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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山河策_派派小说-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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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伐梁一役,公子怀璧得梁国,实力大增。缴获金株二百万,奴隶一万三千,虎贲铁骑扩充至十二万、步卒八万;势压北陆、虎视河洛。较为弱小的陈国、中山国感觉到公子怀璧的虎视眈眈,接连向北方实力最强大的北燕国派出使者,三国会盟,以求对策。
  帝国北陆,北燕、陈、中山、梁、河西五位诸侯势力互相制约的局面被从此打破。
  
  远在凉州公子府,琅嬛阁的女史江一雪静静地站在观星台上,仰望天际,东南一颗星子从天空坠下,划出一道长长的光线。奇异的,只空出一颗星的位置,整个半壁夜空的图案却仿佛全部改变,再不复之前的样子。
  西北五颗明星剩下了四颗。那颗星子落下去,仿佛打开了命运转轮的缺口,三颗星宿并没有改变位置,却奇异地形成弧形的掎角之势,虎视眈眈地逼视着前方中央的破军星。
  “一颗王侯命星落下去,就会改变所有的星盘。很多颗小星落下去,却只能为夜空留下一瞬而逝的光线。”她轻轻叹息,看着这九州分野之上,星辰映照众生命运的轨迹。
  一颗暗星发着幽幽的红光,侵入西北天际破军星的轨道,阴毒无比,大有侵吞之势。
  她蓦地瞪大眼睛,全身发冷。
  这是一颗不祥的星,客星犯破军!
  


第十章 梁园客 (上)

  “云梦人通胡于凉州,夜开城门,窃以迎敌。未竟,公子怀璧至,破胡兵。云梦人东走,奔至梁。公子是以伐梁……”一身铁甲的将军皱着眉念着奏疏上的句子,勃然大怒:“欺人太甚!欺人太甚!蛮夷之地的狂妄小子,欺人太甚!”
  在河西通胡的云梦人逃到了梁国,被梁侯包庇,所以伐梁。这样的理由,谁都知道是用来随便搪塞列国诸侯与帝都诸公的。
  顿时宽大的阁室内愤懑不平之声响成一片。
  此时是晋愍帝元熙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河西的奏疏递到了长安,又是引起一片震动。一向被视为边陲蛮夷的河西,罔顾帝都天子,在公子怀璧三万铁骑的雷电速攻之下,一举出兵灭了梁国;伐粱之后,又是随随便便修了一封奏疏,态度无礼之极。当日正值太尉傅璟闲宴,帝都诸公趁此机会齐聚一堂,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太尉傅璟,浸淫帝都权力中心三十余年,是极少可以在权力争夺的浪潮中屹立不倒的老臣。
  这是乱世,诸侯四起,天子的王畿之地不过帝都周围数百里。当年权臣大司马庞呈当政、架空王权,无数权贵公卿向他靠拢;庞呈制一封“丹心表”,是每个投靠他幕府权贵的朱笔签名,借以要挟诸公。后来楚侯出兵勤王,楚侯外孙姬骧常年诸军长安,被封为“御卫将军”、赐名剑承影,锋芒压倒庞呈,大批公卿又纷纷投奔公子骧,却统统被公子骧一句“卿莫不是‘丹心表’上客,如何又事二主?”给堵了回来。
  只有傅璟,在公子骧问及的时候冷静地否认了自己在丹心表上的签名。原来丹心表上他签的是自己的表字“一忠”,签名的时候留了一手,在“一”字下小小留了两点,变成草字“不忠”。他应对公子骧说:“臣此举非为明哲保身,实在是一心拱卫王室,以此向天子表示忠诚!”
  帝都诸公纷纷感叹太尉傅璟的老辣睿智、未雨绸缪,从此傅璟更加德高望重。
  
  “这嬴怀璧,怕是有不臣之心啊!”一位两鬓斑白的老臣深深叹息。
  一时寂然无语。晋室式微,当年权臣庞呈掌控三十万金吾卫兵权、广招门客,在帝都长安横行无忌,仪仗僭越天子,野心勃勃,世人皆知。为了扫除障碍、孤立王室,庞呈三十万铁骑挥师南下,一举剪除王室的有力臂膀云梦,三千里云梦泽与翠微山成为一片焦土荒烟。列国诸侯袖手旁观,幸得后来国力强盛的楚侯出兵勤王、常驻帝都,而庞呈在云梦一战中实力大伤,终于渐渐式微下来。
  “小小一个蛮荒之地的小子,又能成什么气候!”一个臣子尖声道:“不过是弹丸小邦、粗蛮之兵,又不通教化不知兵法,诸公太缩手缩脚,才会被他吓成这幅模样!”
  傅太尉高高坐在主座上,微闭了双眼一言不发,任底下的公卿激烈争论,似乎都要睡着了。
  “太尉,您看法如何?嬴怀璧这小子,能成什么气候?”
  下面的人都看向主座。
  傅璟慢慢睁开眼:“什么?”
  下面的宾客耐心重复一边:“太尉,你看河西灭梁,值不值得我们下注?”
  “急什么。”傅璟眯了眼,示意身后的侍女温柔地为他揉捏肩背,慢慢道:“河西、梁国距离帝都数千里,公子怀璧灭梁,对我们不过是深水余波,北陆诸侯们对他倒更感兴趣。”
  “太尉啊,”武将打扮的臣子道:“及早防微杜渐、未雨绸缪,也未尝不可。”
  太尉懒懒道:“你们也太性急了。梁国已灭,北陆中山侯与陈侯必然忐忑不安,霸主燕侯又怎么会无动于衷?让他们打吧,打不到长安,我们就坐山观虎斗。何况这次又没有‘丹心表’,诸公还怕什么。”
  “那太尉的意思是?”
  有人小心问道,却久久得不到回答。
  众人沉默,各有所虑;而傅太尉,居然已经微微打鼾了。
  半晌,不知是谁疑虑地问了一句:“不知这次,帝都会派哪位将军做特使,去出使公子怀璧?”
  一时众人又议论纷纷:“啊,听说河西人食生肉、饮酪浆,茹毛饮血、民风野悍……谁愿意去出使那个蛮夷之地,还要见那个不通教化的野蛮小子!就看刀架到谁的脖子上被逼着去了……”
  
  窗外,帝都长安上空风起云涌,浓重的黑云,舒卷着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越过北燕、中山、陈,横跨茫茫北陆,东临崤山、西至潼津,就是函谷关。函谷天险像一把巨锁,把帝都长安牢牢锁在环抱之中,锁住了帝国北部半壁江山。
  这个乱世,不知有谁,可以攻破这片天险,取得这片河山?
  御卫将军府的高高楼阁之上,一个身影仰望天际,低声道:“嬴怀璧,会是你么?”
  
  一把青铜重剑,卷着火焰般的杀气,直劈过去!
  “锵!”
  剑与剑在空中相遇,夜色中火花四溅。一眨眼之间,那把青铜重剑一声尖锐的哀鸣唰地被弹开,它的主人疾步后退一剑插在地上,身形半跪,才稳住脚步。
  那是一个火焰般明丽的女子,一身火红软甲,长发被高高束在头顶。长剑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女子驻剑半跪,瞪着眼前高大的男子,又败在他剑下。
  男子一身戎甲,更显身形高大。他手执一把青铜古剑,乌沉的剑身镌刻古兽暗纹,若有若无地暗光流溢,中央的一道剑槽因为饮血太多而呈暗红,隐隐散发着阴戾之气,是上古名剑“湛卢”。男子皱眉:“站起来!继续!”
  女子咬牙站了起来,长剑一声长吟,横斩过去。她的身影像夜色中的火焰,火红的软甲在一片剑光之中像蔷薇在大雨中怒放,那是杀气腾腾夺命的妖娆美丽。两个身影在半空交错,金铁交鸣之声震响夜空。女子的长剑终于抵挡不住对手沉重的压力,两剑相触的瞬间,女子的长剑几乎脱手飞出去,男子的长剑已经抵上她修长的脖颈。
  “剑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表演的。”男子俯视着她,冷冷道:“你是将军,不是舞姬!白氏的后人,就这么没用?”
  如果这是在战场,那一眨眼间她的头颅早就是对手刀下的勋章。
  你是将军,不是舞姬!白氏的后人,就这么没用?!
  屈辱涌上胸臆,白璧晖咬住了牙,眼睛里的火焰要把天际的寒星比下去。她蓦地抬起头来:“再来!”
  涅槃之剑的威势像烈火,却几乎挡不住对手如长河倾泻的咆哮,男子手中的长剑迎着她的剑一剑劈过,那一剑仿佛没有劈在她的剑上而是直接把她的身体劈成了两半,虎口震裂,鲜血涌出。女子的手臂仿佛都麻木的没有了知觉,却迎锋而上,那不顾一切的必杀之势让男子为之震动,手中的剑缓了一缓,女子的剑已经向眼前逼来;两剑相击,一声巨响,两人目光交错的一瞬间,身形交错又乍然分开。
  女子接连后退划出丈余,终于稳住身体。她的身体还在麻木,整条右臂像火烧一样疼痛,喘息着瞪着眼前的男子。
  
  “不错。”公子怀璧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记住,在战场上,剑术只是赌命的筹码,而不是保证。赌赢了,你就可以活下来。不过——”
  他微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要学会用这里,而不是蛮力。将军的搏杀之术未必是最好,却可以掌握无数搏杀之术最好的人,让他们为他取下对手的脑袋。”
  “你就是如此利用部属的么?”女子忽然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据说公子找到了梁国公主,还把她金屋藏娇。难道传言是真的,公子兴师动众灭梁国,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派胡言。”公子淡淡道:“一个将军,如果像你这样容易听信谗言、祸乱军心,迟早也是败军之将!”
  女子的明眸怒瞪着他,却无法反驳。
  公子还剑入鞘,击了击掌,两名武士推着一辆小车走了过来,上面堆满了竹简和书册,像一座小山。他们端端正正立在白璧晖面前。
  “这是历代梁侯收集的各诸侯国的历史、地理资料,我会把它们带回琅嬛阁让江女史逐一校对,对我们的资料作出补充。而这些,”公子随手翻了翻一本卷册,封皮上写着“晋志注”,下注小字“北燕”:“这些是北燕的一部分地理志,你七日内把它们读完。”
  白璧晖瞪着那堆东西:“我想领兵纵横沙场,不想在书阁里念这些东西。”
  公子冷哼:“你这种资历,上战场带着我的人送死么?”
  女子眼睛里的火焰开始燃烧:“你给过我多少在战场磨练的机会?只让我在书阁里没完没了读这些东西,我永远不会有成为名将的一天!我要重振白氏名将世家,不是做那些纸上谈兵的读书人!”她蓦地扬起明艳的脸庞,目光炯炯,“如果你是忌惮我有朝一日会超过你、取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取代我?很好,我等着。”公子大笑:“纸上谈兵是兵家大忌,胸无丘壑同样是。白将军,行兵打仗、依势而布形,面对敌将,须知己知彼为胜。如果连对方底细都不懂得,如何征战沙场,如何取代我统领数十万虎贲将士?”
  白璧晖冲动道:“读地理志不能杀了你!”
  “你的眼光就如此短浅么,白将军?”公子怀璧啪地将卷册扔在她面前,眼睛冷厉起来:“这个世界上,搏杀之术比我高明的人很多,想杀我的人更多,你不过是其中最平凡的一个!作为白氏唯一的后人,你不思灭羌胡、振白氏,沉湎报仇不可自拔!等到你足够取代我的那天,杀了我可以;如今你什么都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要想杀了我,你有资格么?”
  “记住这句话,白将军!”他严厉地盯着她,慢慢道:“征伐者,武夫以刀,将军以智,君侯以策!”
  白璧晖的脸一下子惨白下来,久久无语。她咬牙站起来,不再看公子怀璧一眼转身而去,公子叹口气,示意两名推着小车的武士疾步跟上。
  
  暗处来了一会儿的人慢慢走出来,轻叹:“公子,你对她太严厉了。”
  那不过是个肩负国恨家仇、双十年华的少女。在寻常少女娇羞妆点、提着裙裾,在深夜悄悄奔去秋千架下、扑在情郎怀里的时候,她在西域流浪,用本应拈着一朵蔷薇花的素手握起了青铜长剑,把少女的柔媚变成了血光飞溅的锋芒。
  公子凝视着那个火红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慢慢道:“她是白氏唯一的血脉,必须要有承担这一切的能力。如果连这一点挫折都经受不起,如何担当重任,重振名将世家的荣耀?”
  公子的眼神有丝悠远,缓缓道:“当年,她的父亲,虎贲卫都统领白烈,就是这样一招一式、一字一句教给我的。如今,我不过是替我的老师把这些还给他的女儿。”
  这绝不是一个弑师者的语气。但这个故事的内情,却不是一个谋臣能问。
  王览静默,并不打断公子的沉思。
  
  一阵幽幽的琴声传了过来,像一阵细雪飘落在战火上,清清泠泠,洗尽戾气。
  公子微微恍惚一下,眼睛里有丝迷离的怅惘,身上的戾气和锋芒居然一点一点沉淀下来。雪早已停了,他沉默地抬起头,望向树木掩映下,在夜色里静静矗立的重重宫阁。梁国宫室已经被改作“西庭都护府”,只是尚未做修整。鸾姬公主,就被安置在她昔日的寝宫里。
  月下人似月,雪中人如雪。泠泠五指抚,清音寂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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