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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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啥呢?”张全凑过来,“这啥车?愣头愣脑的,不好看!咋?还是奔驰?”
奔驰G级的AMG。南思文死死的盯着那价格。
张全看看价格,咋舌“这谁买得起啊?一辈子挣不到一部车的钱啊!”
那是“大铁锅炖鸡”不吃不喝不花销,十多年才能挣出来的钱!但南思文知道当然有人能买得起,不仅买得起,还不止一辆。
“车标是个马,是啥车?”他问。
张全想了想,肯定的说“宝骏。”
肯定不是宝骏!南思文在搜索栏里输入“车标是马的车”,查到一篇文章,恰好就是罗列所有车标是马的车。他点进去看了看,知道了那个牌子叫法拉利。
他搜索了“法拉利”,很快进入一个汽车网站。他看了看,找到一辆和那辆冰蓝色的跑车样子差不多的跑车。
他盯着那价格。
张全趴近屏幕看了看,确信自己没看错。“哎哟我的妈……”他惊得重复道,“哎哟我的妈!哎哟我的妈!”
“别一辈子了,这十辈子也挣不到这个车钱啊?我说这车真有人买啊?傻不傻啊!有那多钱,干点啥不行?买个车?”
南思文盯着屏幕半晌,觉得身体还很虚弱,没有力气。
他扣上笔记本,推给张全“我睡会儿,别吵我。”说着就蒙着头睡了。
梦中光怪陆离,直到天黑时被他娘叫起来,还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又不记得梦到些什么。他娘给他手擀了面条子,用鸡汤煮的软软的,闻着香又好克化。他睡了一天,躺得恶心了,穿衣起身,端着碗坐椅子上呼噜噜吃面条。他娘给他收拾床铺。
睡多了,南思文头有点疼,他有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发呆。忽然听他娘说“这啥?”一抬头,看见他娘趴在床上,揪扯。就从床尾和墙壁的缝隙中扯了一坨东西。
抖抖灰,打开一看,是条牛仔裤。挺好的裤子,就是渍上一块一块的黑色,也不知道是什么。
老太太自己看了看,还摸了摸,埋怨道“这是啥啊?放这么久,怕是洗不掉了。你咋不早洗!”她一辈子节俭惯了,纵然最近挣到些钱,也改不过来这节俭的习惯。好好一条裤子,就洗不出来了。要是她的,也就凑合穿了。可再节俭,她也想让儿子穿得体体面面的。要洗不掉,就只能扔了。怪心疼!这屋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啊!
南思文想起来了。“是血。”他说,看着他娘吓一条,赶紧补充,“别人的。”他当时随手把裤子搭在床尾,大概掉到缝隙里去了,他当时也没在意。
“血啊?那肯定洗不掉了。”老太太心疼的说。一边说,一边挨个掏兜。男人家粗心,不定哪个兜里就放着钱呢。裤子可以扔,钱可不能扔。掏到后兜,就掏出张卡片。
“这是啥,还有用不?”她递给南思文。
“啥?”南思文随手接过来。
一张非常简洁的名片,只有一个姓王的男人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南思文鼓鼓的腮帮渐渐停止咀嚼。他想起了那一排黑色的奔驰车,车子开了,王老板还从车窗里探出身子对他喊,要他记得给他打电话。
王老板的意思他明白,无非就是报恩。但他觉得他不需要,就抛在了脑后。那些人路数不正,他不想沾他们。
但那只是他当时的想法。
人这一生,在任何一段经历和改变发生之前,都没法提前预料。
王老板接到南思文的电话,颇感玩味。
半年前,他一个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儿,差点就叫人给活埋了。现在回想起来,还惊心动魄。
得亏遇到那么一个年轻人。
他其实一直在等这个电话。救命之恩,不得不报。他等着对方打电话,提条件。结果那年轻人就没了音信。或者两万块钱他就满足了?王老板觉得,那也太便宜了。他的命,可金贵着呢!
当然也有可能,对方是不想沾他。很多普通人,不愿意跟他们这样的人打交道,心里有忌讳。
只是没想到时隔半年,终于又接到了这个电话。王老板稍加思索,便猜到这年轻人必是遇到什么难事,又或者有什么经历,促使他改变了想法。
他对那个年轻人的印象相当深刻,毕竟是在那种境况下相遇。三更半夜的,乌漆麻黑的树林里,看到有人要活埋人,他敢出来阻止,说明他善;以一敌二,毫不畏惧,说明他勇;对方有刀的情况下一对二还能胜出,说明他猛。
而且这人,眉眼正。麻袋打开,他看到这小伙子第一眼的时候,就对他心生好感。
可以看看,他想。
王老板和南思文约在一间茶室里见面。
王老板还能记得南思文的眉眼,南思文其实已经不太记得王老板的相貌了。他到的时候,看到有两个黑西装就站在那间茶室的门口,摆出守卫的姿态。他的脚步凝滞了一瞬。
但他随后就迈开步子,走进去了。
“小老弟,来啦?”王老板笑眯眯的跟他打招呼,“坐。”
“王老板。”南思文礼貌的打招呼。坐下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不由得踟蹰起来。
王老板笑眯眯的看着他,也不先开口。
南思文咬了咬牙,他既然下了决心,就不会再退缩。
“王老板,冒昧给您打电话,我就不兜圈子,直说了。”南思文抬眸,直视着王老板,“我找您,是想请您指点我,怎么样才能……出人头地?”
王老板夹着烟,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你得先给我定义,什么才算是……出人头地?”
南思文毫不犹豫的说“有钱!必须得有钱。男人没钱,什么都别说。”
“我开了一家饭铺,一个月差不多能挣……”南思文深呼吸,“头一个月,我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真的挣着钱了!可现在……不够……差太多……”
“来,小老弟,跟我说说,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王老板能看得出来,当南思文说“不够”的时候,眼睛里闪过的是一种无力的苦楚。
南思文沉默半晌,才说“我媳妇跑了……她看不上我。她现在跟了别的男人。”
他掏出手机,找出他从网上下载的图片,递给王老板“那个男人,开的就是这种车。”
王老板看了看照片里的车,笑笑“你知道这车多少钱?”
“知道。”南思文点头。是他十辈子挣不出来的钱。
“小老弟啊……”王老板把手机还给他,“这个车……可不是‘出人头地’四个字就能概括的了的。你要想到这个高度,我……给不了你。”
南思文眼中闪过黯然。那个眼睛狭长的男人,身上贵气逼人。跟他见过的一些小老板,包工头,都完全不一样。他心里其实明白,那个男人的身份和地位,必然是要比他知道的那些“有钱人”要高得多。
但他没有放弃“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办?”
王老板弹弹烟灰,含笑道“老弟,你救过我一命。你知道我的命值多少钱?”
南思文摇摇头“不知道。”
王老板笑了几声,道“老弟,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你要的‘出人头地’我给不了你。但我不会叫你白来一趟。我有两个选择给你,看你选哪个了。”
“您说。”
“第一个,我在东二环的酒吧街那儿,就武警医院旁边那儿,还有间小酒吧,一年的纯利在二百个出头。我把它给你。一年二百个,在京城也能过得舒舒坦坦的。”王老板看着他说。
南思文并未为之所动,他看着王老板,道“您说说第二个。”
王老板没直接说出第二个选择,反倒是问他“小老弟,你知道我是谁吗?”
南思文摇头。
“那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王老板接着问。
南思文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想“您是……捞偏门的?”
王老板笑了“哟……这个词是哪的方言啊?有点像过去香港老电影里说的。”
南思文还真就是从香港黑帮电影的碟片里学的这个词。
王老板笑道“要说,就是那么个意思。像我这样的人,过的日子跟平常人不大一样。电影里那些有点夸张,不过也不算太夸张。你遇着我的时候,你知道是怎么个情况……”
南思文点头。他遇到他时,王老板这么大一个大老板,差点就叫人给活埋了。王老板说的“过的日子跟平常人不大一样”,他懂。
“你明白就行。”王老板接着说,“你要不想要那酒吧,我给你第二个选择——我给你……机会。你可以跟在我身边。但你干成什么样,得看你自己。
王老板说完,并没有立刻就要南思文做出抉择。反倒是像拉家常一样的问他“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该二十九了。”
“还年轻啊……”王老板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色,笑道,“你知道我在你这个年纪,在干什么吗?”
南思文沉默聆听。
王老板笑道“真巧,我在干跟你一样的事。我厚着脸皮从我老婆娘家借了笔钱,开了一家小饭馆,专做水煮鱼。然后一路……我就走到了今天。”
“法拉利的车,我也有辆价格差不离的。”
“你想要的‘出人头地”,我说我给不了你,是真的。因为那种高度,不是能‘给’出来的。没人能给你。那得……看造化,看你……这个人。”
“小老弟,别急着做决定。回去好好想想,我给你时间。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73。第 73 章
^_^南思文想了好几天。他想明白了。
他不知道跟着王老板能怎么样,但他知道做一个吊车司机能怎么样。看看大院里几个年纪大的司机就知道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当年他第一次拿到一个月好几千块的工资的时候,是欣喜若狂的。他第一次收入过万的时候,是豪气冲天的。可现在,这些都不能令他满足。
人,总是渴求往上走的。当他身后有动力,或者身前有机遇的时候,这种渴望就会格外的强烈。
南思文现在恰就是这种情况。
做一个吊车司机的前途,曾令他欣喜,感到人生经历了重大的转折。可现在,却只令他感到绝望。
因为他要追求的那个目标,太高,太远。
他知道他或许一辈子达不到那个高度,可就让他这样坐以待毙……他不愿意。他若是这样的人,当年就不会决然的走出大山。
他于是拿出了当年走出大山的勇气,在几天之后,给王老板打了个电话……
南思文的娘知道南思文辞去了吊车司机的工作,不由得大惊失色。虽然大铁锅炖鸡也很赚钱,但这些年,这老太太都在为南思文拥有吊车本,能在大城市里做一个吊车司机而感到骄傲。这也是她在村人面前炫耀的资本。
乍然听说着一个月好几千块的工作,南思文说辞就辞了,老太太一时间不由惶然失措,仿佛失了根本。
南思文不得不安慰她说“新工作已经找着了,挣得比这个多。”至于新工作到底是干什么的,在他娘的追问之下,他却含糊其辞的混过去了。
他知道,还是不要跟他娘说明白的好。她若知道,势必会拼命阻止他。
他离开了大院,先在租的那个一居室里搭了个折叠床。但他其实也不常回来住。他们在老板那里,有员工宿舍。
他打电话回复王老板的时候,王老板说“丑话先说在前头,我给你机会,那么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他不待王老板说完就接口“两清了。”
王老板看他懂事,含笑点头。
虽然这么说,但对曾经救过自己一命的人,王老板还是比较优待的。在员工宿舍,单独拨给南思文一个单间,让他不用和别人挤着。
真正跟了王老板,南思文才知道,原来王老板,就是“天上界”的老板。
这个国家只要是男人,就没人不知道“天上界”。位于帝都的东三环,那是个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世界。“天上界”的小姐,据说是全国质量最高的小姐。曾经有位外省的省级官员,揣着三万现金去天上界消费,满以为够了。谁知一结账,消费八万。以至于该官员不得不打电话求助。而这在天上界,其实还只是最普通的消费而已。
那是个,日进斗金的地方。
王老板把南思文带在身边一段时间,细细观察。而后觉得满意,便放他出去,先去下面熟悉他的产业。
王老板的产业,当然不止天上界一处。天上界尚算是半黑半白,王老板的手里,还有更多见不得光的产业。
南思文的娘,觉得儿子自从换了新工作,就变得益发的沉默了。
这一天,南思文没提前打电话就回了出租屋。他回到家就洗手,洗了很多次。
他的娘做好了饭喊他吃的时候,看见他在洗手,洗好了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他在洗手。
他沉默着,一直洗手。可他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