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皇帝 作者刘德贵-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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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睡得甜甜的,就没叫你。”说罢端过一碗汤道:“这是燕窝粥,早晨吃了,滋补身体的,快喝了吧。”
永琰接过碗,心里充满了甜蜜。
02
永琰沉浸在新婚的欢乐里,可是他的生母魏氏却病倒了。永琰新婚,她过于激动,过于劳累,又受了点风寒。起初她觉得自己有时发热,有时发冷,认为并不是什么大病,何况在儿子新婚的喜庆日子里,她不忍扫大家的兴,于是就把病情瞒了起来,装成没事一般。谁知道旬余过去之后,她只觉得自己时常头晕目眩,有时眼前发黑,知道得了大病,才让清太医诊治。永琰和喜塔腊氏得悉母亲得病,早晚守候侍奉,尽心尽意。特别是喜塔腊氏,更是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婆母。可是魏氏的病却不见好转,竟日日加深。乾隆帝也心急起来,谕令大医会诊。太医们都说娘娘的心里曾经受过大喜大悲,大悲大喜,积郁日久,待时而发。遇到儿子娶妻,是自己一生中最得意的事,过去积郁于心中各种情感一时迸发,使身体虚弱阴亏阳损,恰遇邪气袭浸,造成今日忽热忽冷之病。若是及时延医极是好治,但现在已是病入膏盲,无可奈何了。
四十年正月,令皇贵妃魏氏去世,年龄四十九,溢“令懿”。临终之前,魏氏对儿子说:“母亲有两件事耿耿于怀:一件是对你弟弟永璘放心不下,你要对他勤加训导;另一件是我瞑目之后,你要抽时间找个机会把我保存下来的头发埋在苏州香雪海的山岭上。”说到这里,她望着福安道:“最好和福安一起去。——儿啊,娘看你为人中正,勤勉简约,现在又娶了个好福晋,我死也无憾了。”
喜塔腊氏用女人的全部柔情抚慰着永琰失母的哀痛,丧期过后,永琰又回到上书房。
上书房里,永琰又换了个新师傅,一个对永琰的一生都发生了深刻影响的师傅——朱珪朱石君。
朱珪,字石君,顺天大兴人,先世居萧山。年少时随大学士朱轼研读经书,与哥哥朱筠一同乡试得中,并负时誉。乾隆十三年中进土,时年仅十八岁。乾隆帝极赏识他的才学,累迁其官,三十二年补湖北按察使,后又到山西代理巡抚一职,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朱珪对现实陷入深思,对现实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朱珪接到朝廷让他到山西代理巡抚的旨意,便从湖北直奔山西就任。走到半道,闻知山西运城连天大雨,沟河倒灌,遍地水深数尺,百姓四处逃奔,流离失所。于是朱珪便不往太原,舍弃了车马,直往运城而去。接近县境,见村庄淹没,庄稼地成为一片湖泊。朱珪一行找了船筏,组织救出被大水围困的百姓。其时,赢弱者已死去大半,丁壮也时时被大水冲走,朱珪忙亲自与百姓一起疏通水道。百姓见巡抚到来,亲自救助他们,心里安定了许多。数日间,上万民工集结起来,水势得已控制,大水得以疏泄。可是百姓村村被淹,多数房屋残破倒塌,牲畜多被冲走,粮食几乎不剩,若不及时解决吃住问题,运城一县将会出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朱珪急忙到了县城,令运城县开仓放粮,开库放银。县令听说新任巡抚来到,早已六神无主,现在又叫他放粮放银,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说:“就办,就办。”但哪里能拿出一两银子,哪里能弄出一粒粮食。
朱珪叫来运城县令道:“现在饥民遍地,到处是断瓦残垣,形势万分急迫,本官命你开府赈济,你却迟迟不动,这是为何?”县令见掩饰不过去,只得到:“请抚台大人治小人之罪,本县府库,已亏空多年,实在是拿不出什么东西。”朱珪大怒,立刻要上报朝廷治他死罪,但转念一想,现在灾民为蚁,形势如此急迫,若再不放粮发物,必致不可想像的后果。这县令在此多年,其贪污搜刮的钱财必然不少,何不如此如此。于是道:“运城县,本官本想治你死罪,抄籍你全家,但现在给你一条生路,你若在五天之内补齐你任内库仑所缺,本官就把你放过既往不咎;亏空之事再也不提;你若凑不齐,你自己也知道是什么罪过。”
县令吐出家中赃物,又东挪西借,总算有了一笔可观的粮食财物,但离他的亏空数额相差甚远。朱珪见从他身上再也榨不出什么东西,便把他已缴出的放给灾民。这时,其他地区的援助物资也已拨到,朱硅便即刻命令行役枷上县令,抄没了他全家,表奏朝廷。可怜这个县令,一生的积蓄全放给了灾民不算,自己只落了个斩首和妻女被卖,家人流放。
运城百姓拍手称快,可太原城内的官老爷们早已慌成一团。布政使毕沉忙令各府县尽快把库仑的亏空补上,他自己也如昏了头的苍蝇,四处乱窜,求商人,拜大户,忙乎了一个多月,山西省府库依然亏空许多。此时毕沅眼见纸包不住火,忙向朝廷表奏道:“个别州县欺瞒省府,私自吞占挪用公款公粮,本官不察,有失职之罪,请朝廷处置。”
朱珪不动声色地让他们忙于补充库仓亏空,正准备把山西省情况上报朝廷,没料到毕沅竟抢先一步,引咎自责。这一招果然灵验,躲过了朱珪的弹劾。可是即便如此,朱珪也早已成了毕沅的眼中钉肉中刺。毕沅想:“朱珪如果在山西不走,由代理巡抚转为实任,我岂不成了穷光蛋。况且我这屁股上尽是屎,他在这里长久了,难免不闻出臭味来不行,我总得想个法子,把他打发走了才是。”
一天,朱珪急忙叫华沅来见,毕沅心惊肉跳来到朱珪值室,道:“大人召见,不知何事。”说时,毕沅头上汗珠直冒,只等朱珪揭他。哪知朱珪见他到来,急忙站起直到毕沅面前道:“家中急信,老母病重,令我速回,可我囊中空空,竟无路费,何况老母又重病,我想借你二百两银子,日后再还,行吗?”
毕沅马上浑身畅快了许多,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禁暗暗地嗤笑:“我总以为没有不吃腥的猫儿,没有不舔屎的狗——只是你这朱珪也太差劲了,装模作样这么多日,裤裆里安扫帚,装什么大尾巴狼!”毕沅这样想时,把头仰起,笑眯眯地擦着汗,道:“属下这就想办法。”
朱珪道:“越快越好,刻不容缓。”
毕沅道:“朱大人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心想:“哪有这样勒索属下的,迫不及待,看样子是装样子装得太长了,太穷了!”
不一会儿,毕沅拿回一千两白银,放在朱珪面前道:“世伯母贵恙,我无以为敬,请巡抚大人收下。”
朱珪把借条递与毕沅道:“这是二百两银子的借据。”
毕沅道:“好说,好说。”那眼光把朱珪看得更低了。
朱挂一提银袋,吃惊道:“我借二百两银子,怎么竟有这么多?”
毕沅心道:“这个老狐狸,到了这个份上,还装模作样。”于是说:“这个——是在下孝敬伯母的。”说时,把借条放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朱珪看他的那种表情,心里明白过来,一拍桌子,大怒道:“你这不是向我行贿吗!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小瞧人了!”
毕沅正盘算着以后如何与这位大人相处,猛地里见朱珪发这样大的火,细看朱珪脸色举动,不像是作样子,心里不由一惊,但表面上却十分镇定,反道:“你我同署为官,日日见面,彼此如亲兄弟一般;兄弟听说世伯母病重,又见你急成这个样子,想你家里必定窘困,便多给了你些银两,这实是愚弟一片诚心,你怎能以怨报德到如此地步!”
朱珪被他抢白几句,一时竟没有话驳他,便道:“果真如此,愚兄领老弟的情了,只是这银子,二百两足矣,且老弟一定要收下借条。”
毕沅道:“这世界竟然变得如此不可捉摸,人与人之间竟有这样大的疑心,同事之间借点银子还要借条——好吧,我就收下你的借条。”
毕沅,字忀蘅,是江南镇洋人,乾隆十八年中举,授内阁中书,充军机亲京,二十五年中状元,以后屡迁至山西布政使。这个乾隆的得意门生在掌握一省的钱粮财政大权后没有多久,便被下面各州县拉下了水,与他们吃在一处贪在一起。不几年,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落入腰包,这位状元郎特别喜爱珍玩字画,有多少藏人家中更是不知其数。
毕沅见朱珪真个是不吃腥的猫不舔屎的狗,足智多谋的状元郎不免也有些慌张,便想:“这个‘猪’,他自己是穷光蛋,难道还要连累我们也跟着喝那清汤寡水?”几天后,他找到了按察使和几个知府县令商量计策。没多久,他们各写了一个奏折弹劾朱珪,朱珪的罪名是:“终日只知读书,于地方事无整顿。”随着奏折,毕沅又派一位心腹带着四万两白银和一些珍玩去京城中打点,毕沅特别交待:“京中最关键的人物是和砷,最好把东西亲自交到和种校裟苋绱耍虑榫桶斐闪恕!薄
朱珪在家奉母治病,一个月后,见母病已痊,还要回任,忽然朝廷诏书来到,谕令他回京听命,山西巡抚一职,暂由布政使毕沅署理。
朱珪大惊之余,细细地思考着这件事,出乎意料之外也人乎情理之中,这一定是毕沉在京城中使了手脚。
朱珪经过此次事件以后,苦思冥想,思忖着朝中大事,回首走过的道路,求索着未来的前途。想皇上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宏图大志,老年的皇上只认为天下安定,做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业,渐渐地贪图享乐,终日夸示宏伟,和镀渌茫找娴贸瑁灾录樾暗钡溃糁胃埽拔鄞陨俑妹呕ハ喙唇幔鞅子健O胂胱约旱耐旅派幸惭け油常阆荩芤研纬善颍纬闪松缁岽蠡肌V飓曄耄幸灿腥酥傅髡庑┦北祝嵌荚獾交噬铣庠穑艿胶瞳|打击。皇上不是不反腐败治贪污,可是对身边的大贪污犯却视而不见,怎能杀住腐败的风气?如今,朝中的勋贵权臣都不再敢进言,哪里还能更张现实?朱珪想,自己对这腐败霉变之世,绝对是无可奈何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不识时务,历史上有多少不识时务的人身遭横祸:伍于悬头,比干菹醢,屈原流放,岳飞服毒——而这些献身对时事却没有一点补益。
难道就没有希望了?若有希望,希望在哪里?
朱珪安顿好家中事务,奉旨回京,走在路上,萦绕在他脑际的只有一个问题:希望在哪里?经过多日的思考,朱珪的心头猛然一亮,他看到了希望——希望只能在未来的皇上身上。
那么未来的皇上又会是谁呢?
近日有人议论皇上“贪恋禄位、不肯立储,”皇上向天下宣布他已于三十八年冬选立皇储,并云:“此事吴吴苍天可证。”朱珪回想着乾隆三十八年冬天的事情,是年冬至南郊大祀,大祀当天,乾隆帝即命十四岁的永琰代祀东陵。往往祀东陵者即为储君,这岂不是已暗示将祖宗基业托付于永琰?朱珪又细细地把现在还活着的皇子—一分析。越分析,他的看法越坚定:宫内宫外,数永琰名声最好,何况其母魏氏,又是乾隆晚年的宠妃,位在后宫第一,储君非永琰莫属!
既然永琰是储君,则希望就在永琰身上,要想方设法接近他。可是清制绝不准皇子接近大臣,接近便要受到严惩。那么接近皇子的唯一途径就是做他们的老师了。朱珪决定:自己要做上书房的师傅。目标既定,朱硅便想了许多的法子谋得这个位置。
到了京城以后,朱珪首先投皇上所好,与皇上作诗唱和。乾隆帝每日每事必诗,这是天下共知的。朱珪便天天把皇上的诗收集起来,和之以献皇上。皇上大喜,渐渐地与他翰墨往来,初时寥寥,后来频繁不绝。
朱珪又把乾隆的诗文全都搜集起来,把它们分门别类编排成部函,又加注释按语,评论皇上的诗盖过三曹,比肩李杜。乾隆帝最喜作诗,说自己“伊余有结习,对时耿属啄”,“笑予结习未忘诗”,“平生生习最于诗”。既然作诗已成“习”,便颇视自己诗作高妙,而朱硅又精当地指出其高妙之处、绝伦所在,乾隆越加以为自己的诗作无论是格调意境还是炼字琢句,都是无人企及的。
朱珪还嫌不够,便把乾隆的《御制说经古文》拿来,详加解释阐发,从思想内蕴到篇章字句,无不涉及。阐释评说之后,又写了一篇《后跋》,《后跋》总结了皇上论著的四大特点:
“改正了千古以来人们对古文经典的误解与讹传;阐发宣扬了古代各种经典中从来未被揭示出来意蕴精髓;明断了千百年来未定的疑案,解答了先哲今儒历代学者穷心解释而又解释不通的疑惑。”
乾隆看罢朱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