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径爱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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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水寒已带他逃往遥远的彼方,已经不需再想起这样一个人,只是何以当下,内心如同一片烂泥,划分不出该存有的反应?
已经那么遥远的人,再次出现时候,会令他无力彻底。
「爸,爸?」岳影的神情很难看,喃喃而出的语句却叫一旁的教师愣着。
「终于找到你了-」
「找我做什么?我和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岳影截断他的话,什么也不想听下去,「你不要再来干扰我的生活!」
「岳影,不要孩子气好不好?爸有话跟你说-」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不需要思考便能响应。无须在提及任何事情,当共同的情感基础破灭,就算是千言万语也更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不,这很重要。」叫父亲的男人强调着,「下午两点,我在老家旧址重建大楼顶楼等你。」
「什么两点在老家旧址?我是不会去的!绝对不去!」他嚷起来,对方却挂掉了电话,再也没有反应。
「混帐东西!」岳影重重将话筒一摔,也不顾导师室里甚多异样眼光,一径便冲出门外。
中午两点,在旧址吗?他以为他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有什么可以说的,在毁灭他仅有一切之后的现今?
岳影头也不回地奔出校门,徒留下一群不知所措的师长。
「怎么办?岳影同学的事?」
「我看,还是先通知校长好了?」
「也顺便告知段水寒先生…。应该由他出面会好一点?」
「也只能这样了…。」
第六章
四年前的那场火灾之后,岳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个地方。真实的幸福既已沦丧,残存的景物也就没有回顾的必要。据说那一带在一年前决定兴建大楼,目前接近完工,只剩部分手续。他不明了的只是,父亲何以要约在这里?
这里的每一个街道、每一个转角都还残留着过往的亡魂,它们纠缠着内心,久久挥之不去。曾存在的杂货店有着一块钱两个的可乐糖,有『再来一枝』机会的草梅棒冰,还有各种充斥色素的点心。妈妈给他的零用钱总在上下课途中奉献给了这小小店铺,它包含了童年、纯真、幸福种种意念,却终究什么也不剩地消逝无踪。
那些晚霞绚烂里,踩着影子与母亲走过的街巷,许许多多认识也好、不认识也好的伯叔阿姨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那些抚摸头部温暖的手、以及和善体贴的笑容,都已经无法返回。
记忆,终究遥远地向他发出感伤的气息。
有种奇异的悲从衷来,因为,失去之后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岳影深深吸了口气,脚步停在昔日老家街道前。仰头而望,兴建的十楼住宅新颖漂亮,他压低了黄色警戒线,跨身而入。
推开顶楼铁门,空旷的平台上急涌入一阵刺骨寒风。在已经没有任何更高建筑而显得空茫一片的此地,灰蒙蒙的天幕下,他的瞳里映现了阔别多年后,背弃他的男人。
那个伫立在狂风中,几些苍老的身影,也就是他降临世间第一个认识、信赖、崇敬的男人-父亲。
「你找我,有事吗?」风太强,岳影一手扣着铁门,一手抓着四散的浏海,冷漠地启口。
心,较极地更寒冷,较沙漠更荒凉。在背弃整个世界之后,岳影只能以一双再没有任何温度的眼,迎向寻找他于此世间,唯一的,父亲。
「抱歉,可以麻烦请您再说一次吗?这里听得不很清楚。」在道路旁停下车的水寒握着手机客气地请求。是来自岳影学校的电话,想必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好。岳影同学的父亲打电话来学校,好象有事情找他。」导师停顿一下,又接述,「那孩子很不高兴地跑了出去,我们很怕会发生什么事。」
「岳影的父亲?」水寒的脑中随即闪过片段不安。怎会这么不巧,在媒体紧迫盯人之下,岳影的情绪怎说也不会多愉快,再添上这半途抢进的角色,情境只怕益加难以掌控。水寒不免有些无可奈何。
「哎,说是约在老家旧址,下午两点的样子。」
「您是说下午两点?」水寒瞄了下表,心里有数若是自己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从昨天开始待在东部开会的决定,看来明白是个错误。
「要怎么做吗?」导师的关心重新唤回水寒的思绪。他深吸了口气,总算下定决心。
「我知道了,我会拜托朋友处理的。」
「咦?没问题吗?」
「或许吧。」水寒若有所思地说,那语气不像回答,更像是对自己的确认。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作。既然自己已经赶不过去,也只有把岳影交托给炽照顾了。。
炽,应是没问题的吧?倘若没有意外的话…
风,由遥远的彼方袭来,有若冰霜般地倾覆而下。寒冷,直到全身心无处躲藏。仅是单单伫立不动,岳影的感觉却如跋涉过千万里死沙,经历了场没有结果的结核病般,疲惫莫名。
「你怎么找到我的?」岳影的发啪啦啪啦拍打着颊侧,发出剧烈的声响。在只有两个人的大楼楼顶上,一切的一切都如此苍凉空寂。
「杂志,还有报纸。」父亲看着他回答。那目光既没有悲怆、也没有慈爱,像是单纯没有关系的两人间的对谈,「这几年我始终找不到你,没想到你是读那所高中。很不错的学校。」
「那又怎么样?」岳影交着臂,暂时仍不懂该以什么情绪去面对。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曾经重重伤害他的男人,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他为什么要再翻起这些年不堪的记忆?
「听说你现在和模特儿同居。我是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过,还是高中生,这样不太好吧?」父亲的声音在风息中吹散,留下很淡很淡的关切,「更何况,他同你一样是个男人…」
「你究竟想说什么?」岳影直视对方,不急不徐地说,「找我出来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父亲抿了唇笑笑,「你真的变了,岳影。只是叙叙旧,你不高兴吗?」
「我和你,没什么可叙的。」完全不需要思考,岳影说。
「真的完全不一样了。」父亲叹了口气,颇有感触,「你变坚强也更独立,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是吗?这可多亏了你。」以不含任何情感的语气,岳影冷漠着,「多亏你让我明了,人,如果不够坚强,也就永远手护不了,最重要的东西。」
「岳影?」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岳影背过身去,一手搭在门板上,「不说我就要走了。或者,你希望我新仇旧恨总清算?如果是现在的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你好好考虑清楚。」
空洞的寂静里,只剩下两人间的狂风呼噜噜地席卷不止。时间,在无声的滴漏中流逝,有若恒久般地漫长之后,父亲沉稳的声音才缓缓传响而开。
「我要再婚了,岳影。」父亲一脱口,原本僵直不动的岳影旋即转回了身。
「就要有一个新的家了,岳影。请你回来吧?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这些年来你也吃了不少苦,现在可以离开那种不伦不类的关系。你会有一个家,当然一定是很温暖的家。所以,回来吧?我们都很欢迎你。」
无法置信传入耳畔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讯息,岳影咬着唇办,紧握着拳,久久无语。
世界血淋淋地摊呈眼前,彷佛有个魔鬼将所有希望通通砸碎,然后拋掷一地悲怆的可能。无法接受,如此咬牙苦度后的岁月,迎向自己的竟只有破灭后的再剥夺。
父亲他,真的什么也不了解吗?
「岳影,你回来吧?就像从前一样,我们一起回到从前好吗?」父亲的话语太天真,天真得令人伤痕累累。
他真的不清楚吗?人与人的情谊,建立得千辛万苦,却破灭得轻而易举。
所以,所谓的从前,是永远恒久地无法回复,无从复返的。
「你说什么?」炽近乎吶喊地向话筒的另一端质问。
「岳影要和他父亲见面。」水寒加重了语气,复述一次,「下午两点,在他们的老家。」
「这…」一瞬间脑中排山倒海涌入纷多念头,那些关于岳影的委屈与伤痛转眼间历历清晰。炽的心头狠狠一拧,说什么也无法平静。
「我要去找他。」完全不假思索,炽冲口而出。顾不得自己仍身处公司,他一劲地挂上电话,拎起外套就往外走。
「炽,炽?你要去哪里?」
「炽,你下午有通告呀!喂!你听见没有?炽?」
「北川炽,你给我站住!」
任凭身后杂乱的呼喊与禁令涌现,炽的心中唯有一个意念,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贯彻守护岳影的心愿。那个善良体贴的岳影,那个伤痕累累的岳影,那个炽终其一生最重要的宝物。他要守护他。
在急奔的步履中,炽彻底的明了,岳影将是自己此生唯一的道路。
生命唯一的绝径。
「够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岳影无情无绪地启口,尽可能想克制住濒临爆发的情绪。
「岳影?父亲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所以我希望能够弥补-」
「弥补?你可以弥补什么?」岳影冷冷地扫过他的眼,带着无可明状的悲凉,「是幸福吗?还是希望?」
父亲静静注视着他,在凛冽的寒风里悠悠开口,「你到现在还不肯原谅我吗?」
「岳影,爸爸向你道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挤进耳朵的言语贸然塞进一大团悲伤,它们反复在心灵里大喊大叫,又拉又扯地刺痛内心。在长久时空压缩下的怨恨正强烈翻搅着情绪,岳影紧握着拳,硬是迫使自己不失控。
重新开始?怎么可能?怎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那么,那些受过的伤害究竟算什么?那些午夜梦魇不断侵蚀自己的,又是什么?
「岳影,爸爸向你道歉。当年都是我的错,不过我保证-」
「不要说了!」心酸与伤痛犹如强酸腐蚀着极力维持的理智,没有人能预料这满腔怨怒将如何倾覆而来。岳影瞥开了眼,令自己深吸口气,「请你,别再逼我。」
「岳影?」
「我,最痛恨,以为只要道歉就理当被原谅的想法…。」紧咬的嘴角隐约渗透出血丝,岳影的声音在舞动的风息里颤抖着,「如果什么都能原谅,那是不是怎么伤害人也无所谓?」
倘若所有的错误都能够被谅解,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到持这个冀望而一再伤害所有人?是这样吗?
「我,是被自己最爱的亲人背叛…你了解吗?」锥心的沧凉化作清泪在眼眶中流转,「我最亲爱、重要的,世间仅有唯一的,父亲。是他,背叛遗弃了我的家。你了解吗?」
「我只能看着妈妈一点一点憔悴…什么也做不了。看着我的幸福分崩离析、四分五裂…那时候你在哪里?说着抱歉的你在哪里?」
一字一句,岳影颤着语音缓缓开口,「请你,回答我。」
「岳影。」当目睹儿子这般痛苦,他不免也动容,「我错了。」
岳影摇头,抖落了豆大的泪水。一种棘心的痛楚渗透每一吋身心,在无尽悲伤的流沙里,所有挣扎与努力皆属白费。他的痛苦,他的不满,以及对此生此世的无力感,都将恒久地存在于生命当中。
这是请求他原谅的父亲,给予他的礼物。
「已经太迟了。」失去焦距的双瞳里,不存在任何希望,岳影无情无绪地说。
「岳影?」父亲欲走近安抚,门边却蓦然传来稚嫩的呼喊声。
「爸爸,回家了啦。」映入岳影眼帘的是约莫七岁的小男孩,由他尚穿著制服推断,必定是父亲在接送他返家途中与岳影约面的吧?这孩子,是父亲与那个女人的孩子吧?
「靖,你再等一下好吗?」父亲温和地拍拍男孩的头,解释着,「父亲和哥哥在说话,靖要乖乖不可以吵唷。」
父亲?还有弟弟吗?岳影的苍凉较痛心更胜一酬。这就是,父亲所要给他的家?所还予他的幸福吗?
幸福?天杀的幸福?
「咦?哥哥?」男孩睁着眼打量着狼狈的岳影,随后递上充满幸福气息的笑靥,「我知道唷!岳影哥哥的事情,爸爸有告诉过我。」
碰的一声,岳影的拳重重扣击向铁门,发出剧烈的震响。由淌血的唇角吐出理性边缘的语句,「这是你要给我的家?你要我和害死妈妈的人一起生活?…这叫做幸福?你称这是幸福?」
「哥哥?」男孩似乎是吓呆了,愣愣地唤着。
「你,你们,」出自肺腑最深的怨念,岳影不自主地吼着,「最好通通死掉!永远不要给我出现!」
啪的一声,父亲的巴掌直扫过岳影的颊,在一双痛心的眼眸下,是他颤动的语音,「和这孩子无关。岳影,别伤害不相关的人。」
又是清脆的耳光声,父亲的话语为岳影扬起的手所打断,毫无留情的力量在他的颊侧刷下清晰的印痕。含着泪的双眼泛漾着最凄恻的冷漠,岳影在夺身离去前,只拋下一句,「所以就伤害最亲的人,是不是?」
「月,岳影?」再深切的呼喊也解答不了这最后的问题,伫立在顶楼的父亲除却目送他跌跌撞撞的身影消失外,什么也无能为力。
因为不能伤害毫无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