能知道,也许是装作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回心转意,可是她不愿回头。
冬雅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天气依然寒冷,路上鲜有人来往。
“快,就在那片树林里!”
“将军,是不是要安排多些人手?”
“这些就不用管了,树林不太好对付,咱们要千万小心。”
军队整齐的奔跑步伐声回响在长安街上,冬雅的心砰砰地跳起来,树林?云浪在树林!顾不得自己虚弱的身体,她急急地奔向那片树林。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越来越大,她奔跑着,长长的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花,她的目光开始迷蒙,一定要快,树的枝条划破了她的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擦了擦眼睛,已经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雪花融化的雪水,鞋子已经不知道跑丢在了哪里,她一脚又一脚地踩在雪地里,不知何时那些脚印有了血痕,她感觉不到疼痛,她的手里还紧紧地拿着装着休槒的瓶子,终于到了,远远地就看见沈云风一行人围成一个圈。
她急急地跑过去,看见云浪已经倒在雪地里,身上插了许多支箭,他还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剑,剑鞘丢在一边,雪地里一大片鲜血,鲜血中央便是冷峻的黑,还有充满哀伤的深邃眼瞳,寒风一吹,云浪的墨发飞扬,还有黑色的披风随风飞入山林的深处……
“啊!云浪!云浪!”冬雅发了疯似的向云浪奔去。
一旁的沈云风惊讶地看着这一切,接着眼中流露出大片的悲痛,他自己在那一刻明白自己不仅仅杀死了一个剑客,还杀死了一个痴情女人的心……
冬雅跑到倒在血泊中的男子身边紧紧地抱住他越来越冰凉的身体,“云浪,云浪,你不要死,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我躲得远远的,我去巴蜀,去塞外,你不要走啊,你为什么要来树林,为什么不去巷子里见我,看,我拿来了休槒,你吃了它,就不会再畏寒了……”说着她就颤抖着手将休槒从瓶子里倒出,她已经失去了理智,混着血的手将那株名贵的草捏成一团塞进云浪的嘴巴里,一个劲地说着吃了就会好。
旁边的士兵安静极了,偶尔有冬鸟啁啾。她的声音越来越嘶哑,后来他们甚至不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冬雅忽喜忽悲,最后开始尖叫,她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山林,她觉得她可能会因悲痛过度而死,她感觉的血液似乎在倒流,树丛中受惊的冬鸟扑腾着翅膀飞向远方……
后来全中原的人都知道冬雅公主爱上一名侠客,侠客死后郁郁寡欢。
驸马府的床榻上,冬雅在浅眠。
“冬雅,冬雅。”
她睁开眼睛,看见赵玄尹站在床榻边,她懒懒地应了一声,又闭上眼睛接着睡。
“大夫,你看看冬雅怎么了。”赵玄尹对现在旁边的大夫说。
于是大夫坐到床榻前开始为冬雅把脉。
突然他惊喜地对赵玄尹说:“恭喜驸马,贺喜驸马,公主这是有喜啦!”
听到这句话的冬雅迅速睁开眼睛看着赵玄尹。
“行了,你出去吧。”赵玄尹对大夫说,“到江管家哪里领赏吧。”
“谢驸马。”大夫收拾好药箱退了出去。
“这孩子……”赵玄尹的目光如炬。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冬雅缓缓地坐起来,“这孩子是你的。”
“你没骗我?”赵玄尹的目光柔和了些。
“玄尹,我知道你一直都明白我对你没有心意,但是我与,我与云浪没有过任何肌肤之亲,其实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好了,我信,你休息吧。”赵玄尹说着就让冬雅躺下,还帮她压好被子。
很快,春天来了,满园的花都开了,她拉开帘栊放进一缕□□。她的春倦十足,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接着夏天来了,她也没有喂鱼的兴致,只是肚子越来越大,吃得也多了。
赵玄尹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政务,可是冬雅知道他只是在躲着自己。
秋天,冬雅生下一个女儿,还未取名就跳湖自尽了。
皇帝闻此消息大为悲痛,竟一病不起。
在某一个冬夜,那个还未取名的女婴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一名管家,姓江。
永常十三年三月,皇帝驾崩,谥号为承聿皇帝。次月由承聿皇唯一的五岁儿子旭尤继位,赵玄尹为最大的辅佐大臣。次年改年号为泽安。
泽安一年,沈云风辞官。
泽安五年,沈云风之子沈玦被发现患有畏寒症。
泽安六年,赵玄尹篡位,改国号为旸。
第20章 鸿雁传书
说完这些,单于已经泪流满面,我也久久沉浸在悲哀里。
“你怎么知道这些?”我问出心中的疑惑。
“其实在你母亲还未入宫前,我便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他语气十分哀戚,“当时我还只是一名普通的殿下,到中原劫掠时吃过她的亏,那时候我就想等自己当上单于后让她做我的阏氏,可最终我与她还是无缘。”
他沉默了一阵,接着说:“休槒那种药草在许多人看来四十年前就绝迹了,就连你母亲那时候也一度认为已经没有了,但是那时的休槒却存在于皇室,民间并不知情。”
“然后就有人流传出冬雅公主有半块青玉,青玉中隐藏着休槒的秘密。”
我一听这话瞬间明白了沈玦为什么要对那半块青玉感兴趣。
“那那半块青玉真的有休槒的秘密吗?”我问。
“其实不然。”
“那休槒现在还有吗?”
“有。”
“谁?”我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心中已经隐隐猜到答案。
“我。”
原来真的是这样。我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我知道撒拉赫很喜欢你,我希望你答应与撒拉赫成亲。”
“可是……”
“如果你答应,我便把休槒给你,我知道你想要它。”
我犹豫了,如果有了休槒,沈玦就可以摆脱畏寒症,但是我一旦成亲,便和沈玦永无可能在一起。
“你知道为什么会得畏寒症吗?”我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畏寒症一开始并不会表现出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便会越来越严重,这应该和个人有关。”
他犹豫了一下,“那天晚上你遇刺的确是我指使的,这个对你说声抱歉,后来太医发现你背后有一块巴掌大的胎记……就是有一次,江管家抱着你来投靠我,可能是冬雅给他说可以来找我的吧……当时我就看见了你背上的胎记,可是那时我们几个兄弟在争夺单于之位,我就拒绝了,后来再找你们,才发现你们已经销声匿迹……”
我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有的秘密跳出水面总会带起惊涛骇浪。
夜晚,我怎么也睡不着,看着手中流光溢彩的玉簪,叹了一口气,将它放进荷包里。江术士在哪里呢,有好多话想要问他……为了休槒,我一定要嫁给撒拉赫殿下吗?
第二日天还未亮我就起了床。
“小冬,咱们去看拉路曼和撒拉赫殿下比箭好不好?”幕弯妸咋咋忽忽地冲进来。
“他们比箭?”我有些惊讶,拉路曼身体羸弱,怎么会同意与撒拉赫比箭。
“对啊!”
“好,我们去看吧!”我同意。
远远地我就看见拉路曼与撒拉赫举起弓箭,瞄准,放箭,正中十环。
“拉路曼,这样的靶是固定的,不刺激,咱们比动靶怎么样?”撒拉赫边拿箭袋里的箭边说。
“怎么个动法?”拉路曼来了兴致。
“让人来举着靶,四处移动。”
“就按你说的办吧。”
我一听就急了,连忙跑上去,说:“让人举着靶!如果一不小心射偏射到人怎么办?”
“你怎么来了?”撒拉赫有些惊喜,“你来举靶?”
“我?”
“骗你的,要是你来举,我保证输。”他笑着说,棕色的眸子显得更加潋滟。
“撒拉赫,要不我用你的人举靶,你用我的人举,怎么样?”拉路曼竟然开始挑衅。
“就这样吧。”撒拉赫不以为意。
我还想说一些阻止他们的话,幕弯妸跑过来将我拉了过去。
“你就对殿下的射箭技能那么没信心?”她笑了笑,“放心吧,绝对不会射到人的。”
我犹豫着又想说什么,他们已经开始比试了。
果真如幕弯妸所说,他们箭术精湛,都正中靶心。不过拉路曼真的身体不好么?
不过经过这次的比试,拉路曼似乎运动过度,竟在床上躺着休息了两天,看来他是真的身体不好呢。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几天,单于也没有急着问我的决定是什么,而我也没有想好。
突然我想到当时在蜀地时看到的半块青玉的画卷上的诗,“玉如其人”应该指的就是云浪,他的畏寒症就是他人生的缺憾,“子耽良人”中“良人”又是谁?难道又是那侠客么?最奇怪的就是“冬之槒兮,匪卧夏木”……唉,想不通。
我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荒漠,心中顿生伤感,看似自由,就真的自由么?大风一过,就是风沙,我揉了揉进沙子的眼睛,竟揉出了泪水。
“这里风大,进去吧。”撒拉赫不知何时来到我身旁。
“我还想多看一会儿。”我看着辽阔的天空,有的时候有老鹰,有的时候有鸿雁,然而大多数时候是一片空空如也。
“撒拉赫,你知道我为什么姓萧吗?”我问。
“你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他笑道。
“我也不知道。”
他突然沉默了,只一会儿,他又说:“今天你的碧螺春茶叶已经送到你那里去了,侍女接着的。”
“哦,我不太想喝碧螺春了。”
“为什么?”
“不知道。”
“那你想喝什么?”
“西湖龙井,有么?”
“就算没有也总会有的。”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话去,只好说:“你喝碧螺春么?到我那里去喝吧。”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发现没热水。
“我去吩咐下人烧点热水。”撒拉赫说着就要叫人。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于是我架起了水壶便开始烧。在等待水开的过程中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撒拉赫只看着水壶,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开了,我习惯性地想要将茶倒进水壶里,突然想到沈玦曾说过先放茶,后倒水,我笑了笑,将茶放进另一个壶里,接着垫了湿帕提起滚烫的水壶倒水。茶在热水中膨胀开来,不断地打着旋儿。
“你会绣花么?”幕弯妸问我,“听说你们中原女人都会绣花。”
“不太会。”我答。
“小冬,我觉得你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怎么特别?”
“你身上有中原女子的气质,可是有很多,比如琴棋书画啦,都不会。”
呃……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很绕口吗?”幕弯妸说。
“是有点。”我如实回答。
“要不你以后就叫我阿幕吧!”
“好啊!”
“小冬,你快看,有只雁飞下来了!”阿幕指着天空惊讶地说。
“怎么可能。”我笑她蹩脚的玩笑,抬头看去,真的有只雁向我们飞来!
它先在我们头顶上空盘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飞到我肩上,缩回翅膀,它的爪子上用细绳缠着一卷纸,我将那卷纸摘下来后它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原来是传音的鸿雁啊。
“小冬,那是什么?”阿幕看着我手中的那卷纸。
“我也不知道。”我好奇地打开纸条,看上面的内容,渐渐地我的手开始颤抖,险些晕过去。
“小冬!”阿幕连忙扶着我,“那上面写的什么!快告诉我。”她急了,很担心我。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渐渐地站稳,对旁边的阿幕说:“没事儿,可能昨晚没休息好,我想进去休息一会。”
她说她要陪着我,我都拒绝了。
待她走后,我才又拿出纸条:
冬,见字如吾。知汝遇险,吾尤患之,兼玦之疾愈甚,几危乎其性命,吾心甚恐,然光阴不待也!夫天地之盛,而吾等皆若其东逝之流水,无毫安。况命数不定,而浮生若梦,烟景万变。然流离鄙贱,玦之命如寄,幸冬已过矣。吾心若明镜,知虽至阳春,花之争发也,然玦精神不济,恐时日无几。望汝见字,速归! 祁还
我觉得自己的心痛得无以复加,原来将要痛失爱人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我浑身颤抖,泪如雨下,沈玦,我都还没来得及……呜呜噎噎地哭了好久,连祁还都没办法了吗?当初他不是说不会危及性命的吗?现在又是怎么样呢?
我倒在床上,觉得力气都快被抽空了,嘶哑的嗓子再也哭不出声来,我听见天空中大雁的鸣叫,远处马儿的嘶鸣……终于明白当年母亲在痛失爱人时为什么会如此疯狂。
休槒,对,现在能就沈玦的只有休槒。我急急地跑出去,想到大殿找单于,可是跑到大殿时却不见他的身影,我又慌又怕。
到处跑着,看见人就问单于在哪,他们的回答都是不知。
“你知道单于在哪里吗?”我紧紧抓着一个过路的士兵问。
“这个我怎么知道?”他兴许是见我慌慌张张的样子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你们的单于,你怎么能不知道!”
“我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