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流年是道暖伤-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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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当冲冲喜也好。虽说如此,订婚礼排场不小,父亲亲自安排,高氏企业旗下的五星级豪华大酒店,国内顶级婚礼策划公司全程服务。就连司仪也是从电视台请来的。我一点也不怀疑这当中有父亲可利用的商业机会与价值,但无论如何,是一场订婚礼,只要琳表姐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
琳表姐交友甚广,那天出席的除了姑姑那边的亲戚之外,有不少社会名流,还有少数的公众人物,当然,少不了国外的朋友。我像一个来到陌生星球的外星人,完全处于游离状态,眼前的世界是另外一个繁复多彩的空间。感觉像一条小池的鱼落入深海。
订婚礼结束前,照了几张全家福。距离上一次照全家福已经是好几年前母亲还在的时候,遥远得快要被记忆尘封。其实也不能算全家福,因为没有母亲。奶奶那天也被接去参加了订婚礼,医生护士在休息室随时待命。
当相机咔嚓一声的时候,脑海里闪过卫臻严肃认真而又哀求的脸。算起来他也是半个高家人,却一点儿边都沾不了。其实他也很无辜很可怜吧,但我无法帮助他,他总是令我陷入不安,恐惧和很深的痛苦中。
在宴席上我还遇到意料之外的人,陈大伟。他的父母是父亲的商业伙伴,有点儿交情,所以也出席了这次订婚礼。陈大伟穿着西装的样子怪别扭的。
“原来你就是高氏企业总裁的女儿啊,吓我一跳呢。”陈大伟握着香槟杯子吃惊地站在我面前。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并不想这种场合遇到学校里任何一个认识的人,害怕那些存心攀附的人,更害怕眼红嫉妒的小人。当然,我知道陈大伟绝不属于这两种人。
“那个……你别告诉任何人。”不知这样说他能否听明白。
“好,你也是,当没见到我。你又踩到我的脚了。”陈大伟稍微停了一下舞步,有点儿乱了。
“对不起。”我往下瞟了一眼,重新跟他的节奏。
跳舞实在不是我的强项,初中有学过两年,以应付这样的场合,虽然差了点儿,还是派得上用场。华尔兹的舞曲在大堂里飘转,我离开舞池,到休息室去,只是想耳根清净地待会儿。
乔城的三月潮湿而凛然,春季拖着长长的尾巴不肯离开。开学有一点时间了,没能好好进入学习状态,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惨不忍睹。自习课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她帮我分析了各种原因,包括试卷的单独讲评。她说要好好努力一把,才能把成绩赶上去,不然高三会学习得更吃力。
离开办公室,在走廊遇到卫臻,我想走,他叫住我。
“我为之前所有的事情跟你道歉,你不要再躲避我好吗?”他说。
“我没有……”
“可是我们能好好谈谈么,我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忙,你把知道的说出来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他近乎哀求地说。
我转身要走,他伸手拉住我,他说:“你知不知道这样老是逃避会伤害到无辜的人。你不要害怕,只要说出真相,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听我说……”
在拉扯中,他忽然松手,我没有站稳,从三楼的楼梯滚下去。浑身无力,四肢的疼痛不及内心的十分之一,胸口有撕裂的感觉,连脑袋砸在地上也没有知觉了。我宁愿就此死去。
在滚落的过程,脑海里浮现出记忆的最初那些场景,童年的风车,洋娃娃,母亲温婉祥和的脸,她用手温柔地抚摸生病的我,父亲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甚至连那次可怖的绑架经历也在眼前进行着,那群匪徒狰狞的脸,他们密谋的说话声,还有母亲痛哭绝望无声息的眼泪,从她鼻腔里流出来的鲜血带着令我烫手的温度,最后冷却在空荡荡的死寂之中。然后是几近漫长的空白,直到云梓天、许欣容、袁莺、陈大伟、路东哲、宋紫君、卫臻就连钟焕文也一一出现了,错乱纷杂在光圈里交替浮现,直到闭上眼睛前一秒,小莺苍白的脸成了停留在视觉中最后一个影像。然后像无数个熟睡的夜晚,陷入无尽的黑暗,不省人事。
我以为自己就此长眠,却还是醒来了。醒在两个星期后的清晨,睁开眼睛,光线感很强烈。病房里空无一人,很安静,只听见电图仪有节奏的跳动声。感觉呼吸有点儿吃力,氧气罩罩得很不舒服。左脚打着石膏,手上也缠了纱布,浑身隐隐作痛。就这样躺着,睁着眼睛,用力呼吸,生命的血液还一点一滴地流动着。
有人进来,是琳表姐和安东尼,他们惊喜地喊我的名字,叫医生来,通知父亲。医生帮我摘掉氧气罩,新鲜冰凉的空气让头脑更清醒了。安东尼轻轻碰我的头,叽叽呱呱说了一堆英文。琳表姐哭了,握着我没缠纱布的那只手说:“谢天谢地,没事了没事了。”
父亲、奶奶、姑姑他们都来看我。醒来后的一个星期里,欣容和小莺也有来,连云梓天也来过一次。他买来的水果我都舍不得吃。
有一天我问表姐卫臻怎么样了,她说:“舅舅要告他故意伤人,只要你能上庭作证,他随时要坐牢。而且小莺当时也在场,情况对他不利。”
“他没有推我下楼,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楼,不关任何人的事。”我说。
表姐很吃惊,她说:“我去告诉舅舅,你当面同他的律师说。”
并不是存心维护他,只是想说出事实,总觉得对他有所亏欠。现在的他一定处于水深火热中,若坐牢了,不要说老师没得做,连乔中的声誉也会受影响吧。
因为我的坚持和小莺的证明,父亲不再追究卫臻任何责任,甚至连医药费也免了。后来卫臻有偷偷来看我。傍晚的时候,我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他轻轻帮我掖被子,还说了很多话,又像在喃喃自语。
当他说云梓天和他的关系时,我心里震撼了一下,很想睁开双眼坐起来叫他再说一遍。其实他也说得够清楚了。这样算起来,我和云梓天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好歹和他有交集,有联系了。只是还有点儿吃不消。
出院的时候,手上头上的绷带拆掉了,左脚的石膏也拆了,只是还没痊愈,还缠着纱布。在家休息了三五天才去上学。彼时已是三月末,潮湿的春季刚刚结束,气温回暖,紫荆花盛大地开放着。期中考试临近,因为功课落下太多,父亲请了家教,每天都投入紧张的学习中。分班后小莺在班上多了竞争对手。尽管如此学习紧张,但我们都依然每天放学后去看欣容打球。
欣容有段时间很不开心的样子,钟焕文和她越来越好,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交往了。
那天脚上的伤口很痒又有些刺痛,课间的时候,小莺陪我去医务室,在门口听到里面有人在谈话,提到“许欣容”三个字。我和小莺躲到窗边往里窥探,是钟焕文和宋紫君。
她说:“你能不能快点儿搞掂许欣容,你追女生的速度还真慢。”
他说:“快追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当然不容易啊。”
她说:“我就是要拆散他们啊,你最好快点!”
我推门进去质问他们时,小莺阻止我,她把藏在口袋里的手机举给我看,上面显示着,正在录音。
许欣容
梳头发的时候,黑色橡皮筋啪的一声断了,弹得手指生疼。试图把它在绕几圈,绷得太紧,硬生生断了。就像绷得太久的心,忽然崩溃了,疼痛得一塌糊涂。
搬来这间破败逼仄的屋子快一个月了。每个周末晚上,我都迫不及待地收拾东西回学校,星期五一到,再也不期待回家,反而在学校里待很久,又或者在街上晃到入夜了,才不得不走过那些陌生的街巷,找到那间位于阴暗角落里的家。那个所谓的家,已经没有温暖的感觉,更像一见破败低廉的旅馆,甚至连旅馆都比不上。
两个小房间,厅堂一角是厨房,没有阳台,卫生间小得站一个人都觉得挤。空气里飘散着潮湿的霉味,拿着空气清新剂四处喷,太多了,呛得我猛打喷嚏。房间有一个很高的小窗,在床尾那头,挂上厚厚的窗帘,连阳光都进不来。
虽然知道可能会搬家,可是母亲这样突然就行动,甚至搬了家也不知会我一声,让我傻傻回到旧居,却发现自己家门打不开了,还要一个外人来告诉我。是上辈子过得太奢侈还是怎样,生活真讽刺啊。
还好不是一无所有。那晚我看到的,只是表面,云梓天只是载着扭伤脚的小莺去包扎伤口。我相信他们的关系只是单纯的旧同学和朋友而已。身心俱疲,不想再去责怪谁怀疑谁了。
接连几天的绵绵春雨,感觉自己快要发霉或长出蘑菇来了。不用训练的日子,早早回到宿舍待着。很不幸的,无乱是分了班还是宿舍重新编排,始终避免不了和宋紫君一起,真是孽缘。也不知为何,她老是咬着我不放,和我作对她就那么开心么?
一个人的一生,真的会经历许许多多让自己难受不堪的事情,只有生活过的人才会尝到这人世间的各种各样的滋味。努力地想把自己变得坚强,希望有一天真的成为足够强大的人,足够冷静足够从容镇定去抵挡那些讽刺、不屑、憎恨、侮辱甚至陷害。也许到那个时候,活着会快乐而自在到极点。
天空放晴的那天我和云梓天去约会,在阿三遇到小莺和阿思,四个人坐在一起吃东,聊天。阿思较之前有点儿不同,她不再害羞不敢说话,她还约我们去看电影。可是没过几天就出事了。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昏迷不醒。整整两个星期躺在医院不省人事。听说出事的时候除了小莺,卫臻也在现场。我真怀疑是他把阿思推下去的。她还在昏迷的时候我和小莺去医院看过她。手脚和头都缠了绷带,氧气罩里蒙着一层雾气,证明她还呼吸着。就只能看着她,躺在那儿,什么也做不了。那时我想,她会不会像电视剧里的主人公那样永远睡不醒,又或者醒来了却失忆了。
“万一阿思醒来后忘记我们,怎么办?”我傻傻的问小莺。
小莺说:“不会的。”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阿思醒了,没有失忆。收到阿思表姐的短信时,正在上课。把短信内容转发给小莺,她回:我也收到短信,放学去看她。于是整天的课都坐如针毯,没能好好听进去。
放学的时候,钟焕文等在教室门口。
他说:“走吧,我帮你拿书包。”
“今天有点事不能去训练,帮我向教练请假。”我说完迫不及待要走。
他拉住我问发生什么事。
“反正与你无关,我现在赶时间,别烦我。”语气变得不耐烦且急躁。
他有点失落,没说什么,走了。我赶紧去小莺的教室,她还在打扫,我动手帮她收拾书包,看到笔记本几下的作业,一篇作文,三篇阅读,还有练习册好几页,文科班的作业不比理科班的少。她的书包塞满笔记本练习册,还有两本小说,其中一本是余华的《活着》,我翻了一下,是写一个叫福贵的男人一生的故事。那时南方卫视也在播《福贵》。
“哎,小莺,这本借我。”我扬扬红色封皮的书。
小莺抬起头瞟了一眼,她说:“哦,你小心保管,看完了还我。”
在公车站等车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暗下来了。三月阴霾般的天空飘起了细雨,沾湿了头发和校服。直到小莺眼镜片上落满细细密密的雨珠,车子才摇摇晃晃地驶来。阿思住的医院不近,坐公车要半个小时才到。
病房里只有阿思一人,她刚吃了东西,正在翻看杂志。
“你没忘记我们吧?”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
阿思笑了,她说:“又没失忆,当然记得你们了。”
小莺说:“你快把我吓死,这么久才醒来。”
“现在不是好好的么,”阿思晃了晃没受伤的右脚,“你们探病怎么两手空空的。”
“别的没有,”我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肩膀,“送你一拳,哈哈。”
打闹时,护士姑娘进来,她说要帮阿思换药了。时间也不早,告别了阿思,和小莺回去。在站牌等车时我才发现现在的家和小莺不再是同一个方向。可是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搬家了,于是和她一道回去,到了以前住的小区附近,再从另一个方向回家。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母亲像往常一样把饭菜留在锅里,然后一边看电视剧一边做手工。屋子里很逼仄,所以把饭桌省了,吃饭就在茶几或者房间的书桌上。通常是选择后者,因为不用对着无言的母亲。天性乐观却冷漠的母亲,无论什么灾难、不幸、困难,她都从容不迫地将它们咀嚼,吞咽,消化得一干二净,然后继续麻木的过生活。也许可以这么说,她对人生已经失去所有的热情和期待了。有时我会想,我将来会不会也变成她那样,没有实质意义和追求地活着,像一具空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