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电子书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茶人三部曲 下部 >

第60部分

茶人三部曲 下部-第60部分

小说: 茶人三部曲 下部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顾诸茶如今已经没有了一千多年前的盛况,我想给你寄点来,请你爷爷和姑婆尝一尝。但是某事的情况你不应该比我知道得少,真正好茶,都作为出口物资换取外汇了。白夜带了半信封,说是让你们尝一尝。我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我目前的状态,过多地与她接触是不利的,她不是还年轻吗?她应该有更通畅的生活。这次我们在明月峡间谈了很久,我还是有点为她担心。你们都是同龄人,在可能的情况下,帮助她,与她共同进步吧。

  这封信写得长了,就此打住,问你爷爷和姑婆好,听说小布朗已经从云南回来了,也向他问好。我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可能回到学校重新工作,想念杭州的一切。即颁

  夏棋
杨真1966年5月 28日

  这是一封多么好的信,杭得茶心急慌忙地想,一定要好好地从头再读几遍。然而,即便信写得那么好,那么情真意切,得茶还是没有心思立刻再读。他手忙脚乱头不敢抬,便只好抓起那叠照片来看。

  照片的每一张背面都有解说,一看就是白夜的字迹。得茶说不上来这是什么原因,反正他觉得白夜的字就应该是这样的——女人的字。得茶喜出望外的神情显然带动了站在一旁的白夜,她指着照片告诉得茶,这里共有八张,分三组,其中金山外岗村白羊山那一组,就有唐代诗人杜牧的题字:“刺史樊);I杜牧,奉贡(茶)事 春“。

  白夜说:“我查了一下史料,这一组石刻时间跨度是七十多年,正是顾港紫笋茶作贡的盛期,最高年贡额是一万八千四百斤。”

  “这里讲的唐兴元甲子年——”得茶疑问。

  白夜立刻接口:“公元784年——”得茶还没有点完头,白夜又继续解释,“唐兴元甲子年是袁高的题词您看——大唐州刺史巨袁高,奉诏修贡茶赋茶山诗岁在三春十日。接下去这一张是贞元八年于邮的题字——贞元八年就是公元792年——肯定不会错,这些年代,我都已经查过了。”

  另外两组石刻,一组在悬臼界霸王潭,另一组在折射齐老鸦窝。白夜指着那些落款,说:“这个杨汉公,做过湖州刺史,为了推迟贡茶时间,还给皇帝上过奏折,皇帝也还真的批了,也就是说,得到了诏从。那是为老百姓说话,不容易。还有这个张文规,写过著名的茶诗,你记得吗?”

  得茶吃了一惊,说实话他的功夫还没有到这一步。白夜并不让他尴尬下去,旋即背道:“牡丹花笑金钢动,传奏吴兴紫笋来。”

  得茶看了看白夜,这才算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她,他说:“没想到你对茶也有兴趣。”

  她站了起来,两只手撑住了桌面,上身朝得茶倾斜,她的脸离得茶的脸很近,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摇着头,仿佛很认真,仿佛在撒娇,仿佛因为什么而陶醉了,又仿佛对什么都不在乎了,一股从昨夜挟裹而来的男欢女爱的强烈的气息就扑面喷出,得茶便看到了她着碎花衣裙的胸部——一松开两粒衣扣而不是一粒的胸部。她的略黄的浓发盘在头上,被阳光照出了一圈光环。

  她突然呈现出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风貌,用一种仿佛有些做作的声气回答:“我对什么都有兴趣。”

  这些话和动作,可都是当着吴坤的面的。得茶看到了她的眼_睛,他被她目光中的神色吓出了冷汗,手指甲叩在桌上,发出了轻微的喀嘻嘻的响声。他发窘地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想起了那个“芥“字,立刻就去翻书,一边翻辞典一边说:“那个茶字,你父亲还等着要呢。”

  他听到了她的笑声,略带沙哑,很响亮。她说:“不用翻,辞典里没有这个字。”

  得茶困惑地看着她,她又说:“两峰相阻,介就夷旷者人呼为岑,你要出处吗?”

  得条任着,看看吴坤,吴坤一边翻抽屉,一边得意地朝他笑。白夜也笑了,对他说:“吴坤,你看,杭得茶他脸红了!”

  吴坤关上抽屉,有些发窘地说:“白夜,你别吓唬得茶,他还没有女朋友呢。”说完这句话,拿着手里的一叠证明,朝得茶挤挤眼睛:“得茶你别怕她,她这是外强中干,你们谈,我去系里跑一趟,很快就回来。”

  杭得茶见吴坤走了,呼吸都紧张起来。想了想站起来也要走,找了个借口说:“还有那个姚伯道你爸爸也要他的资料,我去找找,你坐一会儿,失陪。”他走到门口,想想有点不礼貌,才又加了一句:“祝你们幸福。”

  对方没有一点声音。他鼓起勇气,再看了一眼,怔住了,一个准备结婚的女人是不应该有这样的神情的,她让他走不成。

  她说:“吴坤到系里去开结婚证明了。”

  “你们会很好的。”他语无伦次地回答。

  “请你帮助我一件事情,“她严肃地说,“我请你陪我等他回来。”

  他想说,他上午要出去,他要办的一件家事,也和婚姻有关。但是看着她严肃的神情,他却摊摊手说:“这太容易了。”

  她脸上就露出了欣慰的表情,缓慢地闭了一下眼睛,头往后微微仰去,仿佛因为感激而陶醉。她的这个神情,往往在她想要特别强调什么的时候,重复出现,就像电影中那些重复播放的经典镜头,永远地刻在了杭得茶年轻的心里。

  他还记住了她的许多可以反复回味的表情和话语,比如她用纯正的普通话、用她那略带沙哑的女中音说:“我知道你会陪我的,我从我父亲那里已经深刻地了解了你。”

  她的单刀直人般的话实在让得茶吃惊。但白夜懂得用什么样的方式为他压惊。她说:“看见了吗,我有茶,顾清紫笋茶。”

  “你有顾诸紫笋茶!”杭得茶终于可以为茶而欢呼,但他的脸更红了,他觉得自己的欢呼很做作。

  她没有呼应他的欢呼,却从身边那只漂亮的小包里取出一只信封,两只手指如兰初绽,轻轻一弹,撑开信封,把手臂伸向得茶,她说:“请看,请闻。”但实际上得茶根本没来得及看和闻。他只看到了她的手,他看到她取过来一只茶杯,她说:“只有一只茶杯。”

  她冲了一杯茶,顾清茶是长炒青,细弯如眉,略呈紫色,浮在杯面,看上去没有龙井茶那么漂亮。得茶说:“是山中野茶。”

  “你喜欢吗?”

  “很难搞到这种茶了。”得茶回答,他心里有些乱,羞涩使他两眼不定,东张西望,有失常态。

  “你喝,“她把茶杯推到他眼前,“早上我洗干净了,这是你的茶杯。”

  “是我的,你喝吧,我们家有茶。”

  “我爸爸让你喝的。”她的话有点撒娇,她是一个女人气十足的女人。

  邢瓷类银,越瓷类玉,茶汤泡在龙泉梅子青色的杯中,衬托出来的一片野绿色和喷散出来的一片扑鼻香,把得茶四下里不知往哪看的目光定住了。他端起杯子,轻轻地吸了一口,说:“好茶。”

  “怎么好?”

  “说不出来,也许是那种不成规矩的香吧。”

  她伸出手去,眼睛看着他,拉过得茶刚刚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杯子,端到嘴边。她看着他,芳唇一点,含住杯沿,在他的嘴刚才碰过的地方吸了一口,得茶的气就短了起来,他说:“你坐你坐,你喝茶,我看书。”他取过那本昨夜没有心思看的《文物》,翻来翻去,他能感觉到她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品茶,一会儿看看杯子,一会儿看看他,他的心就又慢慢地平了下去,重新抬起头来,说:“我真的为杨真先生高兴。”

  “因为我去看了他吗?”

  “你早就应该去看他的。你知道他不敢来看你的原因,是怕他牵连了你,我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他发现白夜根本不和他处在一种状态下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泛滥的情感世界里,她几乎可以说是多情地看着他,声音充满着磁性,她问他:“问你一件事情,知道马是怎么变成骆驼的吗?”

  她的大眼睛很黑,黑得发蓝,波光都嫌。得茶被搞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女人,正要结婚的女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女人却很清醒,缓缓地深沉地说:“马,背上驮着太多的东西,它累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它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别再往我身上压东西了。就在这时候,天上飘来了一根羽毛,不偏不倚,就落在了马背上。只听咕隆随一声,马背压塌了,马就这样成了骆驼,懂吗?”她朝他挤了挤眼睛,但她挤出了泪水,她接着说:“马就这样变成了骆驼。”

  “马就这样变成了骆驼。”得茶傻乎乎地重复了一句。

  “可是因为这样,它背的东西就更多了,而且还没有水喝。”

  她突然被她自己的最后一句话说笑了,就仰着脖子把杯中的茶大大地喝了一口。

  杭得茶就这样走近了她,他为她倒了一杯茶。十分的茶,倒得七分,留三分人情在。她对他说谢谢,泪眼汪汪的,不再有刚才那种失态;得茶摇摇头,他看着她时不再害怕了。就这样他以为他是了解她的了,他认为他非常了解她。她孤苦伶什,无所适从,迷乱仿惶,她在命运的转折点上,寻求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是来结婚的,事实上他们已经结婚了,可是她依然不愿意结婚。那么谁是那根羽毛呢?

  吴坤好久才从系里回来,满头大汗地骂着人:“今天倒是节日,六一儿童节,可是关办公室的大人什么事情?都跑到哪里去了,说是学校有紧急会议,传达中央精神,怎么不早说!这半个月,系里就那么乱糟糟的,找谁谁就不在,还让不让人结婚了?“

  杭得茶和白夜都紧张地站了起来,问:“证明开出来了吗?”

   吴坤这才笑了,扬了扬手里的那只信封,说:“没有我干不成的事情!”

   那两个刚才留在屋里的青年男女对视了一下,长嘘了一口气,从此他们有了他们的隐私。杭得茶的目光一下子暗了,仿佛他的生命突然地被笼罩了,他说:“对不起,我该走了,我的确是有事,的确是有事。”他边说边退,他的目光,再也不敢望她一眼了。

  与得茶同岁、在辈分上高出一代的杭布朗,在与异性交往的过程中,完全呈现出另一种风采。没几句话他就和翁采茶打得火热了。杭得茶一开始甚至为他表叔的过于坦诚没遮没拦的行为感到难为情。比如他们刚刚吃罢了饭,布朗就拉着采茶到门口稻场上。开门见山,山上有茶,茶间有姑娘采茶。布朗见了姑娘,就激情澎湃了,他就对采茶说:“姑娘,唱个歌好吗?”

  采茶吃惊而着迷地看着他,问:“唱歌,什么歌?在这里唱?“她觉得不可思议。他的做派与众不同,令人慌乱。

  杭布朗不慌不忙地抽出别在身后的萧来,他要高歌一曲,而且真正做到人乡随俗,广播里不是也在播这首曲子吗?

   溪水清清溪水长

   溪水两岸好呀么好风光

   哥哥呀上皈下皈勤插秧

   妹妹呀东山西山采茶忙

   插秧插得喜洋洋

   采茶采得心花放

   插秧插来密又快

   摘得某来满屋香

   多快好省来采茶

   好换机器好换钢

  他到底已经在杭州生活了一段时间了,到底能够听出一个大概意思了。在他想来,这首江南的采茶歌,不就是一首情歌吗?这里面不是有一个插秧的哥哥和一个采茶的妹妹吗?他不知道眼前那么多妹妹中,哪一个是他的。他只是快乐地吹着萧,边吹边在她们对面摇头晃脑。那些姑娘都惊讶地停下手来,手里还拎着一片新叶呢,她们又禁不住窃窃私语,然后掩嘴而笑。天底下的姑娘都是一样的,他们都喜欢勇敢的小伙子,英俊的小伙子,快乐的小伙子。慷慨的杭布朗觉得不能只顾自己出风头,他还得顾及他的表侄杭得茶呢。他就一边吹着萧一边用脚钩着、用肩膀撞着走出门来听他吹萧的杭得茶,想把他也推到前面去。他的举动让采茶的姑娘们大笑起来,被布朗撞得跌跌绊绊的杭得茶面孔都红了起来。

  比杭得茶脸更红的当然要数翁采茶。她兴奋地走到门口场地上,和对面山坡上的小姐妹们高声对话,露出那一口结实的白牙。她已经自觉不自觉地表露出这位帅小伙子属于谁的神情。姑娘的心,夏天的云,一顿饭工夫,她已经唯恐小布朗不是她的了。

  小布朗听到眼前姑娘的让他几乎听不懂的郊区方言上语,就想起此行重大使命。把洞萧往后腰一插,他飞快进屋,从大舅包里掏出母亲交代过的普洱茶,一手托着一个,又奔到门口的采茶面前,问:“美丽的姑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