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屠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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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做以汉制汉。”国华接口:“咱们汉人的老祖宗们,以往用以夷制夷的老手段对付蛮夷,现在满人转用以汉制汉对付汉人,这不是报应吗?”
“你少胡说八道。”拼命三郎低喝,惊恐地游目四顾。
食厅中酒客众多,人声嘈杂。还好,附近没有岔眼人物,四面几桌酒客,没有人留意他们谈话。
“你想死吗?”拼命三郎苦笑:“你这些话如果被密探听到,将是一场大灾祸。”
“不会那么严重,三哥。”国华满不在乎:“他们来江宁来捉什么人?最近可有人准备造反?”
“听说是路过本地,他们要前往江西。”另一位秃眉大汉表示自己消息灵通:“飞天夜叉这宇内神秘女魔,老家是江西南昌,据说曾经嫁给一个姓丘的人,所以她对江西地面相当熟悉。”
“狂龙这个人,我知道他是亦正亦邪,亦白亦黑的江湖风云人物,他应该是汉人。”下首那位瘦大汉说:“怎么会获得巴图鲁的尊号?”
“他人了旗,汉军旗。”一位留了鼠须的泼皮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兄,只要你能替旗人立功,而且立大功,就有人争取你人汉军旗。比方说,告密合变,平乱从征”
“去他娘的!”一位粗眉大眼的人不悄地咒骂:“汉奸!走狗!”
“不谈这些霉事,。拼命三郎大为不耐:“是非只为多开口;不发牢骚,没人说你是哑巴。喝酒啦!”
“对,喝酒。”国华大笑:“管他娘!今宵有酒今宵醉,那管明朝掉头颅?三哥,敬你一碗,我这里先干为敬,一醉解千愁。”
一阵子轰饮,不久,八个人醉倒了七个。
第二天,王国华病酒,然后是酒后伤风,然后是旧疾复发,然后是
他躺下了,不消三五天,他成了病骨支离,缠绵床席的病鬼。
拼命三郎与手下的一些泼皮,少不了到江心洲去探病,少不了温言安慰。
郑捕头和吴巡捕也抽空也看望他,他只能在床上见客,气色特别差。
一些亲朋好友,也经常来看望他,其中当然有鱼牙子魏老六。
总之,他得了大病的消息,几乎无人不晓。
大病期间,人的气色差,身于虚,面貌难免有点走样,更无法与探病的人多说几句话。因此,不久便不再有人前来打扰他了,大病的人是需要安静调养的。
威武营南来的大员,在江宁逗留了七天,但先遣的人,在抵达江宁的次日便秘密离开的。
风雪漫天,今年的正月风雪似乎特别大。
吴头楚尾第一埠:九江。
据传说,当某一处地方,即将发生严重的天灾人祸的时,当地的老鼠,就会成群结队地逃离,跑个精光。
九江的老鼠,快跑光了。
但跑光的并非是真老鼠,而指地方上的鼠辈。
这些鼠辈是很聪明的,知道该如何逃避灾祸,该如何保护自己。
当然,有些仍然留下来。
留下来必须有留下来的充分理由,比方说:丢不下家业、行动不便、有后顾之忧、被某些事所羁绊
或者,知道跑也跑不掉。
或者,自以为灾祸不会光临自己的头上,祖宗积有可免灾祸的阴德。
江天堤解家,解大爷兴隆,就是属于最后一种鼠辈,他留在九江过太平日子。
他老爹混江龙解长江,是九江大名鼎鼎的黑道大豪,去世已有十年之久,但声威仍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解家的潜势力依然茁壮。
第五章
解兴隆绰号叫五爪蛟,仍然是大江上下黑道朋友的司令人,坐地分赃的爷字号人物。
父是龙子是蚊,似乎子不如父。但蚊如果有五爪,已接近化龙的境界,只要脑袋再多生出加一枝角,岂不就成龙了?
解家的大宅院有十余座楼房,距江天堤其实有两里左右,出人往来平时经过堤后的小街,有事时则越堤以快舟代步。
那些与解家有交情的黑道朋友,尤其是曾经落案的有问题朋友,就是利用小舟黑夜里往来。
当然,如无必要,这些朋友是不会来的。
江风凛冽,呵气成冰。大雪虽止,寒气似乎更浓。江对面的河滩,甚至九流分支的各处岸毗,江水结了一层冰,但堤岸一带因流湍急而无法凝结。
江天堤上黑沉沉,鬼影俱无。
数个黑影从北向南急走,沿堤掠走如飞。
不是从江上来的人,是从府城来的夜行客。
解家的后院门对着两里外的江堤,晚上从这里接近的人,不必打保单,一定是五爪蛟的朋友。要不,就是暗通声气的同道。
这八个黑影不是同道,更不是朋友,也不是从江上乘船来的。
八个人两面一分,藉草木掩身,快速地接近了解家黑沉沉的宅院,像是幽灵幻变。
已经是二更末。
正月里,所有的人都忙得团团转,乐得昏了头,虽说元宵已经闹过,月末是收心工作的时节,但解家依然闹轰轰地。所有的门窗皆关闭得死紧,没有任何光线外泄,因此从外面看,似乎全宅皆在沉睡中。
后院的一座楼房,是五爪蛟的密室,除了几位心腹仆人侍女,其他的人严禁接近。这里,也是他接见与安顿有问题人物的地方。
今晚,楼下的客厅共有五位客人。至于这五位仁兄是否是问题人物,恐怕只有五爪蛟清楚。
五爪蛟天生的尖顶头,前额接规矩刮得光秃秃,从正面看,真像长了一只独角,所以绰号称故而不像龙,绰号由来有因。
另一位仁兄生了一双死鱼眼,和又愚又蠢的厚大鲶鱼嘴。他是五爪故的堂弟,闹江鲁解兴盛。
所有的仆役都被遣走了,门窗紧闭,外面宽阔的庭院里鬼影俱无,警卫们皆远离密室,按规矩,整座楼房四周皆是禁地,不容许有人在附近走动。
八个黑影夜行绝技骇人听闻,无声无息地渗透外围警戒网,如入无人之境,接近了密室。
厅中,暖炉里炭火熊熊,暖流如春。堂上高坐五爪蛟兄弟,下面两侧坐了五位客人,三男两女。
气氛一紧,似乎那两枝烛也并不怎么明亮。
“兄弟曾经远出汗洲,的确找不到任何线索。”一位留了八字胡的中年人沉声说:“赣南没有线索,福建闽西也毫无消息。大爷,不用再费心了,那是白费工夫,赣南山区千峰万峦,有些地方走上百里不见人烟,人往山里一躲,怎么找?”
“必须要找到他。”五爪蛟忧形于色:“找不到,咱信谁也休想安逸。”
“可是”
“不是可是,不许找藉口!”
“大爷”
“一晃眼四个月过去了,咱们出动了数百人手,居然毫无线索,你们是干什么的?”五爪蛟猛拍案桌:“听说,京都方面已经不耐烦,最近可能派人前来坐催,咱们如果不赶快找到雷霆剑范老哥,那就”
大厅门突然响起叩门声,仅轻叩了三下,已足令所有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咦!怎么会有人叩门?”闹江鲁失惊而起。
这时候,不可能有人叩门。
所有的人,皆随身带有兵刃。即使身在秘室,五爪故的分水钩也佩在身上,旦夕不离,做一个坐地分赃的黑道大家,事实上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安逸。
“不对。”五爪蛟倏然而起低叫,已嗅出危险的气息,他的经验是从刀山剑海中硬闯得来的,比任何人都来得敏感。
“砰!”厅门在暴响中大开,沉重结实的门闩和门杠一起折断。
一男一女当门而立,瞥了惊愕失措的七个人一眼,昂然缓步人厅。
不速之客人才一表,男的四十出头,锦袍、玄狐大褂,银珠顶瓜皮帽,后面辫子直垂至腰下。佩了剑,高身材,剑眉虎目,留了小一字胡,气概不凡。
女的穿紫判断外袄,外罩银灰色披风,剑负在肩后,金红色的剑穗相当耀眼。看那美好的五官和薄脂粉的面庞,一看便知是一位年近三十的中年妇人。眼神阴冷凌厉,是属于心狠手辣不好说话的女人,骄傲自负的神情,颇令男人害怕。
“你们”五爪蛟骇然惊呼。
“在下从京都来。”男客人一面说,一面举步往堂上走,目光凝注在五爪蛟的脸上,紧紧捕捉住五爪故的眼神,不理睬下面两侧的五个人。
五爪蛟又是一惊,只感到心往下沉。
“三个月前,我们已经有人到了尊府附近小住。”女不速之客与男同伴并肩而行:“似乎,阁下对湖北武昌方面的要求,并未尽力,好像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是天大的冤枉!”五爪蛟几乎像在哀叫:“你瞧,我这五位弟兄,就是从赣南和闽,披星戴月赶回来禀报消息的。”
“我猜,消息并不好。”男客人站在案前冷冷地说。
“这这这委实查不出线索”
“住口!难道说,雷霆剑范大鹏上天入地了不成?他的基业在江西,他的老根在九江。”
“可是”
“你是唯一与他在此地分庭抗礼的人,他的一举一动,皆瞒不了你五爪蛟解兴隆。你如果不存心敷衍,怎会找不到丝毫线索?你少给我要花招,你分明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哼!”
来客气势汹汹,咄咄逼人。这种夜间密室的举动,本来就是江湖大忌,再加上态度强横,必然会引起主人的反感。
五爪蛟不是善男信女,平时豪霸嘴脸摆得十足,何曾受到如此难受的凌逼?物极必反,乃是情理中事,怒火一冲,顿忘利害。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阁下到底是何来路。”五爪蛟忍无可忍,胆气渐壮:“我五爪蛟解兴隆可以告诉阁下的是,解某与雷霆剑双雄并立,一山不容二虎,有的利害冲突,要不是他的实力比在下强大,在下早就埋葬了他。
“如果有人希望雷霆下地狱见阎王,这个人就是我,所以,在下为了这件事,可说已尽了全力,为公为私,在下都义不容辞。阁下要怪解某敷衍,这是最不公平的事。要向在下问罪,阁下可以去叫当初与在下交涉的人来。”
“他有事分不开身,不能来。”男客人沉声说。
“在下等他。”
“不行,在下要带你去见敝长上。”男客人一口拒绝,不容辩解。
“去见贵长上?贵长上是”
“见面自知。不但你要去。在下还要多带几个人去。这里一共有七个人”
“岂有此理”留八字胡道的人怪叫:“你们未免欺人太甚哎”
最后一声惊叫声中,踉跄急退,左耳轮突然脱体坠地,鲜血迸流。
女客人跨前两步,莲足一挑,坠地的耳轮应脚而飞,趴一声砸入对方的大嘴中,门牙立即折断了四颗,鲜血随即溢流出口外。
“小小的警告,记住了。”女客人悦耳的语音飞扬,锐利的眼神更为阴森。
没有人知道女客人用何种兵刃,把留八字胡大汉的左耳弄掉的。
就任用足挑耳砸掉四门牙的劲道与技巧,就足以令五爪蛟几个人心胆俱寒。
“我给你拼了?”断了门牙的大汉含湖地吼叫,左手一扬,电茫破空而飞,接着急冲而上,手斧来一记吴刚伐桂,要想把女客人劈成两段。
斧又沉又猛,暗器更是迅疾绝伦,相距仅丈余,凭大汉的身手,决无失手的可能。
可是,不但失手了,而且送掉了老命。
女客人藏在披风内的纤手一掀皮风,左手一伸,电茫入手,是一枚精亮的飞鱼刺。
女客人的右手也同时伸出,捉指疾弹,锐风破空声入耳,大汉的眉心已出现一个豆大的血孔。同时侧跨一步,手斧下劈落空,大汉也随势前冲,下仆砰一声像是倒了一座山。
“咱们拼了!”有两个同声厉吼。
狗急跳墙,这些仁兄都是江湖亡命,逼急了,愤怒迷失了灵智,情急拼命顿忘利害。
“砰嘭!”两厢的门被人击毁,人影抢出。
厅门外,也人影骤现,眨眼间便进来了四个穿裘着锦的人。
八个人,在厅中形成合围,快极。
八比六,五爪蛟知道大事去矣!
“不要枉送性命!”五爪蛟狂叫,及时制止众爪牙扑出拼命。
男客人身形倏隐倏现,现身时人已贴近五爪蛟面面相对,不知何时剑已出鞘,锋尖点大五爪蛟的咽喉下。
五爪蛟六个人,谁也没看清男客人是如何移动的,只惊得浑身发冷,冷得不住发抖。
“你总算识时务。”男客人冷冷地说,若无其事地收敛入鞘:“解兴隆,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凭你这点点身手道行,想反抗不啻插标卖首,哼!”
“叭叭叭叭”两位中年人双手齐扬,把先前吼叫拼了的两个人,每人四耳光打得晕头转向,缴了两人的兵刃丢得远远地。
“带走!”一位鹰目炯炯,腰悬金背刀的中年人沉喝,显然是这群不速之客的主事人。
城南甘棠湖畔的圆光寺左邻不远,那几户人家都是吃水饭的船户,当家的人经常一出门就是一两个月,留在家中的人非老即少。
但他们生活得很平静自在,过着并不富裕但相当充实的生活,替渔家编织渔具,或者接些织布刺绣等红,一方面赚些银子做私蓄,一方面使自己忙碌免去是非;人如果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