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影断魂劫-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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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晓刺客之事,我此时再来卖弄,倒显不得新鲜了。好在他们还没查出王爷去向。”
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面颊,整顿衣冠,步入内室。看到沈世韵躺在床上,双眼合拢,柳叶眉轻蹙,花瓣似的嘴唇微微抿起,连假作昏迷也是一副娇怯怯的样子,堪称我见犹怜。身上盖一条水蓝色锦缎薄被,材质足显贵重。贞莹重重哼了一声,道:“眼下没有外人,别装了,我有话对你说。”沈世韵“甜睡”不应,睫毛亦不眨动。贞莹提高声音道:“你听到没有?起来啊!”沈世韵仍是给她来个无知无觉。贞莹大怒,就想掀开她被子,将她从床上揪起来,终究顾念仪态,勉力克制,站在她床边叉手骂道:“你以为装晕不理,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少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你心里在得意。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妄想母凭子归,一步登天。皇家立太子不是小事,你这种出身卑微的女人,连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是肮脏低贱的,绝不容玷污了皇族血统。你能当上皇妃,是老天爷打了个盹,他醒了,你也该醒了。现在怀的孩子,天生男为奴、女为娼。不如早作打算,生了男的就直接送去净身当太监,生了女的就卖进妓院接客当婊子,一个是绝子绝孙,一个是浪荡子孙满天飞”她自认为已经骂得够毒,定能激得沈世韵自行醒转,孰料骂得口干舌燥,仍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丝波澜。定了定心,暗忖:“死蹄子不会生气,不来跟我回嘴对骂。我要想从心理上击垮她,还得利用手里的新筹码。”转身走开,在桌旁圆凳上坐定,一手旋转茶杯,欣赏着杯壁上的花纹,一边拖长了声音道:“真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撞见了鬼,本宫刚才从西华门那边过来,你道我看见的是谁?竟是豫亲王在同一个美貌女子说话,他们还商量着要去哎,一时半会,倒也想不起来。我知道有人关心王爷动向,派太监侍卫宫女全体出动,从早到晚紧盯不怠,还是给跟丢了”
她说完这段话,沈世韵倏然从床上坐起,挥手拨开纱帘,走到贞莹身后。贞莹心里得意,扶住茶杯底座,另一只手提起茶壶,缓慢提起,做倒茶之状,并不回头,微笑道:“怎么,你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不准备装晕糊弄人了?啊哟,韵妃娘娘身子还没好,怎地就起来了,快回床上躺着歇息。”她总被沈世韵说话时的悠闲腔调气个半死,此番自己模仿,反觉说不出的畅快。沈世韵哼了一声,道:“沉不住气的,好像一直是你才对罢?假你之手以自损,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我先毁你名声,再略使几招激将法,果能如我所愿。还有刚才,那是觉得你说话难听,不想同你一般见识。睡便是睡了,有什么可装的?即是闭目养神,也属自由。你徒然扰人清梦,给我出去。”贞莹冷笑道:“清梦?是春梦罢?可惜你一场春梦发的时机不大对头,当时豫亲王到吟雪宫来找皇上,亲口对他说过来日打算及去向。你派了一群奴才探听无果,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我没装腔作势、假扮昏迷,待在殿上听得一清二楚,这叫作‘得来全不费功夫’。”
沈世韵心里一动,她落水是挺而走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其后当真昏迷了一段时间,贞莹说来胸有成竹,不似编造,又想到太监回报王爷曾独自出府,极可能真有其事。表面仍做不屑,冷笑道:“本宫为何要惦记王爷去向?你若是以为我详知宫中各人情形,忒也抬举我了。”贞莹道:“你也别掩饰啦,我又没误会你们什么。这样好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也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这够公平罢?上次扮作侍卫,想杀你的那个刺客,分明没有死,你干么包庇她?”沈世韵道:“这问题够无聊的。那刺客想杀我,我还要包庇她,难道本宫很愿意找死不成?那末自己拿刀抹脖子便是,岂非省事得多。”贞莹冷笑道:“因为你想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她查探出豫亲王的计划,加以干涉。”沈世韵笑道:“哎呦,本宫怎么觉得,你倒比我本人还了解我?说得好复杂,难道是你自己的打算?那刺客死就是死了,我没有必要骗你。你一口咬定她还活着,莫非是你指使的她?”贞莹怒道:“哪有此事?我”随即想起刚刚劝说楚梦琳前来刺杀,只是对方没买她的帐,这一句“哪有此事”也难再说得斩钉截铁。改口道:“我看到她跟豫亲王在一起,一眼就认了出来。既然你说刺客死了,大概是我眼花,这推论无法成立,不能跟你说了。”
沈世韵道:“不说便不说,好稀罕么?你的谎话漏洞百出,本宫本就不想听。”贞莹怒道:“我的谎我的话怎就漏洞百出了?”沈世韵道:“简直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本宫的记忆没出问题,第一次刺杀时,你好像并不在场,又怎会知道刺客的样子?还谈什么‘一眼认出’?假设你所说不假,那也只能是你曾经见过她,并给她传达指令。说白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你说了谎,刻意陷害豫亲王,挑拨他与皇上亲情,惑乱宫廷;要么是你没说谎,即曾勾结魔教逆贼入宫行刺,图谋造反。二者必择其一。”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将极具威胁性的话语一句句缓慢道来。说完左手支在桌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贞莹,悠悠的道:“还有必要提醒你,刚才你说过什么来着?什么叫做‘眼下没有外人’?我可不记得几时跟你成了自己人。牵扯党派纠葛,含糊不得。”
贞莹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更不知易位如何发生。她前来原欲以机密情报要挟沈世韵,不知怎地,经她话语诱引,无知无觉中拐入死路,这两个选择任一皆是杀头重罪,即便皇上开恩,董鄂氏一族得以保全,她自己也必定有死无生。再想回头,退路也被条条封绝。分明是欲加之罪,却令她难以辩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最后几句恶意调侃,才有望还击,咬牙切齿的道:“对,我怎配跟你当自己人?那真是高攀不起啊。娘娘还不知道罢?您已病入膏盲,皇上遍请御医,诊脉毕,皆叹惋而去。皇上大恸,乃叹曰:呜呼哀哉,惜吾之爱妃,贤德震慑寰宇,容貌从古至今,无人能出其右者。只恨红颜薄命,芳魂已逝,唯建陵立碑,册封为皇后,谥号‘寡廉’。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么?”她往日在宫中听戏,曾记住几句哀悼戏词,略加修改,便吟诵来讥讽。沈世韵也不恼,微笑道:“你的学问很好,既知‘寡廉’,应知后有‘鲜耻’。宝剑赠烈士,红粉配佳人。这‘寡廉鲜耻’四字评语,赠予你是再恰当不过了,当可说是为你而创。”
贞莹勃然大怒,猛地举起茶杯,但杯中干干净净,并没有供她出气的热茶。便就地取材,提起茶壶要泼,壶中也是空空荡荡。茶泼不成。适才拼命泼茶的动作就显得尤为可笑。稍一琢磨,便知这是沈世韵一早设计好,来戏耍自己的小把戏。出的丑虽然不大,毕竟受此蒙骗,还是奇耻大辱,显然在对方心里,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般的脚色。沈世韵在她身旁凳上坐下,笑道:“看来姊姊肝肺燥热,内火旺盛,将一整壶茶水全蒸发得干了。当真功力不凡,小妹佩服,佩服。”这话本是贞莹曾在福临面前说过的讥刺之言,想来沈世韵设这个小圈套,就是为将那句侮辱言语原封奉还,心眼之狭小、性格有仇之必报,不言自明。怒道:“沈世韵,你你实在可恨,说话就不会好听些?”沈世韵单手支颐,状若天真的笑道:“你倒是挺难伺候。本宫对你客气,你就骂我虚伪。我实话实说,你又怪我态度不好。到底要我怎样?”
第十六章(22)
贞莹气得眼前发花,脑中发晕,转过头用力喘了两口长气,心道:“她不相信我的话,所以不感兴趣。我只有故意漏点口风,引她上钩,再让她破解那封密信。”回头道:“王爷对皇上说,他想出兵作战,平定天下,请皇上允可。然在背后提及,言词用语却极其不恭不敬。在大厅中便初露端倪,先是有意称太祖爷为太上皇,那是明摆着越过皇上,不认他这国君属实。认错时表情毫无诚意。又说打仗前先到‘东京陵’焚香祭拜,求先祖保佑。每一件事都不寻常,我敢说王爷此番离京,定将有大不利于皇上与朝廷之举。”她分析时满脸严肃,也收起了常挂在面上的讥讽之色。沈世韵微笑等她讲完,叹道:“你希望本宫说什么?夸你‘几日不见,变得聪明不少’?我却觉得是无用的疑心病加重不少。一句无心口误,能说明王爷居心不良?难道你从没有过口误?诚心与否,重在于‘心’,你死盯着表情,徒劳无功。再说祭拜祖陵,更是再正常不过。平民人家也可立有祠堂祭祀。一为尽孝,二为战前平定心神,鼓舞自身信念,与求神拜佛意义相仿。”贞莹道:“好,这些且算你解释得通,他祭拜大清的祖陵,带个外人在身边干么?那个蒙面女子”沈世韵道:“你怎知定是外人?或是新纳的福晋,也算得皇室宗亲。总不见得人家娶妻生子,都要来一一向你禀报?祖陵代表的是整个家族的先祖,可没听过一脉单传。平民夫妻扫墓祭祖,亦是举家共事。”贞莹怒道:“你今日认准平民夫妻的例子,跟我较上劲了?皇室也好,平民也罢,谁祭祖要带这个东西了?又不是焚烧的纸钱!”说完“啪”的一声将一张纸重重拍在桌面。沈世韵神情淡漠的瞟了一眼,心里乐开了花。
早在贞莹刚提起多铎行踪,沈世韵就绞尽脑汁的想诱她说出。但她也知表现得越是着急,贞莹就越不肯说,定要钓足了胃口,再提出各种刁钻条件迫她答应。向来每有好事者无意中得知他人疑难之事,便千方百计代为探听,美滋滋的前往邀功,若对方其时满不在乎,则自己所有心血尽付东流,此刻必然失落得无以复加,再不去提条件,只管非说给他听不可的。只要那人肯听,已视作莫大恩惠。沈世韵正是利用这种心理误区,兼诸良好口才,看来是将贞莹责难句句驳回,实却是指引她将整件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遍,对话不删减一字,细节处处精准。讲得情绪激昂,绘声绘色。末了问道:“你怎么看?”沈世韵还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心道:“他们动身出发,定是已解开图纸之谜,得到了隐含的指示。难道那些记号是满族的某种古老咒语?当务之急,还是要遣几个心腹侍卫到东京陵。不知胡为死到哪里去了,任务又办得如何”随口应了贞莹一句:“你糊涂了?图纸在你手上,他们怎带得去?”
饶是沈世韵神机妙算,却也没料到,胡为现下正紧跟着多铎与楚梦琳赶路。事有阴差阳错,当日一早,沈世韵随贞莹前往御花园,众下属依她先前吩咐,几名太监随同吟雪宫侍卫去王府埋伏,洛瑾则去劝说皇上,胡为带着银两去寻德寿,支付他相助的赏钱。胡为在宫中与德寿是常划拳喝酒的老朋友,寻思着开他一个玩笑。德寿看到胡为,犹如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从天而降,也满脸堆欢的迎上前,执着他手,不住口的称赞。胡为乐呵呵的听了几句,笑道:“德寿,你今天好像特别神清气爽?”德寿笑道:“当然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次看到你,我耳也聪了,目也明了,手气也旺了。哈哈,胡老弟,你总能给我带来好运,简直就是我的福星啊!”胡为笑道:“你知道我今日所为何来?”德寿笑道:“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是了,我前些日子给娘娘雕的两个小木偶,娘娘可还满意?”胡为道:“那自是满意得很。你对娘娘忠心,就是对皇上忠心,也就是对朝廷忠心。你这样的大忠臣,总得给你些奖赏不是?”德寿笑嘻嘻的道:“娘娘差遣我办事,是看得起我,有奖赏固然最好,没有的话,也是理所当然,不敢奢求。只说我的手艺还不错罢?”胡为道:“不错,不错。你的手艺不错,配合我们做戏,表演得更不错。这是你应得的报酬。”说着将一张银票塞在他手中。
德寿道:“啊呀,那怎么好意思?”双手却牢牢攥住银票。旁人收礼时总要假意推辞几句,装出假象,直到令人以为“绝非我有意要拿,是你定要送,我本来是个清正廉洁之人,给你迫得没法子,勉强收下”才罢休。德寿嘴上也学着客气几句,却怕别人将客气当福气,手早已老实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他于微雕颇有造诣,手指也十分灵活,接过后二指迅速一捻,脸色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抬头看向胡为,胡为见他一副要讨说法的憋屈神情,笑道:“你别以为多就是好,少就是不好。七十二张一两的银票,也抵不过十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你说是不?”他有意凑成零数,想使说辞听来更显合理有据,其实与这种例子也不大相干。德寿心想不错,银票数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