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病之秋-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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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叶敞着门,好奇的看着他。
萧子衿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坐在月娘的床上,他哆嗦着摇头,“房间大,没人气,怎么也热不起来。”
“那你煮壶酒,再舞舞剑,准能发汗。”洛叶说着,伸手就去拉他,“你这毛病,都是懒出来的。”
萧子衿原本想躲,却在指尖相触的那一瞬间妥协了,洛叶活脱脱一个火炉,掌心里像藏了太阳,让他从心尖上暖和起来。
于是两个人结了伴儿,一个在屋顶上喝酒,一个不情不愿的在雪地里练功。
离剑别刀,这名儿不好,命里多苦,但两者相合,总是圆满的刃光。
洛叶看迷了眼,连酒都忘了喝。
雪在刀尖上盘旋,遇了剑,便化了开来。
而人,与这寒冬交融,冷冽的气势又将雨凝结。
如一个循环,生生不息的轮回着,一招十势,留下无数清浅的痕迹,浑圆如满月。
终了之时,萧子衿脚下的雪花已全数拂去,泥泞的土地泛着黑,却连他的鞋底都沾不上。
萧子衿一抬头,见洛叶仍是有些愣神的朝他望着,便不免得意,“我好看吧?”
“好看……”洛叶点点头,她咽了咽口水,坦然的承认,“你真他妈的好看。”
“哇,你总算承认了。”萧子衿高兴地一蹦跶,他登上屋顶,就挨着洛叶坐下,伸手讨酒喝,“我都在你面前晃悠这么久了,你以前怎么不觉得?”
“大概是没起什么邪心吧……”洛叶把酒葫芦塞给他,“只觉得你与旁人也没啥区别,还特别……招嫌。”
“我可不招嫌,”萧子衿委屈,他晃了晃酒葫芦,不出意外的空了,“你去随便挑个人来问问,我,萧子衿,品貌双绝,能文能武,天底下绝顶的风流。”
“哦……”洛叶舔了舔嘴唇,望着萧子衿笑了,“我的。”
寡廉鲜耻的萧大教主也是老脸一红,他把酒葫芦往腰间一挂,拉着洛叶往屋下跳,“厨房还有几坛陈酿,走,我们去偷。”
墨取城中,此夜宁静,而另一处要塞却风雨飘摇。
在这国土分界之处,连绵有百里山脉,最诡谲者当属墨取,但最凶险却是飞渡。
飞渡寨主姓朱,朱业,一个耿直坦率的汉子,他曾与萧雪时交好,当年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硬脾气,而今却也是万众瞩目了。
飞渡寨位于墨取山东,自成一脉,既不卖金国的面子,也不占中原的人情,其规模虽算不上大,凭借天险与机关,也能搏一处清净。
寨中除了寨主朱业,还有另外五个头领,只是平常都独占山头,偶尔才来相聚。
而艳鬼陈小愁,便是潜伏在了这样的地方。
她是朱业的妻子,两人年龄悬殊,差了有十来岁,但朱业很爱很爱她,几乎是倾尽所有。
陈小愁没有自己的人生,跟许许多多培养来杀人的孩子一样,十恶不赦。
她刚与朱业相识,冰冰冷冷的,盯着朱业就像盯着砧板上的肉,在她的心里,只有主人才是唯一。
但朱业此人,好似落在深夜里的光芒,他自己倒不觉的,五大三粗,天地当垆。
那天,陈小愁正在杀人,她干的是暗杀的勾当,却一不留神,变成了当街杀人。
满街老小见到血的时候,早就逃了个干净,只剩下不明所以的朱业还在四处张望。
这只是个小镇子,没见过大世面,若不是有人相邀,朱业也不会来。
陈小愁杀的是个与她年纪相近的公子,事闹的有点大,不过任务算完成了。
这些江湖恩怨,朱业从来不管,他让了路,放陈小愁离开。
本就是次擦肩,双方见过却没波澜,但在有心人的安排下,巧合,偶遇接二连三,共过了生死,朱业终于娶了陈小愁。
“天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朱业要处理寨中事务,平日就忙,墨取城那边打起来后,他就更忙了,经常午夜还亮着烛火。
他总关照陈小愁不要等他,但今天从书房出来后,却见妻子一人坐在积了雪的院子中发呆。
“睡不着。”陈小愁转过身来看着他,微笑着,温柔的不似赵闵面前的那个人,“来陪我说说话。”
“好……”朱业将手里提着的灯笼放下,就坐在陈小愁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陈小愁摇了摇头,她的指尖,顺着朱业掌心的纹理,一点点的摩挲着,把身边的人挠的有些发痒。
“让我陪你说说话,你却一声不吭的。”朱业无奈的抓住那不安分的手指,“冷吗?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冷倒还好,饿了。”陈小愁低低的笑了起来,“要吃水铺蛋。”
“好。”朱业看她使些坏心眼,“你可别小瞧我,我跟李师傅学了半个多月,已经像模像样了。”
厨房没人,这个时候锅灶也都冷了。
陈小愁还是忍不住要笑他,朱业将袖子一撸,捏了捏她的鼻子,就开始像模像样的生火烧水。
朱业做了半辈子游侠,半辈子寨主,吃喝都是现成,别说做饭,就连到厨房里转悠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上次跟在李师傅屁股后头,把老人家吓的不轻,还以为伙食不好,寨主要换掌勺人咧。
“好了,打蛋,打蛋……”朱业用的锅是为寨中兄弟准备的大饭锅,两个蛋一下去,跟飘在江心的水母一般,刚成型,他赶紧拿着勺子去抄,心中一急,手上的力道就大了,里头的蛋黄给碰了出来,几乎成了一大锅的蛋花汤。
“哎呀,糟了……”
朱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沮丧道,“我四十几年握刀的手,怎么连两个鸡蛋都煮不好!”
“噗……”陈小愁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又笑了出来,“李师傅没被你气死?”
“那倒没,他只说要休息几天。”朱业把可怜兮兮的两个蛋放进碗里面,“糖还是盐?”
“咸的。”
陈小愁捧过碗,接了筷子,刚吃了一口,笑容便不见了,她抱着碗,慢慢的蹲在地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止不住的哭。
“怎么了怎么了?这么难吃吗?吃了肚子疼?”朱业吓了一跳,赶紧从怀里往外掏药瓶,从治外伤的,到调理气血的一应俱全。
“疼的厉害吗?你都几年没哭过了,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朱业,你对我这么……这么好……”陈小愁抹了抹眼泪,她哽咽了一下,又笑道,“水铺蛋很好吃啊。”
“呼……”朱业松了一口气,他也蹲了下来,有些莫名的看着自己的妻子,“今天怎么了?成亲前,你总是拒人千里,成亲后,却老爱拿我寻开心,可从来没……没……”
“嫌弃我吗?”陈小愁瞪了瞪语无伦次的朱业。
“不不……”朱业赶紧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一直有事瞒着我……”
☆、国士成双
陈小愁愣了愣,却又听朱业道,“但你不想说,我便不会问,包括你对小葵的安排。”
“……”
陈小愁的心里,又微微的叹了口气,她将空碗放在地上,伸手去拉身旁的人,“回去睡吧,你明天还要忙呢。”
“好。”朱业蹲的腿都麻了,他站起来跺了两下,“啊……累死我了。”
离七日后的正午,还有半日,天渐渐要亮了。
赵闵身负侠名,又算得上是个抗金义士,朱业好交友,所以收到拜帖时,想也不想,欢欢喜喜的下山迎人了。
而陈小愁,并没有跟着他。
飞渡寨五位头领里,只有一个女人,虽是个土匪,却比所有人活的畅快。
她也没下山迎人,而是跟陈小愁一起缩在小院儿里。
“怎么了,大清早就十万火急的把我喊过来。”
秦依依似在空气中燃烧的一团烈焰,鲜红炫目,老大不客气的曲腿坐在石桌上,她伸手捏着陈小愁的下巴,鼻尖几乎蹭在了一起。
“帮我照顾小葵。”
陈小愁抬着眼睛看她,眸子里一片漆黑,让秦依依呼吸受制,“带她下山,天南海北,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了。”
“你……想通啦?”秦依依被盯得心虚,下意识的松开了陈小愁下巴上的手,胡乱的揉了揉她的头顶,“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陈小愁苦笑,“小葵喊了我两年姨母,就是为了掩藏身份,我若是陪在她身边,反而不安全。”
“秦姐姐……”陈小愁说话,总是轻轻浅浅的,好似江南沿河的垂柳,风不动声色的过,温柔的划出涟漪,“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戳穿我。”
“哈……傻话。”秦依依侧过身子,食指点了点陈小愁的眉心,“我当初查探防范,是因为你来历不明,但新婚之夜,你愿意为朱业而死,这份心……足够了。”
“小葵,你过来……”秦依依招了招手,在走廊那头搓雪人的小姑娘便蹦蹦跳跳的溜达过来了。
“给,姨母。”走路都晃悠的丫头把侍女的手挥开,她的掌心里摊着一点雪球,因为温度的关系滴滴答答往下淌水,不一会儿就要化光了,“咦……”
小奶娃好奇的眨了眨眼睛,不一会儿眼眶发红,眼泪就要下来了,“不见了……”
“小葵乖,不要哭,让你娘亲给你揉个更大的。”陈小愁含笑撇了撇秦依依,伸手将肉球般一个娃娃抱到膝盖上,“让你娘亲带你去江南,那里有飞絮,阳光,还有糖葫芦。”
“姨母……”小娃娃扁了扁嘴,忽然挂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十月怀胎,为掩人耳目,陈小愁足不出户半年有余,抱病不见光,只有秦依依与朱业知道,这胖乎乎俏生生的娃娃,姓朱不姓秦。
朱业是个极其喜欢孩子的人,却也狠得下心来,在陈小愁的恳求下,把这肉团子托付给了秦寨头,不能时时照看,甚至连这宝贝什么时候学会说话,什么时候学会走路都不知道。
他们错过了小葵长大的好多个瞬间。
秦依依已经走了,陈小愁对着白茫茫,空荡荡的院子发呆。
雪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下了,安安静静。
她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裳发髻,听山寨前吵吵闹闹,鞭炮一声响过一声,讨债人来了。
墨取城中,早早的点兵点将,拉克申的攻势越发急迫了,只要不是大雪压境的天气,就来挑衅。
那钦也来了。
萧子衿在城头看了一眼,手一招,将护城河上的吊桥放下,因这河中,是活水,为防结冰,让拉克申有可乘之机,所以日夜进水出水各两次,雪又助长了水势,河床略有扩大。
风低低的呼啸着,雪已经是几日里最小的一场了,飘飘忽忽的,算不上十分冷。
听说,最近蒙古帐中,进出的使者不少,萧子衿截了一次,待弄清上面的内容后,便不再动手了,他倒是乐意见到拉克申被这些传信的监军搞得焦头烂额。
数一数,前前后后五道皇令,都是要拉克申尽快拿下墨取城的,蒙古皇帝年轻时也算英明神武,却没想到三十几年后,如此……昏聩。
拉克申虽还是一脸平静的勒着马,但充血的眼睛与眼睛下乌青的眼圈,却昭示着他已很久没能入眠了。
而另一方却正好相反,萧子衿昨晚别提过得多好了,窝在酒窖里唱歌跳舞,到现在心里还美滋滋的呢。
两军对垒,一言不发,转眼就交上了手。
洛叶今天是压阵的,站在右翼后方,只管看,不管出手。
她来了不久,已经杀了很多人,军中要建立威信简单,无非同甘共苦本事大,所以她虽不动,却还是让蒙古军中留了不少目光在她身上。
中央厮杀的,是那钦帐下先锋官与魔教一任副堂主,都是双兵好手。但那副堂主,显然更擅长于马下的殴打,没几回合,就现了颓势。
“吁……”
一声长哨响起,那位副堂主急忙打马回身,这厢一个银白身影就窜了出去。
是一直冷眼旁观的洛叶。
她一动,拉克申这边也变换了阵型。
羽雁一般的翅膀包拢过来,把单骑一人困在了里头。
随即喊打喊杀声接连响起,双方陷入了一场混战。
这前仆后继的阵势,仿佛专为洛叶这样的高手而设,浑然一体,无处可退,接连不断的消耗着她的体力。
除却这一阵之外,拉克申还以四至五人为一编排,灵活机动,专找将领下手,一时之间不少人被打下了马。
城墙上的萧子衿见状,立即挥旗鸣金,准备收阵。
墨取城众拖兵而走,虽是败阵,但旗帜不倒,阵型不乱,那钦欲追,却被拉克申拦了下来。
“穷寇莫追。”说完,便掉头回帐了。
“你!”那钦咬牙,不得已,也跟着调转马头,“军中还养着四个传信的铁嘴呢,你最好回去能解释清楚。”
“驾!”
这几个信使,虽是职位低,但深受现今国主的信任。
也只有他们,能传国主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