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门外的孩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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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共同生活的日子尽管不长,但情感极深。外婆、舅舅、姨妈等亲人,以及曾和母亲在赣州与桂林交往密切的几位同学,如王升、萧昌乐,桂昌德、倪豪、王蕙莉等人,每谈到父母亲过往的片段,无不称羡父亲对母亲用情之深之真,超乎想像。母亲怀有身婕後,恋情渐渐公开,动身到桂林待产之前,经国先生还约了一桌亲信在饭馆设宴,为母亲饯行。母亲曾告诉大姐懋兰,一开始就理解到和父亲的爱情是有风险的,或许会付出相当代价,万一要有所牺牲,她也心甘情愿。
父亲过世前一年,一九八七年五月叁十日上午九时叁十分,我到台湾故宫去看秦孝仪院长,因为接近端午节,特别托他转送父亲一条我到法国访问後带回来的领带贺节。那天他谈性很浓,说到在不久前单独到七海官邸去晋见父亲,父亲心情看来双好,忽然有点激动地跟他提到赣州的往事,并且说母亲和他之所以在一起,除了男女私情的相互倾慕外,母亲更看到父亲并无纯中国血统孩子之後,而愿以身相许等语。那天秦院长强调,他之所以说出这一段,是想让我晓得,母亲对先父有一种情操,是不止於男女私情而已。
父母亲在赣州曾私下取了亲 的小名,父亲自称“慧风”,母亲则自称“慧云”,取“风云际会”、“风云不离”之意涵,情深意浓。一九五八年我念高叁,在新竹家中不经意地看到一封二舅舅 若用毛笔很工整写好、摊在桌上尚未寄出的一封信,内容大意是报告家里的近况,并且希望早日拨下生活费用等语。这封信一开头写的是“慧师吾兄钧鉴”,信封上的收信人却是“退辅会蒋主任委员经国先生钧启”。当时我纳闷不解,数十多年後,才理解到“慧师”指的就是经国先生,这也证实了父母亲之间确曾以“慧风”、“慧云”互称。这是一段纯净而浓密的情感,母亲一定是後来也将此一私密告诉了外婆、舅舅和姨妈,所以到台湾後,二舅舅写信给经国先生时,才会用外界鲜为人知的别号“慧风”,并为示尊重,则以“师”称之。
八十年代,当我和经国先生的父子关系,在台北不再是 密後,有次遇到长期追随经国先生并担任机要 书多年的王家骅,他告诉我,的确在办公室收到过好多封二舅舅直接寄给经国先生类似的信件,除了少数几封转交王升外,其他的都很难处理。
先父母相爱逾恒,但却有人指称经国先生为了保护自己,而遣人加害母亲,这是一种想当然而毫无证据的推论,更昧於经国先生对母亲用情之深的事实。若真要狠心下手,实在无需等到桂林产子之後了,何况人工流产当时已非难事。外婆、舅舅和姨妈等家人只要提到赣州的事,无不表露对母亲冤死的悲痛和气愤,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在我和孝慈面前表示过对父亲的任何不满或暗示性的怀疑。假设外婆认为母亲被害与父亲有涉,就绝不会要我们争气,为的是有天能回到父亲身边。
有若干研究历史的人推演,举证父亲在铲除政治异己上心狠手辣,要去除一个弱女子,应是易如反掌云云。但是,母亲除了是个弱女子之外,更是他唯一流着纯中国人血液的两个孩子的母亲。
二○○○年八月我第一次返回桂林,曾探索先母六十年前住医院的病历未果。随後数次前往大陆,无不乘机寻找资料。大陆政府对历史材料的搜集不遗馀力,巨细靡遗,有关先母死亡之谜,也当成重点研究,已有结论,只是尚未公开。
我曾在北京私下与一位相当高层级的领导有所谈论,他很谨慎,听的多,说的少。我告诉他,我之所以锲而不舍地要查明桂林那段故事的真相,只是求个心安,我不仅不会追究一甲子以前的往事,更会以宽恕的心胸去看待。他同意我的看法,“母亲是死於非命”,但如果把矛头指向父亲经国先生,他说:“是没有根据,也很缺德的。”我希望也相信大陆方面,有一天对这件事会有官方的公开说法。
军统局:添油加醋的天方夜谭
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全案是军统局介入,是蒋介石下令主动策划谋害。其中有位自称是情报头子戴笠手下的张建国老先生,长期住在加拿大,没有人知道他退役前的真正军阶,但人们都以“将军”称之,是歌星张 敏的父亲,几年前九十多岁才过世。
十四年前张老先生写了封信给我,透露母亲被害的“ 密”,说了一大串,直指“军统局”是幕後杀手,且说自己就是电影中的“长江一号”,直接参与了军统局的“刺章行动”,要约我见面,以报告更多的“内情”。由於所述内容只是一种拼凑的“谍报故事”,与我早已掌握的资讯偏差太大,我就设词婉谢了。类似想像中的“资料”,过去十多年里从不同来源涌出,我接获不少,以後还可能层出不穷。
我在“政府”里担任几项较重要的职务期间,包括“外交部次长”、“部长”及国民党 书长,因公务上有机会和“情治首长”接触,曾利用工作之便,多次探听数十年前“军统”人员涉案“刺章”的可能。有位宋姓首长以负责任的口气断然回 说:“那是添油加醋的天方夜谭。”
宽恕,愿母亲安息
我和孝慈十八九岁时就为母亲命运的不幸而不平,甚至於怨忿,血气方刚之年确曾兴起过寻凶复仇之念。随年事增长,阅历渐广,凡事均能从理性切入,报仇的冲动日淡,转而设法去搜集更多的材料作研判。最近几年多次前去大陆,每一次只要有机会,我都会不露痕迹地打探并搜寻有关母亲死因的蛛丝马迹和佐证,包括和各地曾直接或间接与母亲有过接触的人士一一接触,只要有关连的叙述都不放过,更收集到谈及父母的书籍达十七种之多。
有位好友听说我探究母亲死因心切,私下建议何不开棺验尸,一定会找到具体结果,但被我一口回拒。母亲生前已经够苦,无论如何我不忍如此做。我的努力,只是出於纯孝。事实上物换星移,事过境迁,就是查出元凶,也改变不了过去。
王升曾多次刻意向我和孝慈强调,母亲是在酷暑感染急性痢疾,抢救不及而终,但我和孝慈从未采信。王升後来还找了一位自称当年在桂林医院任职的医生,并要这位医生写了一份治疗母亲经过的报告给他,再转交给我及孝慈。我们对这份报告的内容没有兴趣,因为这位医生拿不出任何文件,证明他确於一九四二年在省立桂林医院服务过。我可以体会也感谢王升在这个问题上,为了要我和孝慈宽心所做的种种,但我们心中的疑云不仅未消,反而为之加深加重。
好多年前,当我和孝慈谈到这件事情时,就感觉到它会是一桩无头公案,千年难解,因为牵涉到了政治。经过对日抗战的大迁移、国共内战的大变局,加上“文化大革命”,二○○○年後我多次到桂林、南昌等地,试图寻找直接证物,均无所获。当年在赣州若是有人蓄意抓住机会,有计划地前往桂林进行谋害,当然不会允许留下任何启人疑窦的病历或资料了。二○○一年,我曾亲赴原省立桂林医院查询,被告知一九四二年前後所有病历全在战乱中被毁。
专员公署护主心切
二○○四年我偕美伦到桂林扫墓,因为已替先母换立墓碑,上面刻有“显妣蒋母章太夫人亚若女士之墓”,感触颇深,晚间回到饭店,我跟美伦谈到母亲的死因,我就告诉美伦说我确定母亲是被谋害的,主谋就在赣州专员公署,父亲身边的人,且深受经国先生器重和绝对的信任,出於对经国先生极端的忠诚和崇拜,自认站在国家利益和民族大义上,必须趁早去除经国先生政治发展的遗患 ?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章亚若。
对章亚若在桂林的生活情况,专员公署派有专人自赣州前往桂林,以照料之名,同时可以监控,得以了若指掌。孝严、孝慈在桂林医院出生後,平常母子叁人凡遇病痛,均系前往该院看诊,所以认定医院应是理想下手之地。只要让章亚若住进医院,就可以做得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一九四二年八月十四日晚,由主其事者指派在桂林的人员,邀约章亚若外出用餐,席间,趁其不备,於菜中下药,使母亲呕吐、腹 必须送医。翌日见其前往桂林医院就诊,初步诊治虽无大碍,但强迫其住院治疗,於是当机立断,趁无任何亲人在旁,旋由同夥的医师,以注射特效药为由,用针筒对准血管注入致命药物,在几无挣扎情况下即告不治。後来进行的抢救,只是做给医院内不知情医生看的幌子,一项夺命任务於焉完成。主事者认定,只要手段乾净利落,并且下令医院封口,不引起怀疑、不留下痕迹,事後经国先生绝不致责备,亦不敢追查,反可就此立功。邱昌渭事後说,经国先生对母亲猝逝一事的对外态度,是一种压抑性的“不再过问,也不追究”。但是他在赣州身边的几位贴身机要和亲信,包括黄中美、王制刚、高理文、桂昌德、桂昌宗等人,在先母过世後,不久均被一一调离赣州,担任 职,不受重用,且未再与他们见面,只有少数的例外,日後平步青云,位居要津。
六十年前的桂林,是抗日期间的大後方,短短几年涌入几十万的难民,社会秩序和价值观,受到严重破坏和扭曲,治安败坏可以想见。母亲在如此复杂的情势中,很早就担心过自己和两个稚子的安危,她在一九四二年曾去信给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大姐懋兰,提到她内心的不安,所以懋兰姨妈赶在七月下旬就到了桂林做伴,她有轻度肺结核,也正好来养病。只是才住叁个礼拜,她最担心的事,竟然还是发生了,却束手无策。
母亲之死并非一人所为,系一位极端聪明的人出於护主动机,另找了叁、四位同夥来进行。主谋指出先母在桂林产子之後,即以蒋夫人自居,且经国先生又多次前往探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事实上,在当地政治圈已引起谈论,并传到赣州,所以在事态扩大前,必须予以“铲除”。这一番话,立即得到死忠者的附和与配合。几经密商,最不露痕迹的做法,就是在医院动手;而让被害人受痛苦最短的方式,便是在血管注射毒液。主谋认定,只要家属不敢提出解剖验尸的要求,即能立即下葬,全案就此完美无缺地永远埋在一 黄土之下。
这项任务在短短几天当中,即交付桂林的同夥利落地执行完毕。原本考虑两个娃儿也不放过,但唯恐引起经国先生震怒而缩手,况且後果冲击太大,可能引起全国性的注意,反而难以收拾,才放过两条小生命。
“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的恐惧,是事发第二天就逃离桂林的懋兰大姨妈发自内心的感受,她把这种在现场的认定面告自己母亲後,就变成了外婆终生难以摆脱的梦魇。
将悲苦化成大爱
我已没有年轻时复仇的怒火,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悲剧性的故事并不足取,冤冤相报只会造成仇恨的扩大和衍生。让我为自己的祖父和父亲作最後的辩解,并将不负责任的推测就此打住;让我完全原谅凶手的错乱、自私、凶残和冷血;让我借这本书,把母亲的不幸和悲苦,化成宽恕的爱,相信会是母亲所乐见。
愿母亲在天之灵得享恒久的安息。
第五章 苦命同林鸟·孝慈折磨深
我们念大学时,日子仍然过得很紧,每学期都是无法在指定日期缴交注册费,连每天到学校旁自助餐店用餐的钱,都经常付不出而拖欠,等有钱时才把一两个星期或一个月所积欠的钱一次付清。孝慈眉宇间,总是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哀愁,他的身子显然因为长期的郁闷,无形中受到了影响。
身世苦闷千斤重
孝慈从小身子较弱,在奶娃娃时期时常生病。
由於我们是未满七个月的早产儿,又是双胞胎,显得特别纤弱。外婆说,刚出生时,母亲很怜惜地发觉我们是那麽瘦弱,几乎一个手掌可以放一个,像两只刚出生的小猫咪,便高兴地说:“就叫大猫、小猫好了。”由於早产,还放在保温箱一阵子,带起来特别辛苦。母亲过世後,经国先生差人把我们从桂林送到江西万安县,由外婆专心带孝慈,亚梅阿姨负责带我,原因就是孝慈比较容易生病的缘故。
孝慈和我每天都喝当时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好的奶粉 克宁奶粉,外婆还另外找了奶妈 奶,才把我和孝慈的身体底子打好。上中学时,外婆看到我们参加了许多运动项目,非常得意地说:“没想到你们会长得这麽结实,原先还担心没法把你们拉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