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乱-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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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鸢的屋子里头空无一人,缦舞顿时明白过来,一惊一乍之际,手里的药粥险些摔到地上。
凤珝本打算趁着早上来瞅瞅碧鸢的情况可是转好了些,才进流芳园大门,就见着缦舞立在碧鸢房门口一动不动,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跑到了她身后。探头一望,立刻知道了大致情况。
“舞儿……”他试探着开口唤了一声。
缦舞霍地转过身来,把碗筷往凤珝怀里一推,正色道:“以她的状况应该还走不远,我这就去寻她回来。”
话音未落,她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赶,绕过凤珝身边时,胳膊却被一把牢牢抓住,只是三分力道,就已使得她动弹不得。
她错愕地回过头,凤珝正单手捧着碗筷,另一手握住她的胳膊。
“你这是做什么?”缦舞不解。
凤珝耐着性子朝她摇了摇头,道:“你别去。”
区区三个字,却叫缦舞登时火气上涌,用力甩了甩他的手,怎么都没法甩开,只得瞪着他厉声斥责道:“放开我,如今碧鸢有孕在身,这么冒冒失失跑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你以为每个人都似你一般无情无义么!”
对于缦舞的怒火,凤珝只当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连眉心都不见皱过一下。他并未放松手上的力道,只是淡淡地表示说:“你安心在此就好,我这就派人去寻她回来。”
说罢,凤珝转而又将碗筷递回到了缦舞手里,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独独留下缦舞握着已然凉掉的药粥立在原地。不禁微微滞愣,方才,是否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些。
接连过了好些时日,明月城派出去的人个个煞兴而归,都没能找到碧鸢的下落。
虽说与自己非亲非故,却好歹共处过一些时日,碧鸢这丫头的性子也算是深得缦舞欢喜。说走就走了,难免让留下的人不由忧心忡忡。
轻寒安慰缦舞说,没有消息未尝不算是个好消息。
碧鸢现在身怀有孕,即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儿来。轻寒一遍遍安慰忧虑难安的缦舞,试图让她安下心来。
而轻寒的慰藉确实不无效果,打小缦舞最听师父的话,既然轻寒如此说了,她便也试着去相信,说不准碧鸢只是想要独自静静,所以有意避开了明月城的耳目。
如此一想,总算心宽不少。
自从碧鸢离开那一日算起,缦舞已有好些日子没再见着凤珝,上一回他说会发动明月城的势力探寻碧鸢踪迹,如今碧鸢没找着,连得凤珝也是好些时候没有露过面了。
一下少了碧鸢凤珝两人的流芳园,一时显得有些冷清。
秋意渐浓,院落之中的枯黄落叶铺了一地,缦舞也没甚心思去打理洒扫,这使得此处愈显萧索了起来。
有几回缦舞要到厨房弄些小食,路径凤珝的书房,只见他在里头时而会客,时而埋首奋笔疾书,整日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当然,缦舞从来也只是往里头望一眼便自行离开,不会多问。
清清冷冷的流芳园只余下了缦舞同轻寒二人,萧索则萧索矣,倒也有几分不被叨扰的世外桃源的模样。
缦舞坐在院子里头发着呆,隐隐觉着往后的日子若真是都这样过似乎也算不错,远离尘嚣,不问世事。
关键是,能与自己心尖尖儿上的男子共赏日出日落,昼夜厮守,白首不离。
平平淡淡,却也安宁祥和。
然现实与愿景总存在着太大差距,天不随人愿这句话代代相传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日下午,缦舞正于书房中看书,忽然间听闻外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仔细辨别了下,似乎是从轻寒屋子里传出来的,她心里一惊,赶紧跑了进去。
赶到时只见满地狼籍,桌上的杯盏碎了一地,站在碎片中央的轻寒,正弯腰扶着桌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缦舞不知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刚要上前询问,轻寒倏地抬起头来狠狠瞪着她,厉声警告道:“别过来!”说这话时,轻寒的面容极其痛苦,五官几乎拧到了一块儿。
从没讲过轻寒这般模样,就连缦舞都不禁被震住,呆站在原地,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屋里头的气氛似乎变得不太对劲,杀意渐浓。
缦舞猛然顿悟,轻寒如此这般,恐怕是被心魔所控,不能自已。看着轻寒青白交加愈加痛苦的神色,缦舞只觉得自己心头狠狠揪紧。袖手旁观,她怎能做得到。
再不能顾忌轻寒方才的告诫,缦舞一下冲了上去,自身侧扶住浑身发颤的轻寒,一遍遍疾声询问他的状况。
此时的轻寒尚未完全被魔魇吞噬心智,仍旧保持着一丝清明的他深知再这么下去势必会伤到缦舞,即便不是他的本意,但若再撑个一个片刻,就算是他自己也可能无法继续控制自己的行为。
轻寒一把将缦舞推开,几乎是用嘶吼对着她道:“不要靠近我!不想被伤到就离我远点!”他自知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丧失理智,倘若真的因此害得缦舞受伤或是有什么更为不堪设想的后果,他必然不能原谅自己。
诚然轻寒这也是为了不让缦舞因自己受了伤害,可这样的说法怎么可能让缦舞收手?看着自己的最重视的人饱经痛苦挣扎,缦舞无法保持镇定无动于衷。
再不能看着轻寒这样受尽煎熬痛苦下去,缦舞灵机一动,想来也只能先这样拖上一拖了。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飞快掏出其中一根拈于指尖,从背后忽地上前,银针径直扎进轻寒枕骨下方的风池穴。几乎同时,轻寒的身子一软,倒在了桌面上,不省人事。
缦舞拔出银针并将其再度收好,叹息一声,望向总算安静下来的轻寒,暂时松了口气。
虽说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但好歹能让他暂时昏睡过去,不至于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轻寒拖到床榻上,给他脱了靴子躺好,缦舞一下泄了气似的往床缘一坐,面对他安详的睡颜,一时间百感交集。
此人毕竟是养育了自己整整十年的师父,教她习武,教她识字,如父亦如友,如亲亦如……缦舞的脸颊爬上一抹绯红,同自己的师父发生了那样亲密的关系,是她一直都在刻意回避的事实,然而每每想来,都不能够保持平常心态。
就是这样的轻寒,眼睁睁看着他堕入魔道,被魔性侵蚀意志,她果真能够做得到么?
暗自思忖了一番之后,缦舞终于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世上,大约也就只有自己的义父华扁鹊能够有法子救轻寒了吧。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缦舞立刻兴奋得从床上蹦了起来,决意即刻动身前往空音谷。
隔了这么些时日,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又要回去那儿了。眼前浮现起空音谷内郁郁葱葱的景致,还有华扁鹊为老不尊的老不修样儿,缦舞的眼里浮起难得笑意。
择日不如撞日,她一下定决心,便立即付诸行动,草草收拾了行囊就打算离开。
走到门口时,缦舞还是忍不住回过身去深深望了眼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轻寒,不舍归不舍,她还是必须要去的。
再无片刻犹豫,她背身离去。
方出了明月城。缦舞竟见到凤珝已在外头候着自己,此刻的他已然重新带上面具,恢复了明月城城主南风的身份。
“你怎么在这儿?”缦舞很是惊奇。
凤珝嘴角噙着一抹笑容,随意耸了耸肩,道:“我为何不能在这儿?”
缦舞的嘴角抽了一抽,勉强按捺下白他一眼的冲动,耐声说道:“现在没工夫和你瞎耗,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师父就……拜托你照顾了。”
凤珝叫住话才说完就急急忙忙走人的缦舞,“你就这么走着去空音谷?”
“你知道我要去空音谷?”缦舞更为讶异。
凤珝笑笑,吹了声口哨,不时便有一匹骏马飞奔至他身边。他拍了拍马脖子,转而又对缦舞说道:“还是骑马去更快一些吧,嗯?”
隔着冰冷的面具,缦舞亦能看见凤珝眼底止不住的柔情笑意,诸多言语在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出口的,却只剩下了不咸不淡的“多谢”二字。
凤珝眼巴巴看着缦舞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目送她走远之后,忽然开口唤了声:“休宁。”
金银妖瞳的男子瞬时出现在他身后,垂手静等着他的指令。
“你暗中跟着她,好好保护她别受了伤害。”凤珝头也不回,只注视着那个早已远去消失不见的身影。
休宁面无表情,短促而有力地应了句:“是,主子。”一转身,再次消失不见,就同他的出现一般。
快马扬鞭,一路马不停蹄地往空音谷赶,行到山间小路之时,忽闻前方似有异动,缦舞警觉地收紧缰绳,不由放慢了步调,眯起眼来往前方仔细张望。
凑近了些后才发现,一伙五大三粗手持刀刃的汉子,正将一名书生打扮的文弱男子团团围住困在道路中央。不用问都知道,这必是山贼在那儿打家劫舍呢。
缦舞本无意淌这趟浑水,怎奈山路狭窄,贼人虽说为数不多,可他们六个山贼加一个书生,愣是把这本就不宽敞的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对此时的缦舞而言,哪里容得他们这样挡住去路耽误了她救人的时间。于是,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袖中梅花镖“嗖嗖”飞出,径直射穿了三名贼人的肩膀。只听得他们“嗷嗷”哀嚎,在地上滚做一团。
另外几个山贼见有人来坏了自己的好事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一看,见竟是个女子,不禁往地上的同伴啐了一口,“呸,真没用。臭娘们儿,赶来坏老子的事儿,今儿老子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三人挥舞起手中刀刃,径直砍向缦舞。
缦舞坐在马上,面无表情地抽出长剑,眼看着山贼愈发靠近,她忽地冷笑一声,两腿用力一蹬飞身下马,跃入贼人之间。长剑挥舞仿若遍地莲花盛放,剑影绰绰,闪得对方几乎迷花了眼眸。
趁着山贼眼花之际,缦舞倏地刺出一剑,没入贼人股中三寸,顺势左腿向后飞踢,将后头一人的下巴都踢得险些脱臼。
当她的眼神落在余下最后一名贼人身上时,那人俨然被震慑住,手里的大刀咣当一声坠地,两腿一软匍匐到地上,一个劲儿地求饶:“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缦舞冷冷扫他一眼,“不自量力。”回身复又上马。
将将准备离去,从方才起就一直站在路边看着缦舞上演这场“美女救书生”好戏的年轻书生,疾步上前来到马下,向缦舞恭恭敬敬鞠了一躬,抱拳道:“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等小事缦舞怎会置于心上,她冲他莞尔一笑,便狠狠拍了下马屁股,马儿长啸一声,撒开蹄子飞奔了出去。
书生在后头大声喊着:“姑娘留步!在下还未知晓姑娘姓名!日后何以报答!”
缦舞并未减慢步速,一面策马飞奔,一面又回过头来高声回了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后会有期!”
当声音散尽,一人一骑已然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山石碧翠之间。
“空音谷。”
缦舞翻身下马,手握缰绳将马儿牵了进去。
甫一进了空音谷,缦舞立马抓着个里头的熟人,忙不迭地问道:“我义父现在何处?”
那人一见是缦舞回来,乐得合不拢嘴,“缦舞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谷主外出云游,谷里正愁着没人当家做主呢。”
仿佛被一道落地惊雷劈中,缦舞觉得自己的脑袋一下炸开,愣了半晌才重复回问了声:“什么?外出云游?”
《凌烟乱》苏窨 ˇ遍寻良医辗转各地ˇ
缦舞几乎有种想要一头撞死在廊柱上的冲动,哪里就有这么巧的事儿,自己才要来找人,人却出去了。这算是天要亡谁呢。
见缦舞一脸的焦急神态,谷中人好心提醒了她一声:“谷主是今早辰时将将离开的,并未骑马或坐车,依谷主自己所说,是往南边儿去了。”
辰时方才离开?那就是说如今快马去追应当能够赶得上才是。
“多谢了。”缦舞不再迟疑,当机立断立刻再度翻身上马,马鞭一扬便迅速冲了出去。要说还真得感谢凤珝,替她备下了这匹好马,速度快,耐力又好。碰上在驿站随意购置的马儿,恐怕此时早已趴下了。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缦舞两腿紧紧夹住马肚子,心急火燎地往南边奔走。这种时候她已然顾不上自己连续赶了这么久的路,从脖子到脚踝统统都是又酸又麻,只要能够早日找到华扁鹊,带回去救治轻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