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我回家 作者:窦红宇-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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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地去想,这是不是就是她和他老婆之间的一种挣扎,这是不是就是她一生的羞耻。
但是,萧玉文还是要走。不管她怎样在他身上软磨硬泡,不管她怎样口气舒缓地对他说,别急,慢慢来。
一到十点半,他总是准时拉开卧室的门。有的时候,萧玉文还这样跟她解释他力不从心的原因,萧玉文说,没办法,时间太紧,急的。
这种时候,叶小丫疑窦顿生。
她无法不去怀疑萧玉文是装出来的。她甚至想到这一点心里还好受一点,还觉得自己并不是无用的,并不是真的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但是,想到这儿她就不得不去想萧玉文一回到家里就生机勃勃的样子,就不得不去想他抱着刘冰身子的样子,她想到了刘冰的呻吟,想到了萧玉文的叫唤,最后,她还想到了萧玉文趴伏在刘冰的耳边不停地喊,刘冰,我爱你! 刘冰,我爱你! 刘冰突然就会盯着萧玉文问,你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个女人? 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快了就是很快很快的时候。
很快很快是什么时候? 很快很快就是很快很快的时候。
这种时候,这种无边无际的想就像夜晚流淌出来的无边无际的黑,叶小丫根本无法去堵塞。她只能被淹没其中,她只能顺着这些想沉沉浮浮、随波逐流。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快要死了,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疯了死了,她打开音响,把她和顾红燕在学校里最喜欢并且排练成舞蹈在晚会上反复跳来跳去的《梁祝》放到最大的音量,她在那种凄惨的小提琴声中高声尖叫,从D 弦到A 弦,她的叫声让它们一根根震颤,然后,一根根断裂。
之后,她就会一个电话,拉上余雷他们去那个叫“烫”的迪高厅里狂喝乱舞。
5
最近一段时间,萧玉文力不从心的时候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早,有时候就找个借口干脆不来。所以,叶小丫就越来越频繁地出去喝酒。叶小丫喝酒总喜欢拉上余雷。叶小丫不高兴的时候就想起了余雷。她也不知让余雷陪着自己喝了多少酒,看着自己疯了多少回。还有顾红燕,还有高辉。余雷是个好男人,而且,是个有钱的风度翩翩喜欢叶小丫喜欢得不得了的好男人。可是,在叶小丫的眼里。这个广告公司的经理怎么就老比不上萧玉文,她不知道,她在自己心里问过自己一千次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余雷太一本正经了,就连笑,也只咧咧嘴,从来听不到声音。她只知道余雷对自己太小心翼翼了,顺从得让自己经常错把他当成家里的阿毛随意发落。想骂就骂,想打就打,想掐就掐,需要他解闷的时候就打个电话,不需要的时候就让他开车回家。
只是,到了昨天晚上,当余雷一连声“好”完挂了电话后,叶小丫似乎终于开了窍。她想,其实萧玉文哪儿都比不上余雷,但是,萧玉文有股谁都没法比的邪气。
可昨天晚上叶小丫喝酒却不是因为萧玉文的力不从心或准时出门。恰恰相反,萧玉文在头一天晚上跟她说,今晚我不走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明天我要去深圳,订货,所以,今天想陪陪你。萧玉文轻描淡写的口气像一支摇篮曲,很容易,就让叶小丫躺在他修长的臂弯里甜甜睡去。
第二天早晨,叶小丫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弄醒的。
睁开眼,那电活又停了。一看,是萧玉文的手机,叶小丫迷迷糊糊抓在手上。很快,电话又响了,叶小丫扭头看看旁边空着的床,知道萧玉文在卫生间里出不来,就顺势一看,是刘冰的号码。
叶小丫丢开了电话。之后,她来到了卧室的另一侧,对着镜子里自己的身体瞧了瞧。她捏捏自己的乳房,又摸摸自己的屁股,站在那儿怔怔地想,我的身体是不是还是从前迷人的样子? 一种光滑细嫩的冲动在她身上一秒一秒生长出来。穿上睡衣的时候,叶小丫还在想,刘冰的电话,刘冰这么早就打电话,她又不是不知道萧玉文爱睡懒觉! 叶小丫一伸手,挽起她一头茂密蓬松的头发。
地下停车场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叶小丫的车停在萧玉文的车旁边,像一堆精巧但无用的玩具。开车门的时候,叶小丫一闪身上了萧玉文的车。
你怎么? 不开你的车?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懒。叶小丫眨眨眼睛,盯‘着一身光鲜的萧玉文。
我今天要去深圳。
我知道,昨晚你就告诉我了。
我是说我去出差,没法照顾你,你自己注意自己的身体,没事少喝酒。车身轻轻一闪,萧玉文驶上大街。
叶小丫在银行门口下了车,一转身又上了一辆出租车。跟着前面那辆车。叶小丫咬牙切齿地对出租司机说。
黑色大奔停在了一条小巷的尽头。紧接着,刘冰蹿了出来,像一只被人追赶的黑色的猫。“砰”地一声,当黑色大奔的门再一次关闭。
叶小丫感到自己就要死了! 她在家里整整躺了一天,她整整一天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她梦见她追到了机场,她梦见自己被一群机场训练有素的保安紧紧追赶,她梦见自己在机场华丽的通道里像只漂亮敏捷的豹子不停跳跃着。然后,拐个弯,她就掉进了黑暗之中。她梦见她在黑暗中不停地敲门,她敲开一扇,光亮就漏出一缕,她再敲开一扇,她的心里就是一阵沁透心脾的明亮。敲着敲着,她敲开了机场的贵宾休息大厅,她一眼看见了刘冰。刘冰一丝不挂,正在萧玉文面前舞动着腰肢。刘冰的屁股扭来扭去,刘冰的乳房艰难地左右晃荡,脚下,是一滩鲜红的血。
那血慢慢朝四周铺来,淌成一块鲜红的地毯。萧玉文一扭头看见叶小丫,兴奋地冲她嚷,没办法,她在床上是很放得开的! 叶小丫笑笑,走上前去,一把捏住刘冰的腰。
刘冰水一样地没了。萧玉文孩子似地号啕大哭,边哭边喊,叶小丫,我要杀了你! 叶小丫,我要杀了你! 醒来已是黄昏。黄昏金色的阳光刚好铺展在卧室里,铺展成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叶小丫感觉自己在一寸一寸往下沉,叶小丫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鱼,一条暗流和乱礁遍布的海底快要闷死的鱼。
她一个电话,就和余雷、高辉、顾红燕去了那个叫“烫”的迪高厅。
6
林娜的手指好像发现了什么,在眼眶边搜寻了几圈后,就停住,仿佛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女孩。叶小丫睁开眼,正好看见林娜对着自己发呆。就问,怎么啦林娜?林娜俯身凑近她的耳朵,悄声说,你眼角有一条鱼尾纹,很细很细,但还是被我看见了。林娜身上倾泻而出的一股温热恬淡的清香这时正好从叶小丫的鼻尖拂过,它让叶小丫恍然之间觉得自己刚从泥潭里走出来。
那,怎么办? 叶小丫好像不知道林娜在说什么。
我刚才在想,该给你用什么样的护肤品。
你用就行了,我听你的。
没问题,小丫姐,我会让它好起来的。林娜此时的口气让叶小丫觉得好像自己和自己的皮肤都是她的。这种久违了的感觉让叶小丫总是在林娜这儿想起了久违的母亲。叶小丫的眼睛一下变得湿漉漉的,林娜的手指只要一用劲,就会揉出泪来。
只有女人才会心疼女人的皮肉,只有女人才会同女人的肌肤水乳交融、遥相呼应。其实,林娜的美容厅或者随着林娜柔软的腔调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芳香给叶小丫所有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硕大的子宫,她只要一躺进来,就可以喘息、可以偎依、可以吮吸、可以任意休养、可以胡思乱想。这是基本上对母亲没有什么知觉的叶小丫想靠近母亲的简单的途径和理由。
母亲在给她断了奶后,就利用父亲给她弄到的出国进修艺术教育的机会去了法国,从此杳无音信。这是后来父亲对她说的。父亲的意思是母亲心如毒蝎,她丢下了她的丈夫和女儿,一个人跑了。她跑到法国去找法国男人去丁,她跑到法国去脱胎换骨去了。可不知为什么,叶小丫从父亲的口气中,怎么也听不出母亲的歹毒来,相反,她在第一次听父亲说完这件事后,就一直执拗地猜想着母亲奶水的滋味。甜的。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甜呢? 热的。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热呢? 洁白的。町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洁白呢? 叶小丫甚至觉得,她的童年就是在她那间像奶水一样洁白的小屋里一天一天这样挨过来的。
有一天,她在父亲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本画册。翻开来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急急忙忙,自己的手为什么会轻轻颤抖,心为什么会“怦怦”直跳。第八十一页,她看见了塞纳河,她看见了一个小提琴手,她看见塞纳河在一个叫莫奈的画家的笔触下五彩斑斓地流过,她看见小提琴手涂满油脂的脸上露出的欢愉与忧伤。她把那一页悄悄撕下来,贴到自己的床头。她用笔在那条河边的一片晚霞上歪歪扭扭地写上两个字,妈妈。
第二天,怒不可遏的父亲一把把它扯了下来。你这是干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叶小丫哭了起来。
说! 你想什么了,你这小脑袋里到底想些什么? 叶小丫“呜呜”地哭。
说! 你说不说! 你说不说说不说! 叶小丫感觉自己被逼上了绝路,叶小丫感觉她怎么躲,都躲不过父亲那种要把她一把撕碎的目光,她只好说,我妈妈就住在这条河上。她又说,是不是? 父亲把那张画撕得粉碎。
塞纳河,一地碎片的塞纳河。从那时起,叶小丫就认定,是父亲把母亲赶出了家门。
叶小丫冷不丁动弹了一下,像是抽搐,更像是从涩的梦中醒来。睁开眼,看见林娜的一双大眼睛正盯着她,忙说,噢,我想起来,我要给燕燕打个电话。
她拨通了顺红燕的电话,才开始想,我该跟她说点什么,说点什么呢? 喂。顾红燕的声音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又像是从无数冰块的缝隙中过滤出来,让叶小丫觉得既虚弱又冰凉。
喂。叶小丫心里一慌,不知道怎样说,就问,今天星期几? 周六,休息。
那你出来一趟好吗? 叶小丫这样说完,才问自己,我怎么叫人家出来一趟,我叫人家出来一趟干什么? 有事吗? 是呀是呀是呀,我到底有什么事! 叶小丫这样想了想,忙说,你陪我回趟家吧。
怎么啦? 我好久没跟我爸爸联系了。
你在明5 儿? 林娜这儿。
我马上到。
直到这时,叶小丫才想起来,她已经快两个星期没有听到父亲的消息了。
第四章
1
安大泉要去找金大虾。
他找金大虾是为了借五万块钱,用他的话来说,五万块也算钱? 可五万块它就是钱呀! 这话是谁说的? 好像是金大虾那个老滑头说的。安大泉要是在一个星期之内借不到这五万块,他就开不出他服装公司那二十几个:r 人的工资去,已经拖了两个月了,要是下星期再拖,那二十几个人全一走,他安大泉就得关门。安大泉是找了一个连他自己心里都没底的借口才拖住他们的。
他跟他们说,我有一笔生意,但回款现在到不了,咱们苦苦撑一阵,等过了这一关,一切都好说。
说实话,安大泉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拖欠自己丁人的工资的。五万块,算什么! 安大泉常想,自己就是亏死赔死也不能欠着谁的,自己就是再怎么寻活路,也不能活得不像一个男人。
然而,现实就是要让安大泉活得不像一个男人。
安大泉从这个省的男子排球队退下来已经八九年了。在此之前,这个省的排球运动如火如荼、场场爆满。安大泉虽然个头不高,一米八零,但技术好,是队中的主力二传。关键时候,时不时来个吊球,让对手猝不及防,常常为队里赢回不少分。二十五岁.当打之年,可球队突然宣布解散了。解散就解散了,安大泉心里明白,人一旦打上球就像被圈进马戏团一样,你得认了这随遇漂泊的命。可让他们耿耿于怀的是,他们才退下来不到半年,职业联赛却开始了。看着自己的同龄人或者过去的手下败将在球场上大把大把地挣钱,安大泉的身上从此落下一个病根,只要一听见球的声音,他的心就会从里到外哆嗦开来。安大泉有时候会绝望地想,他这一生活下去的惟一理由,就是挣钱,就是像职业联赛里那些狗日的一样挣钱,就是比那些狗日的挣更多的钱。
除了队里的主攻手高老大跟北方的一个职业俱乐部签约外,安大泉他们统统被分到了化肥厂,国有大型企业。一帮高大英俊的帅哥突然降临,让这个厂几乎炸了锅。青年女工们个个脸上挂着兴奋过度的笑,商店里化妆品的销量比过去增加了一倍,仿佛人人都情窦初开。而厂里的男工人们却总是在背后唠叨说,他们有什么呀!他们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们都是吃化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