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上空的乌鸦 作者:勤倦斋-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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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晓东万万没想到父母把房子卖了,他们光说借的钱,原来上学期的学费就是卖房子钱。
不一会儿,鲅鱼饺子出锅了,外加煮蚬子、呛土豆丝、西红柿拌糖,饭桌上热气腾腾,一家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牛晓东爸爸打开一瓶啤酒。
“今天高兴,咱爷俩儿喝点儿啤酒!”
“爸,你不喝白酒了?”
“你妈不让喝了,白酒贵,啤酒便宜。”
“今天让你喝,柜子里还有一瓶白酒。”
“不喝了,我们就喝啤酒。”
“晓东,学习累不累?日本老师讲课能听懂吗?”牛晓东妈妈问。
“还行,基本都能听懂。”
“你学的是经济学,什么是经济学?”牛晓东爸爸问。
“经济学就是研究各种经济活动和经济关系的。”
“和会计差不多吧?”
“不太一样,经济学是研究经济的。”
“说了你也不懂,快别问孩子了,晓东,趁热儿吃饺子!”牛晓东妈妈说。
“爸,你们厂效益还行吗?”
“还行,订单挺多,活儿都干不过来。”
“爸,你年龄也不小了,少干点儿活,多注意身体。”
“不干不行啊!现在厂里雇了不少临时工,都是农村孩子,交给我们这些老师傅带,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农村孩子也是独生子女,打不得骂不得,一不如意就跑了。”
“你们厂雇临时工干啥?”
“没人干啊!造船辛苦,城市孩子没人愿意干。”
“我去干没问题,我啥活儿都能干。”牛晓东说的是真话。
“你不能干,你是大学生,留洋的大学生,说真的,咱们老牛家还没出过大学生呐!你是第一个。”牛晓东爸爸说。
“还是洋大学生!”牛晓东妈妈补充道。
“洋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牛晓东说。
“对了,晓东,经济学好不好找工作?”
“不知道啊!”
“晓东,你毕业后能留日本吗?”牛晓东妈妈问。
“不好说。”
“日本工资高吧?”
“挺高的,不过东西也贵,一棵大葱要七、八块人民币。”
“是吗?大葱都这么贵啊?”
“晓东,你这次回来能住几天?”牛晓东妈妈问。
“两、三天吧。”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多呆几天吧?”
“不行啊!学校还没放假呐,我是请假回来的。”
“你说去福建帮朋友捎点儿东西,捎什么东西?”
“啊,一点儿吃的东西。”
“什么好吃的值得你大老远跑福建去一趟?”
“没什么,一些土特产。”牛晓东怕父母担心,没说老王的事。
“晓东,你还想吃什么?妈明天去早市儿给你买。”
“妈,我想吃肉,日本肉不好吃,没有肉味。”
“没问题!妈明天一早就去早市儿,早市儿有家卖肉的,都是农家肉,回头客儿可多了,你还想吃点儿什么?”
“这蚬子不错,再买点儿蚬子吧!”
“行,蚬子五块钱一斤,比肉便宜多了。”
“你们不知道,日本蚬子可贵了,蚬子只能做汤,汤里放三四个,一家人喝。”牛晓东说。
“这么可怜啊?咱们这儿蚬子算什么?可劲儿吃,论盆造!”牛晓东爸爸说。
“爸、妈,我这次回来挺匆忙的,没给你们带什么礼物,我给爸爸买了个剃须刀,我妈买了一瓶资生堂面霜,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买那些东西干啥?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有瓶雪花膏搽搽就行了。”牛晓东妈妈说。
“晓东,日本人坏吗?”牛晓东爸爸问。
“不坏,普通日本人都挺善良的,甚至有点儿傻。”
“傻?”
“也不能说傻,就是有点儿死板、拘谨、认死理儿那种。”
“哦。”
“小泉在日本支持率高吗?”
“挺高的。”
“他总参拜靖国神社,中国该怎么办?”
“中国不能总□□,不应该跟着日本指挥棒走。”
“你是说咱们还上当了?”
“有点儿吧。”
“我看你是成熟了,长大了,走的时候还像小孩呐!”
“咱儿子是长大了,成熟了。”
牛晓东早就和张慧娟同居了,他当然成熟了。牛晓东爸爸又喝了点儿白酒,儿子回来,老两口儿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
夜里,牛晓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想到爸爸妈妈把房子卖了,要知道房子可是他们唯一的财产,妈妈很多年前就下岗了,房子卖了,靠爸爸那点儿收入还能再买房?为了自己出国留学,父母真是付出太多了!
吃了睡,睡了吃,牛晓东哪儿也没去,结结实实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早上,牛晓东妈妈拿出一个信封。
“晓东,这里是一百五十万日元,卖房子剩下的钱,我在贩子手里换的,你带走吧。”
“妈。”
“拿去吧,只有这么多了,上次给你的钱都花完了吧?”
“妈。”
“这两年的学费我们拿,以后我们就管不了了。”
“妈,这钱你们自己留着吧!我多打点儿工也能交学费。”
“孩子,我和你爸都这么大岁数儿了,我们没有别的心愿,就盼望你能有点儿出息,我们吃苦吃惯了,你少打点儿工还能多学习学习,将来找个好工作,再给妈找个好媳妇,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呐!”
“妈。”
“别磨叽了,你还想带点儿啥?妈去给你买。”
“妈,我想带个蒸锅。”
“带蒸锅?你会蒸馒头?”
“不是,别人托我带的,日本没有卖蒸锅的。”
“行,我一会儿就去买。”
蒸锅是张慧娟让带的,总吃米饭有点儿腻,她要给牛晓东蒸馒头、蒸花卷、蒸包子。牛晓东妈妈不知道张慧娟这个“儿媳妇”,不然一定会放心不少。回日本的时候,大蒸锅在牛晓东入关的时候还带来不少麻烦,成田机场的安检人员让他打开包装,对蒸锅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问牛晓东蒸锅是干什么用的,难道蒸锅可以改装成炸弹?
父母对子女的爱永远是无私的,在这个世界,只有父母才可以无条件地为子女遮风挡雨,无条件地付出所有。爸爸上班了,妈妈出去买蒸锅,牛晓东手里拿着一百五十万日元心潮起伏,一个念头如闪电一般从脑袋中划过:小军手术费就差十万,十万块钱可以拯救一个孩子的生命,甚至是孩子母亲的生命!然而,这十万块钱是牛晓东父母的血汗钱,饱含着父母浓浓的爱、殷殷的盼,怎么办?眼看着小军一步步走向死亡?眼看着老王多年的心血白费?一个声音在牛晓东心中响起:不能,不能,我一定要救小军!
“嫂子,是我,牛晓东。”牛晓东给老王老婆打电话。
“晓东啊?你到家了?”
“到家了,嫂子,小军手术费还差十万块钱?”
“是。”
“现在做手术来得及吧?”
“来得及,怎么了?”
“嫂子,是这样,我手里现在有十万块钱,你拿去给小军治病吧!”
“你哪儿来的钱?”
“嫂子,你别问了,我马上汇给你,是日元,你自己换成人民币吧!”
“晓东,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那我可怎么感谢你呐!”
“别说了嫂子,赶快拿钱给小军治病吧!”
“晓东,这笔钱算是我借你的,等小军病好了,我当牛做马也要还给你!”
“嫂子,先别说还钱,你们赶紧去北京吧,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晓东,谢谢你!”
读者朋友,小军后来在北京协和医院做了手术,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小军可以上体育课了,将来可以从事体力劳动,可以娶妻,可以生子。小军的病治好了,老王的心愿达成了。
张慧娟骑自行车去车站接牛晓东,牛晓东走的时候没带什么东西,回来时却是满满两个旅行箱。
“这是你要的蒸锅。”牛晓东从箱子里拿出蒸锅。
“这么大?还是双层的?”
“我妈给买的,过海关的时候还被查了。”
“这么大能不被查吗?”
“你不知道,当时好一顿翻呐!”
“辛苦你了。”
“这是你喜欢吃的干豆腐皮儿,你老家锦西葫芦岛生产的。”
“谢谢!我最爱吃豆腐皮儿了,晓东,你父母都挺好吧?”
“挺好。”
“他们不知道我吧?”
“不知道,我妈还问谁要捎蒸锅呐?”
“还不是给她儿子蒸馒头?老王老婆、孩子见着了?”
“见着了。”
“她们怎么样?”
“还能怎样?孤儿寡母,挺可怜的。”
“老王儿子咋样了?”
“挺可爱的一个小男孩儿,长得虎头虎脑的,可怜啊,这么小就没了父亲。”
“孩子不是有病吗?”
“慧娟,现在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整得还挺神秘的,我还是先听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老王儿子有救了。”
“坏消息呐?”
“坏消息是我父母把房子卖了。”
“房子卖了?”
“嗯,我上次交的学费就是卖房子的一部分钱。”
“另一部分钱呐?”
“另一部分我借老王老婆给孩子治病了。”
“什么?”
“另一部分钱给老王儿子治病了。”
“那什么时候还?”
“我看这辈子还不了了。”
“牛晓东,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商量啥?我父母都不知道。”
“你下学期学费怎么办?马上就要交钱了。”
“我打工挣。”
“你打工挣?说得那么容易?我自己不上学,打工供你读书,你说借钱就借钱,你怎么不想想我?”
“慧娟,我知道你很辛苦,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王儿子没钱治病死去,我不能见死不救哇!”
“你又不是他家亲戚,咱们自己还没钱生活呐!”
“这是救人的事,我是没和你商量,可如果不救老王儿子,我会悔恨一辈子,实在不行这书我不念了!”
“说不念就不念,你对得起父母?对得起我?”
“慧娟,我知道我亏欠你很多,可如果你的孩子有病没钱治,你希不希望有人能帮你一把?帮一把就活命,不帮就是死!”
“你说的也对,我也能理解,只是你不知道我打工有多辛苦!”
“我怎么能不知道,我又不是没打过工,慧娟,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不用你报答什么,只要你对得起我就行。”
“慧娟,谢谢你。”
张慧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这样的女孩如今不太多了。
有人说人生是一场苦旅,有人说人生是一场修行,多少悲欢离合,多少爱恨情仇。生命是从上帝手中借来的,每个人都只是沧海一粟,每个人都只是流星闪电,一茬茬人来了,一茬茬人去了,花开花落,阴晴圆缺,都只在心动瞬间。老王死了,老王儿子却活了下来。
☆、冈山老兵
自从父亲去世,林雨豪就很少在家吃饭,经常在外面对付一口,有时就住在店里,姐姐每隔几天就来帮助打扫卫生,顺便做点儿好吃的。父亲的房间还保持原样,壁柜里还挂着他生前穿过的衣服,从前,林雨豪总嫌爸爸唠叨,如今没人唠叨了反倒有点儿不适应。走在大街上,看见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人,林雨豪总会多看几眼,人家咋都健健康康地活着,父亲却死了?林雨豪有时会产生错觉,觉得爸爸没有死,此刻他正在哪个小酒馆里喝酒,说不定一会儿就回家了。
“浩介,新年到冈山来吗?”纪子姑姑打来电话。
“姑姑,我可能没有时间。”林雨豪说。
“过来吧?爷爷想让你来。”
“我店里忙。”
“店里新年不是放假吗?”
“放假,冈山太远了。”
“那好吧,浩介,有时间到冈山来玩,这里也是你的家。”
“谢谢姑姑。”
“你多保重,浩介。”
“再见姑姑。”
这几个月,林雨豪爷爷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腰板儿也不那么直溜了,白头发更加稀疏,还时常陷入沉思。按理说,他和大儿子没什么感情,所有记忆都停留在儿子三岁以前,1945年秋天,苏联红军进攻支东北,日本败局已定,关军只抵抗一阵就被迫投降,从此,林雨豪爷爷和他们母子天各一方。三十年后,没想到他们都还活着,儿子一家回到日本,本想对这个儿子好好补偿一下,却突然去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内心的痛苦无人能知。
快到新年了,冈山的二战老兵们在一起聚会,大家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你们听说了吗?板尾那个家伙接受记者采访,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