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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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小诚开玩笑,要不你干脆转业得了,来我这儿当个顾问,你选的,你挣的,全都是你的,咱俩也是个伴儿。
小诚说这话的时候,沈斯亮穿着拖鞋,正蹲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玩儿石头。
他说,这活儿我不干,你们玩钱的人,心思忒深。他说话的时候笑着,笑容纯净,让小诚一下子就想起来很多年前的沈斯亮。
那时候哥几个都还穿着开裆裤,他一跟他商量什么,他也是现在这样,蹲在家门口,弹玻璃球,一颗小脑袋剃成盖头,眼中狡黠,可有自己的主意了。
宁小诚身后有人叫他:“哥?今儿怎么了,兴致不高啊。”
程聪拽住那人:“别烦他,纽交所这时候刚开盘,他正在兴头上。”
那人颓废靠回去,程聪踢了他一脚,问他:“好不容易带你来一趟开开眼,怎么唉声叹气的,晦气。”
那人说:“还不是网上那档子事儿,现在闹得风言风语,我爸快给我骂死了。”
程聪也知道,有点幸灾乐祸:“活该,谁让把你爹给你购进设备的钱都买车了,我都跟你说了,环保排污这块没小事儿,一点钱也不能省,被人捅出来就是个新闻,现在怎么样?东窗事发了吧。”
那人叼着烟,一脸萎靡。
正是金能集团的大公子。
大公子虽然脸上萎靡,可嘴里发着狠:“早晚我要把捅这事儿的人挖出来,听说是什么报社干的,不是能写吗,回头剁了他的爪子,让他写个够。”
大公子和程聪差不多,老家在陕西,仗着这几年家里做出了名堂,来混北京,金能集团其实还真是个干实事的产业,他老爹有意锻炼他,投了资,把买卖交给儿子打理,奈何这小子不争气,一心只想吃喝玩乐,私下里把他老爹进设备的钱扣进自己腰包,厂子建在郊外,肆意排污放废气,说那些人命不值钱,坚持为这城里的雾霾贡献自己一份力量。
程聪其实是看不上他这一套的,办事忒损,其实大公子的身价在这些人里并不高,奈何程聪这人圆滑,谁也不得罪,面上过得去也就算了。
恰逢宁小诚收线,把股票挑了个最高点抛出去,短短几分钟,净赚不少,他收起桌上的烟和手机,拿起外套。
一帮人站起来送他,程聪问他:“哥,你要走?”
这艳势本来是宁小诚他们的地方,程聪就是带了几个兄弟来热闹热闹,顺便来跟宁小诚谈个合作,见他要走,反而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
宁小诚心情不错,他拍拍程聪肩膀:“你们玩,我还有别的事儿,告诉楼下把账记我身上。”
“哥,那我跟你说的那合作……”
“再说。”
见宁小诚要走,大公子赶紧冲到前头给他拉开门,本来自己惹了祸,是想借着认识宁小诚这个机会在自己老子面前讨个好,没想到打自己进来,他就没搭理自己。
“本来想跟您好好聊聊的,您忙,那就改天,改天。”
刚才他很程聪聊天,宁小诚多少也听了几句,赚那些不入流的钱,没多大出息。这样的人,管他是谁,宁小诚就三个字,不搭理。
他睨了那位大公子一眼,笑着不痛不痒劝:“别给你爹再惹事儿了,网上传不了几天,就这一阵子,回头上了设备,拿点钱对人家周边百姓有个安置,就算完了。”
大公子嘴上答应,德行谦卑,可是能看出来,那是不甘心不服气呢。
门合上,宁小诚敛了脸上客套的笑。
他惆怅往外走,心中感慨,还真是年代不同了,这帮二十出头的孩子,跟当初他们年轻的时候一比,心还真黑哎。
第十八章
这宗新闻被炒了整整三天,甚至惊动了集团总办派人来调查,霍皙站在会议室外头,老杜和严靳身为直属领导被叫进去谈话。
两位在里头好话说尽,连严靳这么不近情面的男人都放低了姿态,声明是自己工作不当,疏忽了影响。
对方也很为难:“人家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他们老总跟咱们董事长是老交情了,去年广告部一大半指标都是人家帮着投进来的,上期商刊还做了这位小陈总的专访,这下倒好,转眼被咱报纸端了老巢,实在太打脸了。”
老杜拿小手绢擦脑门上的汗,迭声道歉:“是是是。”
“我们审核不周,出了篓子,麻烦上头帮着兜着,责任全在我。”
“这样的客气话就别说啦,老杜。”下来谈话的老何眉头紧锁:“写这篇稿子的记者呢?是什么人?”
老杜咳嗽一声,赶紧护犊子:“在外头站着呢,传媒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之前一直跟着赵老做旗下的副刊,刚来两个月都不到。”
“唉……没经验,就很容易出事故啊。”
老杜一听见这声唉,就知道完了,八成,这是要拿霍皙当靶子出去挨刀了。
最后集团总办讨论下来,先将霍皙停职处理,取消见习记者资格,停职期间不发工资,也没奖金。
霍皙知道以后很平静,摘了胸卡,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办公桌。
她拿着电脑从组里出来,电梯间遇上前来找她的严靳。
看着霍皙,严靳神情闪烁,开始是想教训她,也很愤怒,可是事情一出,他也不禁站在对方立场去思考。
从业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被许许多多的无奈改变了,变得怕事,变得怕新闻,甚至忘了自己当初选择这个行业的真正初衷。
他跟霍皙说:“不要紧张,只是停职,还没到辞退那一步,我会和老杜为你再争取一下。”
霍皙说:“我知道。”
严靳叹气,道出了真心话:“霍皙,或许这次……你是对的。”
霍皙看着严靳,忽然笑了,
她做的事情被很多人不理解,被很多人议论,可是霍皙骨子里倔,她认为那件事是对的,哪怕很多人不被看好,但只要有一个人承认,她就会特别开心。
她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组长,谢谢你,真的。“认识霍皙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不是敷衍客套的,而是真挚的,对他一个人的。
心念一动,严靳抬手就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动作温情。
摸完,俩人都愣了。
霍皙眼睛骨碌碌一转,有点惊恐。
严靳干咳一声,收回手,掩饰尴尬:“头上粘东西了。”
“哦。”霍皙迟钝应了一声,抬手也顺了顺脑门,什么也没有。
电梯叮的到了楼层,严靳催她进去,霍皙抱着电脑,拖着包,潇洒跟他招手道别:“组长再见。”
霍皙说再见,是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他们再见了。
……
停职以后,霍皙在家蒙头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回家一趴到床上,她就觉着自己累得慌,累到连眼睛也不想睁。
要不是胡仲一通电话,她能睡到第三天早上。
电话里胡仲跟她说,她今天生日,他代许怀勐给她说一句生日快乐,顺便问问她近况,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
霍皙听到生日这俩字时才稍微清醒了点,看了眼日期,还真是。
胡仲又说,你回来以后一直开着武杨的车,不是那么回事儿,回头自己去选选,当你爸给你的生日礼物。
挂了电话,霍皙搓搓脸,从床上坐起来。
过完了今天,她就二十五了。仔细想想,还真好长时间没过过生日了。从母亲走了以后,再也没有。
十七岁以前,每年这时候,霍梦狄下了班都会给自己带回来一只蛋糕。那蛋糕是街头一家老式面包房做的,奶油很厚,很甜,味道至今难忘。
想着想着就饿了。
其实多大年纪的女生心里都是住着个孩子的,霍皙爬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打算出门去买点吃的。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她车从大院外一拐出来,后头立刻就有一辆香槟色吉普追上去。
车里的人拨通电话,跟电话那端报告:“人出来了,动不动手?我们可蹲三天了。”
那端的人犹豫了一会,这边有点没了耐心:“要做就快点,兄弟几个这都是拿脑袋给你办事儿,这女的住的地方是军区大院,严着呢,你可想好了,一旦她再进去真就没机会了。”
那端的人终于下定决心:“办吧,在她回去之前找个机会办了,别把人打死。给个教训,拍点照片和视频就行。”
车里的人嘿嘿两声,十分猥琐:“放心吧,这女的盘儿不错,我替兄弟谢谢您了。”
“事成之后赶紧走,别墨迹。”
“成嘞。”
……
宁小诚最近赚了不少钱,买了辆新ador,今天约了武杨来看。
武杨从团里出来,到他们常常玩车的后山时,宁小诚已经等了半天了。试了一圈,手感不错,心情通透,哥俩靠在车门上抽烟闲聊。
武杨问:“斯亮呢?”
宁小诚:“开会,最近好像跟了个案子,我也好几天没看见他了。他那工作忙起来跟失踪人口似的,你也不是不知道。”
武杨睨了宁小诚一眼,用脚踢了踢他,一脸八卦德行:“哎,我听说你前一阵吃饭,把人家饭店给砸了?”
宁小诚讪讪的:“真他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武杨哈哈乐:“哥们儿之间都传开了,宁少爷砸人家饭店鱼缸,逼着人家服务员捞美人鱼,那饭店经理就差给你跪下了。”
糗事一桩。
武杨瞅瞅他,问:“真是柏馨?”
宁小诚低低应了一声:“是。”
说起柏馨,是宁小诚的一段老皇历了。两人是典型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桥段,当时他刚回国,兄弟接风一起通宵夜店,柏馨是那儿的啤酒推销,人多眼杂的,有人推她,她把啤酒洒在宁小诚身上,大家伙一起哄,俩人就那么认识了。
那时候柏馨才十八,年轻窘迫的姑娘,初入社会,在夜店打工挣个学费,宁小诚这人喜欢姑娘就喜欢那一股单纯劲儿,他大手笔资助了柏馨上学,追她追的挺上心,但是奈何柏馨不喜欢他,在他一次醉酒把人家弄上床之后,就跑了。
连他资助的钱也不要了。
宁小诚轴劲儿上来,她越躲着他,他追的就越狠,俩人不清不楚的纠缠了一年多,柏馨最后一狠心连北京也不待了。
直到前几天,宁小诚跟朋友一起吃饭,在一个海鲜酒店,一楼大堂里有座观赏式水族箱,里头有女人穿着人鱼的泳衣在里面游泳,吸引食客。
宁小诚无意往那鱼缸里扫了一眼。
那美人鱼趴在玻璃前逗吃饭的小朋友们笑,接受来自不同男人目光的注视,嘴里塞着长长的呼吸管子,在水里扭动着一截雪白腰肢。
那个笑着的模样,那双眼睛,宁小诚立刻就认出来了。
柏馨显然也是看到他了的,她惊慌失措,猛地朝鱼缸另一侧游走了。
宁小诚犯了脾气,找人家饭店经理要把那美人鱼捞出来,经理哭笑不得,一个劲儿赔不是:“宁少爷,您要是不爱看,回头我就把她辞了,但是您说说,现在客人看的正来劲儿呢……这也不合适啊……”
宁小诚笑的人畜无害:“你捞不捞?”
“这……”人家也犯了难。
宁小诚抿着唇,抄起椅子就往那鱼缸上砸。那一声闷响,吓得围观的人作鸟兽散。
宁小诚不高兴的时候特别可怕,一瞬间的暴怒,椅子砸在鱼缸上碎了,他又抄起别的砸,最后人家大堂被他砸的稀巴烂,鱼缸也破了,那里头的水汩汩流出,美人鱼被人包着浴巾送出来。
武杨拿起宁小诚还包着纱布的手看了看,又扔了回去:“小诚哎,有些事儿,你还真强求不得。”
宁小诚自嘲一笑:“我知道。”
“这回我俩,是真完了。”
“以前拧,想不明白,总觉着她为什么不乐意跟我在一起,到底是哪儿不好,现在看,想明白了,不是不好,是差距太大,不管我怎么做,在她心里,永远都放不下这个坎儿,像她说的,我永远都是在她难堪的时候救济她的人,怜悯她的人,不是爱。”
不过年轻时一场荒唐执念,再回首彼此皆被他情重所伤,满目是非疮痍,难辨对错。
远处又来了几辆跑车,法拉利,保时捷,一看就是女孩儿开的,几辆车呼啸着驶过来,经过宁小诚他们时按了按喇叭,从车窗中嚣张露出半张脸。
那是一张极为明艳的面孔,她开心的伸手跟俩人的打招呼,很爽利:“嗨,小诚哥!”
宁小诚望着那车尾灯笑道:“是晓鲁,什么时候从沈阳回来的,前儿个在艳势也碰上她了,那叫一个疯。”
蒋晓鲁是隔壁联勤大院里的丫头,关系也算熟,打小儿性格就好,特仗义,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挺讨人喜欢。
看见她,就能想起身边的陶蓓蓓。
武杨意味深长的说:“晓鲁是个好姑娘。”
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