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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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到这两人的下落,方能与金面佛相见,洗刷自己的冤枉。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访查数年,终于得知二人确息。胡
夫人这时已怀了孕,她是江南人,临到生育之时,忽然思乡
之情深切。胡大爷体贴夫人,便陪了她南下。行到唐官屯,他
先与范田二人动上了手,后来又遇到金面佛。胡大爷命阎基
去跟他说,待胡大爷送夫人回归故乡之后,可亲自带他去迎
回父亲尸首,他父亲如何死法,一看便知。只是苗田这两位
上辈死得太也不够体面,胡大爷不便当面述说,只好领他们
亲自去看。
“第三件事,则是关涉到闯王的那柄军刀了。这柄军刀之
中藏着一个极大的宝藏,黄金白银不必说,奇珍异宝也是不
计其数。”
众人大奇,心想这柄军刀之中连一只小元宝也藏不下,说
什么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只听平阿四道:“那天晚上,胡大爷跟阎基说了这回事的
缘由。众位一听,那就毫不奇怪。
“闯王破了北京之后,明朝的皇亲国戚、大臣大将尽数投
降。这些人无不家资豪富,国王部下的将领逼他们献出金银
珠宝赎命。数日之间,财宝山积,哪里数得清了。后来闯王
退出北京,派了亲信将领,押着财宝去藏在一个极稳妥的所
在,以便将来卷土重来之时作为军饷。他将藏宝的所在绘成
一图,而看图寻宝的关键,却置在军刀之中。九宫山兵败逃
亡,闯王将宝藏之图与军刀都交给了飞天狐狸。后来飞天狐
狸被杀,一图一刀落入三位义弟手中,但不久又被飞天狐狸
的儿子夺去。
“百年来辗转争夺,终于军刀由天龙门田氏掌管,藏宝之
图却由苗家家传。只是苗田两家不知其中有这样一个大秘密,
是以没去发掘宝藏。这秘密由胡家世代相传,可是姓胡的没
军刀地图,自也无法找到宝藏。
“胡大爷将这事告知金面佛,请他去掘出宝藏,救济天下
穷人,甚而用这笔大财宝来大举起事,驱逐满人出关,还我
汉家河山。
“胡大爷所说这三件事,没一件不是关系极大。金面佛得
知之后,何以仍来找他比武,非拚个你死我活不可,胡大爷
直到临死,仍是不解。只怕金面佛枉称大侠,是非曲直,却
也辨不明白;又或因这三件事说来都是耸人听闻,太过不合
情理,金面佛一件都不相信,亦未可知。”说到这里,不禁长
长叹了一口气。
陶百岁一直在旁倾听,默不作声,此时忽然插口道:“金
面佛何以仍要找胡一刀比武,其中原因我却明白。此事暂且
不说。我问你,你到这山峰上来干什么?”这正是众人心中欲
问之事。
只听平阿四凛然道:“我是为胡大爷报仇来的。”陶百岁
道:“报仇?找谁报仇?”平阿四冷笑一声,道:“找害死胡大
爷的人。”
苗若兰脸色苍白,低声道:“你要找我爹爹吗?”平阿四
道:“害死胡大爷的不是金面佛,是从前叫做跌打医生阎基、
现下出了家做和尚、叫作宝树的那人。”众人大为奇怪,均想:
“胡一刀怎会是宝树害死的?”
宝树长身站起,哈哈大笑,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来杀
我。快动手吧!”平阿四道:“我早已动了手,从今天算起,管
教你活不过七日七夜。”
众人一惊,均想不知他怎样暗中下了毒手?宝树不禁暗
暗心惊,嘴上却硬,骂道:“凭你这点臭本事,也能算计于我?”
平阿四厉声道:“不但是你,这山峰上男女老幼,个个活不过
七日七晚!”
众人都是一惊,或愕然离座,或瞪目欠身。各人自上雪
峰之后,一直心神不安,平阿四此言虽似荒诞不经,但此时
听来,无不为之耸然动容。
宝树厉声道:“你在茶水点心中下了毒药么?”平阿四冷
然道:“若是叫你中毒,死得太快,岂能如此便宜?我要叫你
慢慢饿死。”曹云奇、陶百岁、郑三娘等一齐叫道:“饿死?”
平阿四不动声色,道:“不错!这峰上本有十日之粮,现
下却一日也没有了,都给我倒下山峰去了。”
众人惊叫声中,宝树突施擒拿手抓住了他左臂。平阿四
右臂早断,毫不抗拒,只是微微冷笑。曹云奇与周云阳伸臂
握拳,站在他的身前,只要他微有动武之意,立即发拳殴击。
于管家急奔入内,过了片刻,回到大厅,脸色苍白,颤
声道:“庄子里的粮食、牛肉羊肉、鸡鸭、蔬菜,果真果
真是一古脑儿,都都给这厮倒下了山峰。”
只听砰的一响,曹云奇一拳打在平阿四的胸口。这一拳
劲力好大,平阿四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但脸上仍是微
微冷笑,竟无半点惧色。
宝树道:“粮仓和厨房里都没人么?”于管家道:“有三个
干粗活的,都教这厮给绑了。唉,先前那两个小鬼在厅上闹
事,大伙儿都出来观看,谁知是那雪山飞狐的调虎离山之计。
苗姑娘,我们只道这厮是您带来的下人。”苗若兰摇头道:
“不是。我却当他是庄上的管家。”宝树道:“吃的东西一点都
没留下么?”于管家惨然摇头。
曹云奇举起拳头,又要一拳打去。苗若兰道:“且慢,曹
大爷,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曹云奇愕然不解,拳头举在半空,
却不落下。苗若兰道:“他抱着我爹爹的名号,我说过谁也不
许伤他。”曹云奇道:“咱们大伙儿性命都要送在他手里,你
你怎么”
苗若兰摇头道:“死活是一回事,说过的话,可总得算数。
这人把峰上的粮食都抛了下去,大家固然要饿死,他自己可
也活不成。一个人拚着性命不要来做一件事,总有重大之极
的原因。宝树大师,曹大爷,生死有命,着急也是没用。且
听他说说,到底咱们是否当真该死。”她这番话说得心平气和,
但不知怎的,却有一股极大力量,竟说得宝树放开了平阿四
的手臂,曹云奇也自气鼓鼓的归座。
苗若兰道:“平爷,你要让大伙儿一齐饿死,这中间的原
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你是为胡一刀伯伯报仇,是不是?”
平阿四道:“你称我平爷可不敢当。我这一生之中,只有
称别人做爷的份儿,可没福气受人家这么称呼。苗姑娘,当
年胡大爷给我银子,救了我一家三口性命,我自是感激万分。
可是有一件事我是同样的感激。你道是什么事?人人叫我癞
痢头阿四,轻我贱我,胡大爷却叫我‘小兄弟’,一定要我叫
他大哥。我平阿四一生受人呼来喝去,胡大爷却跟我说,世
人并无高低,在老天爷眼中看来,人人都是一般。我听了这
番话,就似一个盲了十几年眼的瞎子,忽然间见到了光明。我
遇到胡大爷只不过一天,心中就将他当作了亲人,敬他爱他,
便如是我亲生爹娘一般。
“胡大爷和金面佛接连斗了几天,始终不分胜败,我自然
很为胡大爷担心。到最后一天相斗,胡大爷受了毒刀之伤而
死。胡夫人也自杀殉夫,那情形正如苗姑娘所说。我亲眼目
睹,当时情景,决不会忘了半点。阎大夫,那天你左手挽了
药箱,背上包裹中装着十多锭大银,是也不是?那天你穿着
青布面的老羊皮袍,头上戴一顶穿窟窿的烟黄毡帽,是也不
是?”
宝树铁青着脸,拿着念珠的右手微微颤动,双目瞪视,一
言不发。
平阿四又道:“早一日晚上,胡大爷和金面佛同榻长谈,
阎大夫在窗外偷听,后来给金面佛隔窗打了一拳,只打得眼
青鼻肿,满脸流血。他说他挨打之后,就去睡了。可是,我
瞧见他在睡觉之前,还做了一件事。胡大爷与金面佛同房而
睡,两人光明磊落,把兵刃都放在大厅之中。阎大夫从药箱
里取出一盒药膏,悄悄去涂在两人的刀剑之上。那时候我还
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毫不懂事,一点也没知他是在暗使诡计,
直至胡大爷受伤中毒,我才想到阎大夫在两人兵刃上都涂了
毒药,他是盼望苗胡二人同归于尽。唉,阎大夫啊阎大夫,你
当真是好毒的心肠啊!
“他要金面佛死,自然是为了报那一击之恨。可是胡大爷
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干么在金面佛的剑上也要涂上
毒药?我当时不明白,后来年纪大了,才猜到了他的心意。哼,
此人原来是为了图谋胡大爷那只铁盒。
“阎大夫说他不知那铁盒中装着何物,那是说谎。他是知
道的。胡大爷将铁盒交给夫人之时,把盒中各物一起倒在桌
上,满桌耀眼生光,都是珍珠宝物。胡大爷说道:‘妹子,你
一身本事,但有所需,贪官土豪家中的金银,自是手到拿来。
只是出手多了,难免有差失之日,我我’夫人道:
‘大哥放心。你若有不测,我一心一意抚养孩子,这些珠宝慢
慢变卖,也尽够母子俩使一辈子的了。我不再跟人动刀动枪。
也不再施展空空妙手如何?’
“胡大爷大笑叫好,拿起一本书来,说道:‘这一本拳经
刀谱,是我高祖亲手所书。’夫人接过了,笑道:‘好啊,飞
天狐狸一身的本事都写在这里。你瞒得好稳啊,连我也不让
知道。’胡大爷笑道:‘我祖宗遗训是传子不传女,传侄不传
妻,这才叫作胡家刀法啊。’夫人笑道:‘待孩子识了字,让
他自看,我决不偷学就是。’胡大爷叹了口气,将各物都收入
铁盒,再将盒子放在夫人枕头底下。
“后来我见夫人一死,急忙奔到她房中,哪知阎大夫已先
进了房。我心中怦怦乱跳,忙躲在门后,只见阎大夫左手抱
着孩子,右手从枕头底下取出铁盒,依照胡大爷先前开盒的
法子,在盒子四角掀了三掀,又在盒底一按,盒盖便弹了开
来。他取出珍珠宝物把玩,馋涎都掉了下来,将孩子往地下
一放,又从盒里取出拳经刀谱来翻看。孩子没人抱了,放声
大哭。阎大夫怕人听见,随手在炕上拉过棉被,将孩子没头
没脑的罩住。
“我大吃一惊,心想时候一长,孩子不闷死才怪,念及胡
大爷待我的好处,非要抢救孩子出来不可。只是我年纪小,又
不会武艺,决不是阎大夫的对手,只见门边倚着一根大门闩,
当下悄悄提在手里,蹑手蹑脚走到他的身后,在他后脑上猛
力打了一棍。
“这一下我是出尽了平生之力,阎大夫没提防,哼也没哼
一声,便俯身跌倒,珠宝摔得满地。我忙揭开棉被,抱起孩
子,心想这里个个都是胡大爷的仇人,得将孩子抱回家去,给
我妈抚养。我知道那本拳经刀谱干系重大,不能落在旁人手
中,当下到阎大夫手中去拿。哪知他晕去时牢牢握着,我心
慌意乱,用力一夺,竟将拳经刀谱的前面两页撕了下来,留
在他的手中。只听得门外人声喧哗,苗大侠在找孩子,我顾
不到旁的,抱了孩子溜出后门,要逃回家去。“从那时起直到
今日,我没再见阎大夫的面,岂知他竟会做了和尚。是不是
他自觉罪孽深重,因而出家忏悔呢?他偷得了拳经的前面两
页,居然练成一身武艺,扬名江湖。他只道这世上再没人知
道他的来历,想不到当日脑后打他一门闩那人,现在还好好
活着。阎大夫,你转过身来,让大伙儿瞧瞧你脑后的那块伤
疤,这是当年一个灶下烧火小厮一门闩打的啊。”
宝树缓缓站起身来。众人屏息以观,心想他势必出手,立
时要了平阿四的性命。哪知他只念了两声“阿弥陀佛”,伸手
摸了摸后脑,又坐回椅上,说道:“二十七年来,我一直不知
是谁在我后脑打了这一记冷棍,老是纳闷。这个疑团,今日
总算揭破了。”众人万料不到他竟会直承此事,都是大感诧异。
苗若兰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呢?后来他怎样了?”
平阿四道:“我抱着孩子溜出后门,只奔了数步,身后有
人叫道:‘喂,小癞痢,把孩子抱回来!’我不理会,奔得更
快。那人咒骂几句,赶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就要抢夺孩
子。我急了,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只咬得他满手背都是
血”
曹云奇突然冲口而出:“是我师父!”田青文横了他一眼。
曹云奇好生后悔,但话已出口,难以收回,见众人都望着自
己,心中甚是不安。
平阿四道:“不错,是田归农田相公。他手背上一直留下
牙齿咬的伤痕。我猜他也不会跟你们说是谁咬的,更不会说
为了什么才给咬的。”
田青文、阮士中、曹云奇、周云阳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都想田归农手背上齿痕甚深,果然从来不曾说起过原因。
平阿四又道:“我这一咬是拚了性命,田相公武功虽高,
只怕也痛得难当。他拔出剑来,在我脸上砍了一剑,又一剑
将我的手臂卸了下来。他盛怒之下,飞起一脚,将我踢入河
中。我一臂虽断,另一臂却仍牢牢抱着那个孩子。”
苗若兰低低的“啊”了一声。平阿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