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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便衣警察海岩-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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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关押,免除劳役,木加极刑,提供书报什么的。你猜他说什么?”
  “嗯?”
  “他说你们不是学法律的吗,你们当然知道我们国家的法律是不使用政治犯这个词的。
  如果硬按你们的分法那么分的话,我们这儿的犯人倒也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普通刑事犯,一类是反革命犯,他们同样都是触犯了刑律的,都得接受相应的惩罚和改造,而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其实他这叫瞎绕,反革命犯和政治犯还不是一回事吗,只不过咱们国家不愿意把这帮人叫得那么好听罢了。“
  “我看不是一回事,反革命犯和西方国家的政治犯在性质和对象范围上都有不同,因为国家的性质就不同嘛。难道反对无产阶级国家的人和反对资产阶级国家的人是一回事吗,当然并不是说外国的政治犯都是进步的。”
  “你呀,干脆给我念段《共产党宣言》得了。”
  周志明苦笑了一下,“没办法,前些年搞阶级斗争,搞得洪洞县里没有好人,现在呢,成了桃花源中没有坏人了,一说起坏人,反革命,很多人都不觉着如何可恨,说起好人,先进人物,人们也不觉着多么可爱,人间的规律,真是物极必反。”
  “那也要具体看,小偷流氓我就恨,全枪毙大概也不会有人惋惜。现在我们正在讨论刑法草案哪,我就觉得对那些小偷流氓太宽了,他不把你杀了,你就不能枪毙他,而政治犯呢,又没强奸抢劫,嫖赌溜撬,只是为了自己的政治主张而坐牢,结果在十九条罪行中,就有十六条可以判处死刑的。”萌萌争吵般的俄战着。
  他也抬高了声音:“你以为政治犯都是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吗?对那些反对祖国,出卖祖国的反革命干嘛要格外开恩?你周围的那些同学都怎么回事?净是些非驴非马的观点。”
  路边几个行人停下步来看他们。萌萌把声调降下来:“非驴非马也不错,那是骡子,正经也是一物。”
  话不投机,两个人都闭了嘴,默默地在存车处取了车子,又默默地骑了一段路,志明看了她一眼,不无讨好地把话头又扯了起来。
  “哎,萌萌,向你请教个问题成不成?法律方面的。”
  “向我请教?可不敢当。”
  “瞧你,还拿糖。”
  施肖萌脸上的不痛快释解了,但还是矜持了片刻,才说:“什么?你说吧。”
  他稍稍琢磨了一下,说:“某地发生了一起窃案,某人被控告犯有盗窃罪,但是原告只能确认被告去过现场,并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他在发案期间正在现场,换句话说,就是直接证据不足,而这个被告呢,虽然否认发案期间去过现场,但也提不出任何证据来加以证明,像这样的案件法院该怎么处理呢?”
  “这算什么?”肖萌好笑地偏过头来,“智力测验还是实际案例?”
  “你别管是什么,该怎样处理吧?”
  “你是搞公安的,连这个也不懂?别故意考我了。”
  “不是,我不大清楚这类问题在刑法理论上怎样解释。”
  “这个问题跟刑法没关系,这是属于诉讼法范畴内的举证责任问题。按照咱们国家的刑事诉讼原则,只有原告才负有举证责任,被告是不负举证责任的。”
  “?”周志明费解地把眉头打了个结。
  “也就是说,原告必须负责向法庭提出被告的犯罪事实,并且承担举证证明的责任,如果提不出证据或者证据不完全,就不能认为被告有罪,在这种情况下,被告是无须向法庭提出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的,没这个义务,就好比我说你杀了人,可又拿不出多少证据来,而你呢,却完全用不着来解释你没有杀人或者不可能杀人,哪怕你根本解释不清,只要我这个原告提不出确凿的证据来,法院就只能宣告你无罪,不能判的。”
  “啊,啊,你的意思我懂了。”周志明又想起徐邦呈脱逃的事了,甘向前他们怀疑是他放跑的,不但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反倒叫他拿出证明自己没放的证据来,简直不讲理。可他仍然用迷惑的口气问道:“理论上是这么说吧,可实际上,什么叫证据不全呢?找不到直接证据的案件很常见,有时候几个间接证据加在一起不也照样判吗?这种事多了。”
  “这一类案例我们上课的时候也讲过,这就是运用证据的技巧问题了。直接证据找不出来,间接证据如果充足,也可以连结成一条完整的、互相补充和印证的锁链,比如,有证明作案动机的,有证明作案结果的,有证明作案条件的,还有其它证明气候、证明光照度的等等。反正这条锁链运用好了,也是可以定案的。”
  周志明没有再说什么,一脑袋乱麻麻的头绪似乎开解了些。看来马三耀是对的,有现场勘查到的脚印,有作案工具,有作案动机,有作案时间,又有盗窃前科,所有这些间接证据有机地联结在一起,当然,谁能说不可以定案呢?
  “哎,”肖前在身边又开口了,“问你,你觉得严君这人怎么样?”
  “什么?严君,挺好呀,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他心里有点儿明白,可还是淡淡地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我认识她嘛。”
  “好好的,干嘛问起她来了?”
  “好好的就不能问啦?我看我看她对你还挺好的。”
  他装作没听懂,“她对谁都挺热心的,我们处里一个姓陆的小伙子很喜欢她,大伙都想帮着促成这个事呢。”
  “啊,是吗?”萌萌笑了。
  他们回到家,厨房的餐桌上摆着快要凉的饭菜,萌萌一边洗着手,一边问吴阿姨:“他们都吃过了?”
  “吃过了,都在客厅。”吴阿姨忙着帮他们点火热菜,又带着几分大惊小怪的神气悄悄补了一句:“你爸爸正跟小虹说话呢。”
  果然,他们刚刚吃上头一口饭,就听见施万云在客厅里提高了声音,语气似乎有点异样。
  “怎么能这样比呢,难道这不是‘四人帮’破坏造成的么?”
  “老是‘四人帮’破坏,‘四人帮’打倒多久了,还赖‘四人帮’?”季虹的声音,“我就不服这个说法。”
  “那你说,你说!因为什么?”施万云明显忍耐着。
  “因为什么?因为咱们自己!哼,你瞧人家日本,盖一座楼,十几层,一个星期就交工,咱们呢?神农街那座楼盖了多久啦?别说盖大楼了,就连咱们门口修的那条地下管道,从十一月初,修了半个月,到现在,土还摊在那儿没人管,这还是在太平街,要是在老百姓的小巷里,堆三年也是它。嗅!这也是‘四人帮’破坏造成的?哼,我看纯粹是中国人的劣根性,越穷越懒,没治!”
  宋凡的声音:“对了,这真是个事,万云,你明天想着和市政工程局说一下,这门口老是这样堆得乱七八糟怎么行,叫他们派人来清理一下。这些人,你不提出来,他就永远不管你。”
  施万云又开口了,声音还是冲着秀虹的,“我看你们这些干部子弟,就是生活上和精神上都太优越了,那些真正住小巷子的群众,倒不像你们这样牢骚满腹,怨天尤人的。”
  “牢骚满腹?我满腹牢骚还没发呢,你就说我调工作这件事,要是在国外,有什么本事做什么差事,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可咱们国家,哼,事儿多了,什么工转干啦,什么跨行业啦,什么调户口啦,什么名额分配啦,想要干成点儿事真是难透了。”
  “行了!我不想听你再发你那点地牢骚了,你自己碰过一点儿不顺利,就对什么都看不惯,都有气,你现在的思想成了什么样子,自己都不清楚!你周围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吹嘘西方资本主义的话你都信,可我跟你讲了那么多正确的道理一点儿也听不进,你还要说什么!”
  施万云动气了。志明和萌萌不由都停下碗筷,不无担心地把注意力投向客厅的方向。
  “算了算了,你爸爸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个晚上,你让他安静一点儿吧。”宋凡是一副息事宁人的语气,“万云,医生木是说过了吗,不要动不动就发火。”
  “我周围是什么人,”季虹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无非是一些朋友来跳跳舞。”
  “你们要跳着迪斯科走到共产主义去吗?”施万云的火却按捺不住了,“那几个男人,留那么长的头发,像什么?你要跳出去跳,我的家里不允许这种假洋鬼子进来!”
  “人家舞蹈演员,都留那么长头发,妈,你瞧爸爸,简直不让我说话了。”
  “哎呀,你们都吵个什么?虹虹,爸爸也是对你负责嘛,那些男的留那么长的头发是不好,还留着小胡子,完全是追求资产阶级那一套,我看着也不顺眼,总带到家里来跳舞对爸爸在外面该是什么影响呢?你们从来不考虑的。”
  “哼,”季虹还是有点嘟嘟嚷嚷,“美国人日本人也留长头发,不也搞得挺富吗”
  “虹虹,算了,少说两句行不行?那是资本主义嘛”
  “咱们倒是社会主义,可搞了几十年还那么穷。”
  “咪!”是茶杯重重地扣在桌子上的声音,连周志明和萌萌都吓了一跳。
  “出去!你简直不像我的女儿,木像一个共产党员的后代!”施万云终于爆发了,“你们是从蜜罐子里长出来的,以为自己天生就该享福,你们见过中国过去是什么样吗?见过帝国主义杀中国人吗?我们死了多少人才打出社会主义,死了多少人!光攻四平,就死了多少人!打出了社会主义,是为了给你们随便骂的吗?你们这些娃娃,竟然对毛主席也指手划脚,有什么资格!滚出去!”
  客厅的门砰的一声,一阵咯咯的脚步在走廊穿过,接着,季虹的房门撒气般地狠狠摔了一下。客厅里,宋凡卿卿咕咕地埋怨着,一会儿,全都静了下来。
  “哼哼,”施肖萌的鼻子里很勉强地笑了两声,然后端起饭碗,“没事儿,我爸爸就这样儿,老头们对现在的年轻人总是理解不了,动不动就拿旧社会比。”
  周志明闷头吃饭,心里面沉甸甸的。在感情上,当然,也在道理上,他是不接受季虹的观点的,季虹放这种“厥词”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他并不像头一次听见时那么难受,似乎“久闻不知其臭”了。此刻心里的沉重,大半倒是为施伯伯刚才的激动而来的。他能理解他的激动,但对他批评季虹的角度却多少觉得有点简单和陈;日。他觉得季虹对自己的生活道路已经有了相当固定的和具体的看法,远非一两句道理所能改变,如果一味拿她已经幻灭的那些理想信念来说教,只能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适得其反而已。周志明自己也说不出,如果一个人对所有的大道理,革命的信念和原则都已经感到苍白乏味了,那么该用什么来使她警醒和服气呢?他说不出,也许,也许,只有历史吧
  他很想把这些话同萌萌交流交流,话至嘴边又止住了口。萌萌最近埋头功课,政治思想方面的事儿不去多想多看,跟着她那些同学人云亦云,他和她一谈起来,每每不投机。特别是他自己还没有搞懂或者找到答案的问题,他现在就避免和萌萌谈,萌萌很任性,免得不快。
  所以他只是低声地对她咕喀了一句:“你姐姐是不对。”
  “社会上本来就有很多阴暗面嘛,咱们国家有的方面就是没搞好,还不让人发发牢骚?发牢骚也是忧国忧民,我们大学里的同学也净发牢骚。”
  “发牢骚看怎么个发法儿,我也发,可你姐姐,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吧,她有点,怎么说呢,我说是有点自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不能触犯,也不能委屈,真的,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就是有这个感觉。你姐姐有好多优点,我承认,但一个老是觉得个人利益得木到满足的人,看事物的眼光大概会变得越来越明暗的。”
  “我不懂什么叫阴暗,你就说那条破管子吧,从十一月初就开始修,到你来的那天才修完,足有半个月天天回家都得跳沟,晚上沟边还支个二百瓦的大灯泡,照得你一宿睡不着觉,连江伯伯那些天都跑市委招待所过夜去了。到现在,废止还不给清,就冲市政工程队这帮官商老爷,谁没个意见呐,发发牢骚就是个人主义,自私,眼光阴暗产‘萌萌笑了一下,”我看你才阴暗呢,你这职业习惯就老是把别人看得那么坏。“
  “你说的和我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算了算了。”他觉得还是不该在背后多说季虹的坏话,所以没再恋战,闷着声往嘴里扒着饭。突然,他的筷子一停,霍然抬眼,“你说什么?咱们门口的地下管道是夜里施工的?”
  “可不是吗,等你白天上班了,他们也回去睡觉了,你下班休息了,他们又来了,把我们给气坏了!”
  “原来是这样!”他扔下饭碗,猛地站起来,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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