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纪事-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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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隐皱眉:“说什么胡话呢!”
云翎正色道:“巫残影已经死了,这解药虽能克制血咒,解我一时痛苦,却无法根除。即便我吃再多解药,也无非苟延残喘罢了。我总归是活不了的,不想你为我做无谓的牺牲……”言至此处,用乞求的口吻道:“你能不能依我一件事?”不待月隐回答,她说:“剩下来不多的日子,我想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月隐恍若未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药是一定得吃的。”
云翎垂下脸,沙哑一笑,“你懂的,你懂我在说什么。”她抬起头,清正坚定的目光对上月隐乌黑的双眸,极清楚喊出一个字眼。
“哥。”
有愕然在月隐漆黑的眸中掠过,但他偏过脸,将所有情绪隐藏下去,“云姑娘,我是月隐。”
“不,你是我哥,你是我的莲初。”云翎倾过身去,去拉住月隐的胳膊,可月隐将她推开,云翎道:“你推开我也没用,我知道你是,你就是。”
月隐道:“云姑娘,你弄错了。”
云翎质问,“你为什么不认我,你有什么苦衷跟我讲啊,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是我们兄妹俩不能摊开说的?”
月隐面有愠色,也不知是生气还是局促,身子向后退了一些,衣袍一挥,冷声道:“都说了我是月隐,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
“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云翎苦涩一笑,咬着唇自责道:“哥,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肯认我?”又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你肯定是生气了,因为我笨。对,我真笨,其实只要我聪明一点,我定能发觉出来。毕竟月隐与你,再怎么像,仍是两个不同的人。”
她停了停,一抹凄苦一抹无奈,“月隐哪有肺病,只有常年肺疾的你才会吃那肺疾药,也只有你才会桂花过敏,你常年都用玉兰香,为了不被我发现,还用白檀香掩盖了自身味道。为了以假乱真,你用上了与月隐一模一样的人皮面具,你怕我细看察觉得出,用洁癖做借口,永远跟我隔着三步之遥。你怕我听出你原声,不惜用上了具有副作用的转声丸你甚至还……”
云翎捂住脸,不愿承认那个残酷的事实,“你甚至怕我寻着你过去的伤疤认出你,便用那残忍的祛疤膏将皮肉割去,叫我再也识别不出。”
她目光一转,投向月隐完好的左手小指上,“倘若我没猜错,你的左手小指,也是经过精心伪装的,是吗?”
月隐静静在旁听着她的话,直到云翎说完,他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云姑娘,我没听懂你在说什么,我还有要事,先下山了。”
云翎道:“哥,你终究不肯认我是吗?”
月隐口吻疏离:“我是月隐,你真的多心了,告辞!”随即起身,头也不回下山。
“哥……”云翎凄然一笑,瞧着白衣男子远去的身影,收回最后那个挽留的姿势,怔怔自语道:“你晓得吗?这两年,无数个彻夜难眠的晚上,我独坐于屋檐上,守着我们当年一起种下的莲花,一瞧便是一整晚……”
月隐移动的脚步莫名放缓了下来。但他并未回头,随即他加快脚步,直至再寻不见。
时间沙漏般缓缓流淌,云翎依旧呆在那,木然地看着月隐离去后空无一人的道路。也不知过了多久,暮色降临,天彻底黑了下来,空旷山野之中,只剩那个瘦弱的背影独坐湖边。须臾,少女的肩膀抽动了几下,她自嘲了一声,“现在你该下山了吧!且让我将这几年的心事,都对这湖水说了罢。”
“哥,你晓得吗?回归云霄阁后,我常想起十年前我们在外面流浪的那段日子……足足半年啊,我们俩个小娃娃流浪在边关塞外;那时你带着我,白天流浪,晚上就睡在别人的墙角,有几次我们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捕还睡在死人的坟边,我吓坏了,以为真会有鬼出来吃了我呢……”
云翎一声苦笑,“呵,人家养的狗都有一个窝一碗饭,而我们却只能靠着在路边拣别人剩下不要的……每次你捡到吃的都不肯吃,非要我全部吃掉,我不吃,你便凶我,说不吃就不要我了。我一害怕,就真的全吃光了……而你就饿着肚子看着我吃……哥哥,那时候其实你比我更饿吧。”
“冬天我们的鞋子都破了,你背着我,一步步走在塞北大雪里,脚冻烂了也不吭一声……后来好心的牧民救了我们,那个替你擦药的老婆婆看着全是脓血的脚掌,心疼哭了……”
“我永远也忘不了,就如同在鬼域宫里的那几年,终其一生都不会忘记。”云翎眼角有细小的液体渗出:“哥哥,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吧……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云翎苦笑,伸手将脸上的那颗泪珠抹掉:“纵使我已是万人敬慕的云家大小姐,可是夜深人静时,我仍会觉得,这个世上,依旧只有一个你,牵着我,陪着我……”
“可如今你不认我了!想来你有你的苦衷!知道你在那里为我受那么多苦,而我丝毫不知,我真该死!”云翎极度悲恸,“如果你都不认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我也累了,与其受着血咒折磨,不如早点解脱……”
云翎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那里真在剧疼,她朝下山的路看了看,笑起来眼里又是欣慰,又是不舍:“我将自己关在房里几天,终于思量妥当。眼下我见了你一面,再没遗憾了。曾经我杀了那么多人,罪孽深重,早该以死谢罪……呵……你走罢,不要回头,不要再管我……我要你得到救赎,我要你永远摆脱鬼狱宫,我要你再无羁绊的过自己的生活,呵……”
她低低呢喃着,忽然提高嗓音放声大笑,似乎十分快活,“呵!从此我便不能连累你了!从此你便能够获得新生了!真好!真好!”
云翎仰天大笑了几声后,最后看了一眼月隐曾走过的路,陡然起身,向着深不可测的湖泊跳了下去。她不通水性,又抱着必死决心,这一跃当真是豁出了性命,激起巨大的水花后,笔直沉了下去。
湖太深,云翎瞬间便沉到了湖中心,水流自四面八方向她汹汹涌来,她口腔鼻腔内顿时进了水,窒息感扑面而来,所有意识急速流走。
迷糊中,她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要死了么?真好!
她再也不要成为他的累赘,要他用鲜血和生命为她冒险。
她是他最大的羁绊,她要亲手为他扫除,他才能真正获得自由,真正无牵无挂创造属于他的人生。哪怕这个羁绊是她自己。为他,她死得其所。
冰凉的水还在汹涌不断吞噬她,迷蒙间她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向她遥遥招手。
耳畔似乎传来梵音仙乐,周身仿有赤红业火熊熊燃烧,业火尽头,万重雪白优昙花如雪如雾,于纯洁辽阔的彼岸层层绽放——那是她曾新雪般干净的灵魂,她于血迹斑斑的梦靥中,一直渴望得到的救赎。
她很想笑,但所有的意识都被周身的水吞噬。
☆、第五十五话 兄妹相认
混混沌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于昏迷的黑暗中听到一阵阵熟悉的呼叫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掐着她的人中,大力挤压她的腹部,并给她不停渡气。
这是怎么了?
在身不由己吐出一大口水之后,她含糊地眯起眼,发现一张脸庞正对着她的脸,满脸急切看着她。
眼前的脸,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面容像月隐,眼神却更像云舒,她昏昏沉沉的想,是她死了吗,所以他来送她一程?
这么一想,她伸出手握住了那人的衣袖,低低唤了一声,“哥。”她本来想说不要难过,可还没讲出口,那人猛地俯下身,紧紧拥住了她。
那人抱的如此用力,似要将她嵌进身体内一样,她意识还没恢复清楚,只觉得身上被他箍得生疼,她想推开,又使不出力气。
那人紧拥着她,拍打着她的脸,道:“莲生,我在这里,你听到我说话了吗?莲生,莲生……”
听着那声声呼唤,云翎睁开眼,眼珠转动了一圈,发现自己正躺在湖畔的草地上,便问道:“我没死?”
那人将她松开一些,看见她终于睁开眼,用手拨去了她脸上的水渍,欣喜道:“当然。”
云翎回想了一会,沙哑着喉咙道:“你不是走了吗?”
那人道:“我没走,我一直都在你身后不远处。”
云翎向着不远处的湖面看了一眼,苦笑,“竟没死!”
话音未落,“啪”一声脆响,一个耳光凌厉扫了过来,云翎脸颊一痛,被打蒙在那里。耳畔有人厉声斥道:“你糊涂!生命何其重要,即便不为自己,也要为在乎自己的人爱惜!”
云翎摸着火辣辣的痛处,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人容颜清癯,可一双墨点的瞳眸席卷着滔天的怒火,正逼视着她。
云翎直勾勾瞧住了眼前的人,脸上的痛忘到了九霄云外,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哥?”
那人更深了看了她一眼,眼中悲恸如乌云般层层压抑下来,他复又俯身大力将她抱在怀中,似要揉碎混进自己的骨血里,“是,我在这里,我不是月隐,我是你的莲初啊,只属于莲生的莲初!”
纵然早已知晓,可听他亲口承认,她还是呆住,想说什么却哽咽。下一刻却见云舒指尖在额头发际处一勾一挑,一张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便被揭了起来,面具下,正是云翎最熟悉的脸。
云翎瞧着面具下的脸,在这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的夜晚,心中酸甜苦辣百般滋味瞬间一起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抱着云舒嚎啕大哭。
十几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多少个日夜的期盼等待,不断饱受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无数次在绝望与希翼中苦痛辗转。她再控制不住自己,哭的像个孩子。
云舒紧搂着她,抚着她脸上因为耳光而红肿的伤处,道:“是我的错,刚才我不该打你,那会我又气又怕……”
云翎握住云舒挨到颊边的手,哽咽着:“我不痛……是我自己糊涂,你打的好……”
云舒更紧了去抱她,两行清泪止不住潸然而下。
两人紧贴着脸,眼泪都混到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云翎一边哭,一边哽咽道:“哥,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我……不信……”
云舒手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云翎将脸贴在云舒胸口上,泪水将本就因救她而打湿的衣襟哭得更是湿漉,似要将这几年的苦楚吐露个尽,直到被云舒剧烈的咳嗽声惊到,她才抽抽噎噎止住哭。
云翎看着咳得脸色苍白的云舒,赶紧伸手给他顺气,紧张道:“这肺疾怎么越发严重了。”
云舒捂住嘴,强迫自己压抑住咳嗽,安慰她说:“无妨,陈年旧疾哪有那么容易好。”又轻轻拂去她腮上的泪,道:“不用担心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什么都好。”
又道:“好了,快起来,瞧你浑身都湿漉漉的,得赶紧生堆火把你衣服烤干,不然要生病了。”
云翎不动,双手搂住云舒的脖子,无尾熊似得攀在他身上,噙着泪摇头,“我不松手,万一我松手你又丢下我走了呢!除非你对老天发誓,再也不突然消失,再也不丢下我一个人。”
云舒无奈两指伸出,对着墨蓝夜空发了个誓。
云翎满意了,这才松手。
夜色浓郁,两人寻了一堆木柴过来生起了火。木柴在火舌的舔舐之下,发出噼啪声音。两人在火堆前支起一个架子,将外套挂上去烘。
待到衣服烘干后,两人去湖里抓了些鱼来,穿在棍子上烤熟做晚餐。
云翎一边吃着烤鱼,一边看着云舒笑,云舒亦看着她笑,伸手刮刮她鼻子,极亲昵的姿势。
吃完以后,两人躺在火堆旁的草地上休息。
却忽然一阵沉默,两年前的事,就如一道伤疤梗在彼此心头。云翎将头枕在云舒胳膊上,终于忍不住开口,“哥,两年前你是怎么脱险的?为什么叫我等你五年?”
云舒道:“那日在不归海,我被鲨群追赶,以为自己绝无生还的可能。我要你等我五年,是打算给你一个希望,让你活下来。我觉得你能熬过五年,大概对我的伤痛也会痊愈吧。但当真世事难料,想不到有人驱船从那里过,救了我。”
“谁?”
“巫残欢。”云舒轻声说:“那会她刚巧遇到了险境中的我,便将我救下。”
“然后呢?”
“她救了我的命,自然要让我报答她。”
“你便答应了?”
云舒颔首,“那会距离半年之前的鬼狱宫大乱不久,她的胞兄巫残影已死,她便接替了宫主一职……”他讲着,蓦地发觉身侧云翎在听到巫残影名字时,莫名其妙颤了一颤,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抖?”
“啊?”云翎在走神,巫残影那三个字于她,是那些年里最不堪的噩梦,她不敢同任何人讲,哪怕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