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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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游孟哲在京城举目无亲,自己一个人出去逛也怪没意思。出走廊里找了个小厮,问道:“叔常出去逛么?”
小厮不知游孟哲何意,躬身答道:“老爷除了办事,很少出府。”
游孟哲挠了挠头,走出前廊去,见偌大一个花园里还养着仙鹤,乌龟与色彩斑斓的长翎野鸡。无事可做,兜了一圈又回来,看见张远山还坐在那亭子里。
张远山就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游孟哲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叫来一丫鬟,问:“他经常这么坐着发呆?”
那丫鬟小声道:“是。”
游孟哲回到亭中,张远山看到他又回来了,也未表示出什么,看了眼院里的日晷,游孟哲忙摆手道:“早饭吃得太饱,午饭不想吃了。”
张远山点了点头,抬手取了茶杯烫过泡茶,游孟哲知道张远山的意思是,他也不想吃了。
奇怪,游孟哲心里一动,他们才头一天认识,怎就这么了解了?
茶叶在晴天碧雨盏中旋转,那杯子游孟哲见过,游孤天也有个,乃是前朝古器,烧制方法早已失传,游孤天只有一个还是无盖缺口的,而张远山光是这案上就摆了好几个。
游孟哲也不说话,晃了晃,两人对着喝茶,庭院内十分安静,唯有风吹玉磬的叮叮响。
“哎,叔。”一片静谧中,游孟哲开了口,反正听众是个哑巴,也不怕他到处去说。
“我老怀疑我爹讨厌我。”游孟哲说:“他看我的眼神跟你们看我都不一样。就像有点厌恶你知道吗,从前我就觉得有点,他不让我蹭他,你们看着我,我能觉得师父和你都挺喜欢我娘的。”
张远山静静听着。
游孟哲又道:“我爹是不是在恨我娘?我觉得师父比我爹对我好多了,但那可是我爹,师父说为人不可不孝,不孝者天诛地灭,我不敢说什么,你懂么?叔。”
张远山点了点头,游孟哲趴在案上,抬眼看他,说:“你爹呢?”
张远山自然没有回答,游孟哲问:“你见过他么?”
张远山摇了摇头,游孟哲又叹了口气,说:“师父也没说要怎么办,到时候打上山去,伤了他自己还是伤了我爹都不好。”
张远山伸手牵着游孟哲的手指,游孟哲以为他又要把脉,手腕翻过来,张远山却扣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按在桌上,大手温柔地覆在他的手背上。
游孟哲明白了,张远山在安慰他。
“我小时候”游孟哲百无聊赖地说,想了想,张远山应当不想听这话题,便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
张远山作了个手势,游孟哲明白了——他示意他接着前面的话题说。
于是游孟哲就絮絮叨叨地说,张远山似乎十分有兴趣,认真听着,游孟哲从山上布置,藏经阁里的武学真经,青华殿,机关楼等等说到自己的童年,又说了自己下山后沿途见闻。
张远山一直安静听着,游孟哲又问:“听说你是西川人?”
张远山略一迟疑,游孟哲便明白他的意思是:“你听谁说的?”
于是游孟哲答道:“师父说的,西川好玩么?你为什么来京城?”
张远山取过一张纸,寥寥几笔,一头墨龙跃然纸上。
游孟哲说:“来找皇帝的?”
张远山随手涂掉,以免落人话柄,没有说话,注视着游孟哲。
游孟哲恍然大悟道:“不全是。”
张远山笑了笑,会心点头,游孟哲见他露了笑容,帅气得很,不禁怔了一怔。然而那时间正有两个丫鬟端着盘子,上搁着点心过来,一见张远山笑,刹那就呆住了,盘子打翻了满地尚且不觉。
哐当一声亭外糕点落进湖中,几只锦鲤争相抢食后散去,张远山不悦蹙眉望向来送吃食的下人,下人忙告罪求饶。
张远山随手潇洒一扬,那两名丫鬟忙告退。
游孟哲也不知缘何而起,莫名其妙,张远山生平几乎从不笑,面容冷漠,刻板,下人仿佛见了个浑不认识的老爷,没过多久府里就传开了。
游孟哲道:“哟,池子里还养了鱼?”
张远山点头,示意他要看可以去看,随手拈了枚棋子,打中亭角玉磬,叮的一声清脆响传开,外头便有下人进院里来服侍。
原来玉磬是这么用的,张远山打了个手势,那小厮便自去通传,马上有人带着笊篱过来,将池面堆着的厚厚一层落芽扒走,现出满池碧水,池中锦鲤五颜六色,穿梭来去,一见天光登时全散了,霎是好看。
游孟哲道:“以前在山上无事可做,常常在溪边钓鱼,下次回山给你带两条金娃娃过来。”
张远山点头,又朝小厮比划,片刻后小厮带着根竹竿过来,看那架势是前院折的,张府上种的泪竹俱是大虞御花园中移过来的名贵品种,十年拔三寸,这便给游孟哲砍了根近八尺的鱼竿过来,还系着柔韧鱼线。
游孟哲忙道:“不不,我不是说现在要钓鱼哎也成,我试试,好久没玩过了。”
游孟哲骑上亭子栏杆,装了鱼饵朝池中一甩,那池甚大,尽头又连着不知何处的水道,鱼儿们摆尾经过,却仿佛有灵性不上钩。
游孟哲眯起眼,坐在栏杆上哼哼,张远山负手而立,看着池水中的两人倒影。
游孟哲眉清目秀,张远山脸庞瘦削,眉眼间的气质都有种淡淡的寂寥之意。
22、心月狐
游孟哲吊儿郎当,在亭子里钓了一下午鱼,张远山则在桌后坐着喝茶,春风拂面,游孟哲一边钓鱼,一边回头与张远山说话。
张远山始终看着他,安静听着,午后两人又摆了个棋盘,游孟哲左手持竿,右手拈黑子,与张远山下棋。
张远山棋艺精通,游孟哲那手臭棋还是跟赵飞鸿学的,连着好几盘输得落花流水,张远山却很有耐心,游孟哲落子时,张远山偶尔还会引着他手指,让他下在棋盘中。
不知不觉已时至黄昏,张远山将游孟哲合谷穴上的银针起出来,游孟哲微一运气,经脉受阻,料想过几天全身经脉都会被张远山的独门功法封住,全身真气回归丹田,再易经洗髓。
日暮时,游孟哲一提竹竿,钓起一枚金黄色的东西。
“哇!”
就连张远山也不禁动容,示意游孟哲不忙,接过鱼线看了一眼,无奈莞尔。
那是一只金龟!张远山还在池子里养这东西?
游孟哲道:“金龟不是成双成对的么?”
张远山唤人,片刻后张伯匆匆来了,也是吓了一跳,说:“这不是太后养的金龟么?少爷这回可真是帮大忙了。”
游孟哲道:“太后养的?怎么跑到咱们家来了?”
张伯笑道:“咱家的池子连着太液池,这就给宫里送回去。”
张远山微蹙眉,张伯马上道:“小的该死,还没问过少爷意思”
游孟哲忙道不妨:“你拿回去呗,我就钓着玩儿,拿了也没用。”
张伯松了口气,捧着金龟去送,张远山带游孟哲出来,两人穿过回廊,小厮回报晚饭备好了,天色渐黑,有点寒意,正好游孟哲也饿了,便回房去加衣服,预备吃晚饭。
掌灯时分,张宅内到处点起灯火,就连花园里,张远山不去的地方也在琉璃罩里点了烛,四处都是黄光,初春寒夜里温馨舒适。游孟哲忽然想起明天就是上元节了,不知道张远山平时怎么过?会出去玩不?
游孟哲穿上袄子出来,特意去寻张远山,途经他门口时,忽的心中一动,停下脚步。
张远山站在房里墙壁前,手里拿着一张笺儿,低头看了片刻,手上略略发抖,又抬头看墙上的画像。
那是信吗?游孟哲想起母亲留给自己的那封信,莫不是让游孟哲找的人,就是张远山?游孟哲只看过那幅画,未见画里的另一个封儿。
大信封套着个小封儿,小封儿就是生母的信。
那会游孟哲被赵飞鸿扣住,信多半也一并搜了出来,包袱前些日子赵飞鸿亲口说已托人送上玉衡山去了,没想到母亲的信却被留了下来。
被张远山拆了?信上说的是什么?
“叔。”游孟哲走进去,张远山登时如中雷亟,朝侧旁一让,打翻了架上的听风瓶,哗啦碎了一地。
游孟哲:“”
张远山的脸色有点不对,嘴唇动了动,而后平静下来。外头有人听到声响,忙过来收拾,众人面面相觑,张远山示意无事。
游孟哲道:“我娘没事,你别紧张嘛,叔,拆了就拆了,没什么的。”
张远山点了点头,游孟哲凑过去看,好奇道:“信上说了什么?这信也没写名字,不知道给谁的。”
张远山摆手,游孟哲说:“我看看嘛。”
张远山蹙眉,游孟哲说:“不想让我看?”
张远山点了点头,眼神又带着点不安,眯起眼,避开游孟哲的目光。
游孟哲耸肩道:“不看就不看罢。”
张远山收起那笺儿,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让游孟哲出去,自己也随后出来。游孟哲心想指不定是老妈写的情信,看了也是白看,然而又按捺不下好奇心,说:“叔,你怎么也不问我就把我娘的信拆了。”
张远山:“”
张远山停下脚步,静了很久,游孟哲只觉一头雾水,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又问:“我师父拆过了?”
张远山摇了摇头,游孟哲十分茫然,说:“到底写的什么,你不对劲啊哎!让我看看”
张远山脸色一沉,游孟哲只得道:“好罢,我肚子饿了。”
张远山缓缓点头,注视游孟哲,眼里满是复杂神情,而后招手叫来一小厮,打了几个手语。
小厮战战兢兢解释道:“游少爷,老爷说老爷说对不起。”
游孟哲:“??”
张远山打手语只用左手,有点急促,仿佛心底带着激动,那手势却十分好看,五指一握一撒之间有种潇洒气势。
小厮:“不该没问过你就拆信,给你赔个不是”
张远山沉默良久,似乎在考虑措辞,游孟哲马上笑道:“没关系我就问问,其实我也不关心那玩意,我爹说不是给我的”
张远山阻住游孟哲的话头,继而单手比划,小厮道:“叔叔本不该看,但方才一时鬼鬼迷心窍,又想你娘亲,忍不住就拆了。里头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迟早你会知道的”
说话间张远山停了手势,小厮和游孟哲都静了,没人敢说话。
因为张远山的眼眶发红,眼中仿佛有点什么在闪烁。
然而只是一刹那的失态,张远山便即转过身,袍角飞扬,入了饭厅。
游孟哲与那小厮面面相觑,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厮尚是头次见到自家老爷有这表现,一时间骇得呆了。
掌灯时分,饭厅内灯火辉煌,一大桌菜。
“游少爷。”张伯躬身道:“老爷请您坐过来些。”
游孟哲自己搬着圆凳,凑过去些,张远山又招了招手,示意再过来点。游孟哲便与张远山坐得很近。
张远山洗过手,亲自给游孟哲挟菜,管家与小厮俱是盯着游孟哲看,游孟哲却看着院外。
外头几名小厮扛着灯笼进来,分开挂上,游孟哲笑道:“这就过元宵了?”
管家道:“老爷从前一直不过节,这次是预备着给游少爷看的。”
张远山微一蹙眉,似有不悦,管家便不说话了,该说的也说了,游孟哲内心领情,朝张远山笑了笑。
张远山示意可以吃了,游孟哲便埋头吃饭,饭粒四飞,随口和张远山说你家的菜好吃,连玉衡山上都吃不到这等佳肴一类的话。张远山吃吃停停,一顿饭只吃了小半碗,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游孟哲。
“叔你不舒服么?”游孟哲小心翼翼问:“吃不下,不高兴?”
游孟哲见张远山早饭吃那么一点,午饭没吃,晚饭又吃这么一点,撑得住么?
张远山忙摆手,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朝他笑了笑。
游孟哲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他在说“我很高兴”。
游孟哲颇有点莫名其妙,问张伯道:“他平时都吃几碗?”
张伯答道:“少爷不须担忧,老爷平日里都吃两碗,应当是少爷来了,老爷心里高兴。”
游孟哲心里颇有点没底,随口道:“饭得多吃。”
这么一来反倒像是游孟哲在嘱咐张远山,张远山只点了点头。
饭后游孟哲左看右看,越来越觉得张远山不太对劲,不过生平第一次与哑巴相处,也不知他是不是平日都这样。饭后小厮生了个火盆旺旺的,映得游孟哲脸上发红,正要回去时张远山又让他留下。
于是游孟哲便留在张远山房里,冬夜漫长无事可做,拿了本棋谱,半趴半睡在矮榻旁看,游孟哲看棋谱,张远山则看他。
“叔,你在想什么?”游孟哲倏然抬头,张远山表情有点不自然,避开游孟哲的直视,手指头居然有点发抖。
游孟哲嘴角微微抽搐,他这人一向是恃宠而骄,熟了就开始蹦跶,若张远山一直保持下午那模样游孟哲还不敢做太出格的。然而张远山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似乎有点失常,游孟哲就忍不住想折腾他。
游孟哲扒着张远山肩膀,两人都穿着暖暖的兽裘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