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尸之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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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奏的《Sister Ray》,那石破天惊的音乐不知已经播了几遍。床边的小茶几上摆着巧克力罐和烟灰缸,里面有烧剩的大麻烟。葛林伸手把音响关掉,然后试图翻身。
突然间,葛林发现自己的心脏没有在跳了。 棒槌学堂·出品
像这样侧身斜躺的时候,贴着枕头的那只耳朵总会听到脉搏的声音。他还曾经因为心脏可以自行运作而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多的是需借助外力才能动起来的东西,但人类的心脏却违反自然的自己会动……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耳朵却感觉不到任何脉动,他吓得从床上坐起来,试着帮自己把脉,又试着把手贴在胸前,可是无论他怎么试,就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然后,他又发现自己没在呼吸——虽然平常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种事。肺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试着让它鼓起又凹下去,然而就像在操作风箱似的,他一点都没有呼吸的感觉。接着,他试图用手捣住口鼻,无论过了多久,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葛林连忙爬下床,对着墙上的镜子端详。镜中人一脸蠢样、面无血色地望着自己。他试图动动眉毛、张开嘴巴——没问题,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动,然而就是哪里怪怪的。他看的见、摸得出、听得到,但这些感觉怎么好像不是自己的,就好像存在着另一个控制自己的行为和思想的某种力量,而它跟自己的身体是分开的——没错,那感觉就好像在看自己演出的电影,又好像是在荒谬的鲜明梦境里……
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葛林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梦。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完全没有类似梦中情节的事情发生在葛林的身上。没有绿色巨龙从窗户探头进来,自己坐在上面发呆的床也没有变成幽浮在空中飞翔。时钟的长针走完一圈,葛林得到一个结论:没有这么无聊的梦。
——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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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葛林,你喜欢吃河豚吗?”
哈斯博士投来充满好奇心的目光,把葛林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问道。
两人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圣那坦奈医院的某个房间。已经快要天亮了。
在这家医院里,葛林接受了哈斯博士的诊察。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验尸”才对。离开自己的房间后,葛林马上去找哈斯博士,接受了简单的诊察,并得到临床死亡的宣告。哈斯博士劝他去州级的医疗中心接受精密的检查,不过葛林拒绝了。因为他害怕自己是死人的事实会被认定。这种心态虽然奇怪却很正常。不肯承认自己得了重病,还试图隐瞒它的人所在多有。“死亡”在活人的认知里是一件丢脸、恐怖的事——葛林是这么觉得的。
于是哈斯博士提出折中的方案。为了不让葛林的死曝光,他可以在学生当院长的医院里,亲自帮他做极机密的检查。这下葛林只好答应了。现在大部分的检查都已做完,博士却突然丢出这么一个唐突的问题。
“河豚?”哈斯博士的怪问题让葛林一头雾水。“我在日本的时候曾经吃过几次,但最近就都没吃了。”
葛林看着哈斯博士,等他进一步解释。哈斯博士兴奋地睁大眼睛,说道:
“你不是问我:‘我是不是变成僵尸了?’这个词用得还满正确的。所谓的僵尸,指的是活死人,是海地或南美洲的伏都教(注:【22】 伏都教(Voodoo》又称,“巫毒教”。)巫师制造出来的产物。施行这种巫术的时候,他们会使用河豚毒素——一种萃取自河豚体内的神经剧毒……”
葛林瞪大眼睛。
“伏都教?河豚?在这新英格兰的乡下?不会吧……”
“不,你先听我说。在一定剂量的河豚毒素的作用下,会出现瞳孔对光没有反应、呼吸困难、体温下降等症状,即使是经验老道的医生都会误判成临床死亡。不过呢,那只是进入假死的状态罢了,并非真正的死亡。从坟墓里醒过来的海地僵尸或是恢复呼吸的日本河豚中毒者,复活后生命迹象也确实回来了。可是——”
“——可是,我的情况却是真正的死亡?”
“嗯,好像是这样。”
哈斯博士满不在乎地回答道,甚至给人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你的呼吸停止了,透过听诊器都听不到心脏搏动的声音,瞳孔对光也没有了反应——这代表着脑干的神经细胞已经死亡。为求保险,照出来的脑波也都是平的,连大脑都停止运作了,而且这这些状态还持续了六个小时以上。这可是完美的临床死亡,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也好,非洲圣人史怀哲也罢,都必须颁给你绑着金色缎带的死亡证明了。”
哈斯博士说得口沫横飞,眉飞色舞,还不忘穿插冷笑话,眼神也像偏执狂似的闪烁不定。只要把藏在大衣底下的扩音器拿出来用,他就跟电影里习惯装疯卖傻的哈泼·马克斯没有两样了,葛林心想。自己的朋友死了,老博士还讲得这么高兴,只差没有唱歌、吹口哨了。
“我……真的死了……”葛林茫然地喃喃自语。
“嗯。最近美国境内出现多起死者复活的案例,我也有跟纽约综合医疗中心的柏纳德博士交换过情报。只是,没想到自己认识的人也遇到了这种事。”算他有良心,没有吹口哨。“不过你也别沮丧,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人类的生与死本来就很难界定……”
哈斯博士开始试图安慰葛林——用死亡学家的另类角度。
“就算没有伏都教的僵尸当例子,人类生与死的判定也远比我们想像的困难。我举几个例子给你听听。比方说,在德国慕尼黑有一栋作为尸体暂置所的壮观哥德式建筑,在尸体安置室和中央管理室的中间设有紧急呼叫铃。那里的警卫经常会被铃声唤醒,所以说啊,那东西可是一点都没有白装。还有,教堂的葬礼进行到一半,棺材里突然传出另一个声音,跟着大家唱赞美歌。验尸解剖的时候,死者突然坐起来,掐住医生的喉咙——诸如此类的事,古今中外太多了……”
“可是那些人大都是假死的,跟我的情形又不一样! ”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反正你已经死了,就心平气和地听我把话说完好吗?话说回来了,葛林,你知道生命的定义吗?”
因为不知道,所以葛林摇了摇头。 棒槌学堂·出品
“是吗?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因为不管多么伟大的学者,都没有办法把‘活着’这件事说清楚、讲明白呀!”
说完这番话后,哈斯博士翻开桌上一本极厚的书。
“《道氏医学辞典》里面有写到:生命的定义是‘生命迹象的总和’。所谓的生命迹象,指的是刚才我们所说的呼吸、反射这些东西。当今对人类生死的判定,都是以生命迹象的有无作为依据。”
“你的意思是,生命是有还是无,没办法透过医学来认知吗?”
“终究是不可能的吧!只要你问‘死’的定义,大部分的生物学者都会回答你,死就是‘没了生命’。接着你再问‘生’的定义,有几个生物学者就会有几种答案。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他们根本就没有厘清问题的本质,这是事实。不仅如此,在他们对生的定义里,大部分都少了最关键的那个字……”
“那个字——是什么?”葛林渐渐对哈斯博士的话产生了兴趣。
“就是‘死’啊!他们无视于生命是始于没有生命的物质这个事实,从来不会用‘死’这个字去解释生。在自然界里,死是一种平衡状态,当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外援消失了,所有的生命就会达到此一自然的状态。所以理论上来讲,生的定义应该是‘欠缺了死亡’吧?”
“什么理论?你这根本是诡辩。”对哈斯博士宛如绕口令的谈话,葛林已经有点不耐烦。
“哈哈,你别生气嘛,就算诡辩也有几分道理,不可等闲视之。齐诺(注:【23】齐诺(Zenono of Elea,公元前四九〇——四三六),古希腊自然哲学家,因提出一系列关于“运动之不可分性”的哲学悖论,而闻名于世。)还有布朗大师都是靠这招才得以挑战真理的。总之,我想说的是,由于现代科学无法解开生命的奥秘。所以生死的判定也跟着模糊了起来。生与死之间隔着好几个阶段,很难划分出清楚的界线。医生应社会的要求,硬是把几个生命迹象的消失当作是临床死亡的条件,不过,那再怎么说都是临床上的定义。就算心脏和脑波停止了,构成身体的各个细胞还是有可能活下去。死亡这件事,就是这么的暧昧和难以捉摸。活人大可依照自己的喜好去诠释。或许就像某位知名科学家所说的,那是攸关‘心’的问题。生物学上怎么定义都无所谓,只有罗密欧心里的朱丽叶死了,朱丽叶才算真正死了。”
“可是如果身体完全腐坏的话,应该算是真正的死亡了吧?”葛林说出不愿说出的事实。
“那是当然啰!与临床死相对的是绝对死,生理的彻底崩坏——都已经烂透了、化成灰了还能算活着吗?这种话我可说不出口。不过,这才是自然完美的平衡状态。”哈斯博士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话说回来,还真是不可思议啊!我们的生命从哪里来?又将往哪里去?想到诞生前跟死亡后的无生命状态是那么的漫长,几乎可说是永劫不复,这短短数十年的生命反倒显得极突兀又不自然了……”
“说到诞生——”葛林一边回想,一边说道:“我觉得死亡那一瞬间的记忆,跟出生时的好像……”
“嗯,的确有人说第一次死亡的经验跟出生时很像。你所描述的连接阴阳两界的通路、像隧道的那个东西就是产道,死亡的地窖则是个很像子宫的地方。复活后的你所发出的尖叫声就好比婴儿的哭声。刚出生的婴儿之所以啼哭,是为了学习用肺呼吸,这是一种说法;不过也有心理学者认为,那是对被丢到充满痛苦和压力的人世所发出的怒吼和哀号。我觉得不妨把它视为一种惜别曲,为了离开无生命的安乐世界而唱。 ”
“死亡的瞬间,生前的许多画面都跑了出来,从重要的事到芝麻蒜皮的小事都有。”
“你说的是被称为‘记忆屏障’的现象吧?研究指出,当生命受到紧急威胁的时候——比方说登山途中意外坠崖,那种事情就会发生。”
“‘那种事情’是指什么?”
“如果叫精神医师解释,他会说那是因为恐惧死亡即将到来而产生的情绪性防御。被夺走未来的濒死者,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会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管怎么样,面临死亡的威胁,人都会紧张、害怕。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血压会升高、肝糖会加速水解,导致大脑工作过量,这时就算产生再奇怪的幻觉都不足为奇——”
葛林发现话题好像越扯越远了,连忙把它拉回来。
“结果,我到底会变成怎样?”
哈斯博士眨了眨眼睛,露出很惊讶的表情。
“嗯……也对哦,我们在讨论的是你的生死……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好像只能叫做僵尸了。自有生物以来四十亿年了,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大的矛盾,连生命奥秘都搞不清楚的现代科学想来是没有能力破解这问题的。不过……”
“不过?”葛林已经打算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要有一丝希望都不放弃。
“不过我刚才也说了,柏纳德博士跟我交换了很多情报,我个人倒是有个假设性看法。”
“是怎样的看法?”葛林决定豁出去了。 棒槌学堂·出品
哈斯博士好像在回避葛林的问题似的,刻意看了看手表。
“哦?已经这么晚了……就先这样吧!我今晚好像把四十亿年份的工作都做完了,觉得有点累。明天再说吧!与其急着去了解你可能会变成怎样,倒不如先把你为何会死的原因找出来吧!呕吐物的分析结果明天应该也出来了。”
“博士,拜托你别让任何人知道——”
“放心吧!我一定守口如瓶。”哈斯博士爽快地答应了。接着他双手抱胸、偏着头问道:
“……对了,葛林,你觉得你是中了怎样的毒?”
回到巴利科恩家的葛林,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辗转难眠地——不,应该说已经不需要睡眠地思考着。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人生这出戏的主角。即使人际关系上习惯当配角的人,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也经常是主角。做主角的人尽管经历千辛万苦,都会认为到最后总会有个好结局,不可能发生戏演到一半就死掉的蠢事。人类都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活过来的。葛林也是,至今为止,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这点。
然而,这真是大错特错。主角很有可能在中途死掉,从舞台上摔下来。
主角已经死掉的戏要怎么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