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蝴蝶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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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突然一转身,将正在拔剑的沈春撞下马来,何出也飞身离鞍,跃起空中。
他不用转身去看,也知道有两只金色蝴蝶悠悠忽忽地从自己袖中飞了出来。
黑夜中的蝴蝶,残月中的蝴蝶。
沈春倒地,右手已拔出剑,抹向自己脖颈。何出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剑,怒道:“干什么?”
沈春嘶叫道:“让我死,让我死吧!”
何出一把抱紧她,叫道:“我们不会死的,没人能杀死我们。”
后面居然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何出抱着已经瘫软如泥的沈春,转过身,就看见路边岩石上靠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何出走过,将沈春放到地上,从那人心口上取出两只状如蝴蝶的金戟,放回袖中。
这人是哪个组织的使者,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的春妮儿是这个组织中的人。现在她因为他而脱离了那个组织,他就要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他不在乎春妮儿有什么样的过去,他喜欢她,他不在乎她爱不爱自己。
其实何出还是挺在乎的,可就是没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家客栈的小二早晨刚打开门板,何出就抱着沈春去住店了。
沈春一直在昏睡,脸儿烧得通红,不时还会惊悸地哭泣和梦呓。
她是被吓着了。
那么,那个神秘的组织有多厉害,也就可想而知了。但何出并没有感到害怕和不安,他甚至觉得心里有点高兴。
因为他的春妮儿现在很娇弱、很乖,很需要他的保护。
哪一个男人,不希望有机会去保护一个孤弱无助的女人呢?
况且,这个女人正是何出深爱着的春妮儿呢?
半夜里,沈春的烧才返了,神智也渐渐清醒过来。她怔怔地看着倒在一边打盹儿的何出,似已痴了。
何出猛然惊醒,见她盯着自己,喜笑道:“你总算好了!
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茶,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沈春微微一笑,低声道:“何出,你会不会离开我?”
何出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低声道:“不会。我喜欢你,我要保护你。”
沈春眼中闪出了泪花,声音也已颤抖起来:“可你也许……也许保护不了我。”
何出斩钉截铁地道:“那我就赔你去死!”
沈春道:“可我是个很不好的……”
何出道:“我不在乎。”
沈春含着泪笑了,柔声道:“我好渴。”
何出忙起身:“我去给你端杯茶来。”
沈春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媚笑道:“我还饿得很。”
何出忙道:“我给你准备了肉汤,还有稀饭。喏,在墙角锅里偎着呢!”
沈春嘤咛一声,拉着他的手,将他拽了过来,在他耳边娇声道:“我饿了,吃你的肉;渴了,喝你的汤……”
何出愕然:“真的?”
沈春抱紧地,吃吃笑道:“当然是真的。”
何出突然明白她说话的意思了,不由得红了脸:“春妮儿,你……”
不知怎的,何出居然记起了昨晚老板娘的低咒--“骚母狗!”
自此之后,不论何出和沈春二人如何小心,总是会遭到别人的明攻暗杀,几乎没有一天是平平安安过的。
结果颇有些让人感到意外,何出居然一次又一次地击败了对手。对手的武功越来越高,何出的武功居然也越来越精妙。他的招式愈出愈奇,身法幻若鬼魅,而且打斗经验也越来越老道。他甚至可以随便用某一种兵器与一流的江湖高手搏斗,两枚“蝴蝶戟”已很少使用了。
何出的名气越来越大了,大到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地步。
居然已有人断言,何出的武功已是江南第一了。
对这类玄玄乎乎的传言,何出都是一笑置之。但他心里还是很得意的,没人的时候经常对他的春妮儿吹吹牛。
奇怪的是,无论是明杀暗算,目标毫无例外是对付何出的,看来那个什么组织已不想再找沈春的麻烦了。
沈春的刁蛮脾气半分没改,时不时还会和他大吵大闹,打他耳光或掐他几把,但她的眉目间,已增加了许多宁静和满足。
在她的坚持下,何出只得时时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形象了。他开始穿贵重的衣衫和鞋袜,开始学习优雅的举止和谈吐,学习适合他“武功江南第一人”身份的微笑、冷笑、沉思和叹气。
刚开始的时候,何出还很不习惯,总觉得别扭,但渐渐地,他发现这么做居然也没什么不好。比方说,对敌前的微笑可以表示出自己的修养,取胜后的叹气可以表示出对敌方落败的惋惜。又比方说,穿名贵的外衣总使行人和酒店老板对自己产生敬仰之情,而穿名贵的丝质内衣也的确很舒服。
人的堕落,岂非就是由此开始的呢?
何出一直没有回方家桥。倒不是因为他的”堕落”,而是因为他知道得很清楚,回方家桥太危险,而且会连累方家桥的人。
又是八月十五。又是中秋。
何出拥着他的春妮儿,看着窗外床前的明月光。
春妮几道:“你在想什么?”
何出叹了口气,苦笑道:“月饼、箫声、金锏和老虎。”
春妮儿道:“我知道去年中秋凌烟阁吹箫引你,秦琼想用金锏杀你。可月饼你今天一个也没有吃,又想它干什么?
再说,中秋跟老虎又有什么关系?”
何出沉默,好半天才叹道:“去年中秋,我吃的四个月饼是孔大叔给我的。”
春妮儿轻轻一叹,偎紧了他,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快活。但孔大叔已经去世了,只要咱们好好活着,就算是他老人家地下最大的愿望了。”
何出不说话,只是拥紧了她。
春妮儿又道:“老虎呢?你怎么会想起老虎的?”
何出又叹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那天晚上,我碰见了老虎,是一对猎人兄妹救了我。”
春妮刚想说什么,窗口的月光里,突然出现了一张纸。
一张立着的纸。
纸在飞动,平缓地飞向床上的二人。
能将一张纸平平整整地凌空送出去,已是极难极难的事,更何况是要送出一张立着的纸呢?
春妮儿温软的胴体突然僵冷。
何出死死盯着飞近的纸片,慢慢伸出左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纸片。
十五的月光很亮。
何出看清了信纸上的字迹和图案:
“九月初九。敬亭山太白楼。”
这些已引不起何出的兴趣。这样的帖子他已接到过不下三十次,每接到一次都会有一场恶斗。
恶斗过很多次的人,对血腥的场面早已麻木。何出第一次杀司马鹤后,还恶心得呕吐不已,但他现在居然能叹气和微笑了。
何出感到好奇的是信纸下方的一个图案——两只交颈的鸳鸯。
血红的鸳鸯。
清冷的月光下,这两只血红的鸳鸯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何出突然打了个寒噤,喃喃道:“难道是……血鸳鸯令?”
春妮儿的全身都似在哆嗦,她猛一把抢过那张纸,三下两下扯成粉碎,扑到窗边,狠命关好窗户,口中叫道:“不许你去,不许你去!”
她的声音,简直哑得怕人。
何出不出声。他知道他必须去,他不得不去。
春妮儿的情绪如此激动,又说明了什么呢?难道原来控制她的组织,就是血鸳鸯令吗?
春妮儿似已失去了控制,扑到他身上,尖叫道:“不许去!听见没有?不许去!”
何出不出声。对付春妮儿发怒发狂的最好办法就是沉默。
春妮儿叫了一阵,绝望地哭了,哭得良哀欲绝。这时候该看何出的了。
这时候何出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后,谁也不再提起导致春妮大叫大闹的那件事,两人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和好如初,开始情意绵绵地爱抚对方,说许多情意绵绵的话。然后相拥着进入梦乡。
只是何出知道,他必须去,他不得不去。
春妮儿也知道,他必须去,他不得不去。
九月八日,敬亭山下的一家小小的客栈内,来了两个气度不凡的青年男女,看他们的打扮并非夫妇,却只开了一个房间,老板心里暗笑,他知道这也许是一对私奔的情人或是偷情的男女。
事实似乎更证实了老板的猜想,这对男女很快就把自己关进房间,而且拴上了门。这当然是正处于情热如火的状态中的恋人们应有的举止。
老板也年轻过,他当然明白,嘴儿正馋的青年人是什么事都可能干出来的。
春妮儿的确也正在何出怀里呻吟,明天就是一场大战,何出很有可能活不了。她要在他生命的最后一点时间里给予他无穷的快乐,让他带着她的情意走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何出苦笑道:“明天就是一场血战。你真的不想让我好好休息休息。”
春妮儿呻吟着:“不……不让,就不让……明天你活不了的,我……我也会陪你……去死,所以我绝不会放过你,最好……咱们就……这样死去……”
何出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对我没一点信心?”
春妮儿道;“你不会是……令主的……对手,你赢……
赢不了的。”
何出推开她,大声道:“不管怎么样,我也要全力以赴地击败她。若是我真的不敌,你也用不着去死,你去给我收尸!”
春妮儿潮红的脸儿,水汪汪的大眼睛媚媚地瞟着他,好像随时都准备再扑过来。
何出道:“我的《太极清秘笈》藏在何处,你是知道的,我死后,你最好把它烧掉,省了再引起许多的仇杀。”
春妮儿扭过来,像蛇一样在他身上扭动着。
何出道:“我的那对金戟就留给你,算是个念物儿……”
春妮儿不说话,只是用火热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许久许久之后,春妮儿才乏乏地笑道:“我听蒋氏三兄弟隐约说起过,金戟里像是有什么古怪。”
何出来兴致了:“是么?咱们来看看金戟里到底有什么古怪。若是能找到什么机关妙用,明天一战的成算会大些。”
金戟被取出来,一人手里一个。两双眼睛都在仔细地寻找古怪之处。
什么古怪也没有!
何出愣了半晌,恍然大悟:“啊——对了!你大哥……
也就是蒋经东说过,他只重钱财,不要秘笈,那么这对金戴一定是关系到藏宝一类的东西!”
春妮儿眼中一亮:“不错!你注意到没有,你这两只金戟都是两面戟,却和普通两面戟的结构不一样。普通两面戟的结构很简单,你这两只戟上却似有一些不规则的图案,而且两只戟上的图案不一样。但这究竟是地图呢,还是某种文字,我可说不清楚了。”
何出又盯着自己手中的那只戟着了半天,突然大笑起来:“我总算看出来了,哈哈!”
春妮儿喜盈盈地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何出笑道:“我这只戟上的图案就是虎山四周的几条大路。”
春妮儿递过自己手中的那一片:“你再看看这一片。”接过何出手里的金朝,仔细地观察起来。
何出将另一片看了不一会儿,就叫了起来:“这是方家桥的街道图!”
春妮几道:“如果是藏宝,干吗要分成两个图呢?况且,图上也没有标上明确的地点啊?”
何出又开始仔细地寻找异常之处。
春妮儿突然叹了口气:“找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何出也一怔,想了想,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确实没什么用。”
春妮儿将金戟夺过来,塞到枕下,又偎进他怀里,颤声道:“明天咱俩……一起死,今天咱俩要……要……玩个痛快,死了也……也不冤……,,
何出还能说什么呢?何出无话可说。
毕竟,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去死,虽然很残酷,却不失为一种壮美的死。
但何出不想死,也不愿死。
既然心爱的女人原意陪自己一起死,他就更不能死。
九月初九,午时正,敬亭山顶太白楼。
重九本是登高的日子,敬亭山太白楼更是每年都挤满了游客,可今天却很奇怪,冷清清地只有三人。
三个人都不是游客。
血鸳鸯令主蒙着面,身姿颇倩。红衫飘飘,宛如下凡的仙女。只是她一开口说话,你就会听出,她已经很老很老了。
她靠着太白楼前的一棵古松,似乎很闲地打量着站在对面的何出和春妮儿。
春妮儿面色惨白,何出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