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英雄记-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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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罢。若小兄弟不介意,我可择日与你切磋。”他乃是西门福音首徒,如此谦折已是极给面子,切丽便瞪眼道:“师兄何必与他客气,一锤砸开便是了。”
赛戈莱纳也冲罗慕路斯一施礼道:“兄台大名,我是知道的。只是这一战,我却不能让与他人。”他故意改换了腔调说起法语,仓促间罗慕路斯也联想不到那操着意大利语的小贼。
阿穆尔见两人互不相让,便捋起胡子,眯眼缓缓道:“既然你们争执不下,不妨就让艾曼达来决定好了。”艾曼达眼波流转,从罗慕路斯看到赛戈莱纳,又从赛戈莱纳扫回罗慕路斯,半晌方柔声道:“一个浓眉大眼,品相端正;一个眉目清秀,惹人怜爱,哎呀呀,真教人家好难抉择呢。”众人均想:“这是挑选敌手,又不是选择夫婿。”
罗慕路斯还要出言劝说,赛戈莱纳索性大声道:“诸位可听好了,这一位舞姬可不是甚么阿拉伯名门的淑女,却是波希米亚人艾比黛拉,外号叫塞壬琴姬,如今是塔罗血盟的‘月亮’。”
他几句话把艾比黛拉老底抖出来,通过穹顶隆隆传去四下,听者无不耸然变色。他们见艾比黛拉风骚入骨,原本也不相信是甚么阿拉伯名门处女。但‘塞壬琴姬’与‘塔罗血盟’这两个名字,却着实令人骇异。塞壬琴姬传说以音律魅惑俊俏男子,诱而杀之,是有名的狠角色;而塔罗血盟是炼金邪士里的魁首门派,更为欧罗巴武林正道人士所不耻。
饶是艾比黛拉机变过人,也没料到自己底细被这瘦小干枯的少年一口说破,连自己是血盟新晋的隐秘都说出来,花容为之一变。她勉强笑道:“你这孩子,怎么知道人家这许多事情?”赛戈莱纳冷笑道:“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哩。”
她这么说,无异于承认赛戈莱纳所言非虚。罗慕路斯看了眼老师,眼神意味深长。塔罗血盟成员一直是宗教裁判所极力搜捕的异端,此时“月亮”近在眼前,普罗文扎诺又岂能坐视不理。卡皮斯特拉诺一见机会难得,有心搅乱赌斗,立时戟指道:“魔音塞壬,你危害中、东欧已久,今日还不受擒?”
这时阿穆尔忽然仰天长笑道:“哈哈哈哈,原来基督徒说话都如同放屁一般!”老公爵听到这话,表情大是不快,按住腰间长剑喝道:“你在说甚么胡话?”阿穆尔道:“本来说好赌斗,双方都押了赌注。你们如今见到我方两胜,便想胡混过去抵赖,堂堂贝尔格莱德大公爵竟如此不讲信义,传出去真教江湖人士心寒呐。”
老公爵“唰”拔出佩剑,掌心用力,那剑如刀切黄油般戳入石板,屹立不动。老公爵大声道:“老夫以此剑向上帝起誓,无论胜败,老夫保你们在贝尔格莱德平安无事!”群雄一见,俱都默然不语,有人觉得此举太过迂腐,不以为然,有人却暗暗赞叹老公爵的骑士节操。
主家既然都如此发话,普罗文扎诺只得拿眼神止住罗慕路斯,让他静观其变。罗慕路斯见赛戈莱纳一口说破艾拉黛比的隐秘,一定深有渊源,也便不好与他争执,便收起钉头锤退到了一旁。
艾拉黛比见赛戈莱纳径直走下场来,抬手道:“小鬼头,你还知道我甚么事情,不妨来说说看罢。”赛戈莱纳并不答话,稍稍抬高风帽,露出一双怒火满盈的碧蓝双眸。艾拉黛比微微讶道:“好漂亮的眸子,好似在哪里见过,过来让姐姐好好看”
她话未说完,一阵刚猛的拳风已然扑向面门,让她呼吸一窒,后半截话竟说不下去。艾比黛拉哪知这少年何以如此狂暴,甫一上来就用这种拼命的招式,连忙施展斐迪庇第斯缩地步法闪避。
一想到丧父之仇,失师之殇皆是由这女人所起,赛戈莱纳的怒火便似疯如狂,他自出谷以来,还从不曾如此忿怒过,一身箴言真气飞速流转,上来就是直舒胸臆的奥卡姆真理拳,狂风骤雨般砸了过去。
远远在人群里观望的比约齐“咦”了一声,只有他曾与赛戈莱纳的奥卡姆真理拳对过招,还被打凹了精钢的拳套,此时在这里突然见到这招,让他好生惊讶。比约齐想再凑近些看,围观的人却实在太多,根本挤不进去。人人都争相伸直了脖子,唯恐错过这一场好杀。
赛戈莱纳在厅中尽情宣泄,一时间拳风四起。奥卡姆真理拳是意气之拳,心情愈是激荡,威力愈猛,此时四液调和,黄道诸宫通畅,四肢百骸汇流成源源不断的内力,化作无比强劲的拳劲涌向对手。艾拉黛比轻敌太甚,一上来便被这不要命的打法打懵了,根本不敢擢起锋锐,只用缩地步法往返闪避。只是厅内空间实在有限,敌手的拳势又猛烈如野火,所覆极广,根本避无可避。
有数次艾拉黛比都险险被击中,全靠步法精妙才勉强躲开,闪得无比狼狈,再无前两场的潇洒飘逸。只逼得她云鬓纷乱,娇喘连连,就连抹胸的绸布也松松垮垮快掉下来。厅外群雄倒有一半人盯着她乱颤的酥胸,只盼那绸布再松些,再松些。
厅内诸人自然不至如此猥琐,可也被赛戈莱纳这一连串的狂暴打法所震慑。普罗文扎诺和康拉德见多识广,认出这是希腊正教流传的奥卡姆真理拳,却从未见人施展得如此不留余地。普罗文扎诺白眉少立,看出这少年狂而不乱,一招一式都使得完全,听那拳拳破空的闷闷声响,可见内力犹在罗慕路斯之上,他不禁多看了加布里埃拉嬷嬷一眼,不知她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人。
加布里埃拉嬷嬷装作视若无睹,一面赞叹赛戈莱纳的功夫,一面却又觉得这孩子戾气有些太重,与信主之心有些相悖。至于罗慕路斯、切丽、萝丝玛丽、荣金根等一干小辈,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他们均是出身世家,又是名门正派,只知循序渐进,何曾见过这等没有章法的乱拳。
赛戈莱纳攻了一阵,手腕突翻,由奥卡姆真理拳变成马太福音。这两套功法套路截然不同,艾比黛拉光顾着躲避直拳,对手突然变招,身体一时反应不及,被扫中了左肩,一股剧痛自双子宫星命点瞬时传至狮子、巨蟹、金牛等数宫,简直痛彻心肺。她一个趔趄,步法登时乱了起来。
艾比黛拉想这孩子许是天生蛮力,内功却一定不行,便想趁搭手时渡去些内力,震断他心脉。不料她与赛戈莱纳双掌一对,自己的内力却似撞上君士坦丁的城墙,被撞了个粉碎不说,还惹来凶猛反噬,一下子搅得眼冒金星,筋酥骨软,胸前破绽大开。
赛戈莱纳哪肯放过这样的机会,化臂为杖,一记“眼中梁木”戳向艾比黛拉周身数个要害。这一招曾用在隐者身上,被他批评招法散漫,但艾拉黛比比起隐者差出数段,这一记“眼中梁木”幻化出百余只飞掌,已是志在必得,噗噗数下结结实实打在她身上。
情急之下,艾比黛拉忍不住高声嚷道:“人家何曾得罪过你这孩子!?”赛戈莱纳情绪亢奋已极,双目血红,也顾不得一旁有人观看,猛地扯下风帽露出一头金发,厉声道:“七年之前,科德雷尼斯波山口围攻杜兰德子爵的事,你记不记得!”艾比黛拉双瞳猛地缩紧,表情抽搐:“你,你是”赛戈莱纳大叫道:“不错!我就是当时那小男孩赛戈莱纳,今日特来为我父亲报仇!”
他右拳紧攥,对准艾比黛拉胸口死命捣去。这一击贯注了他一身劲力,只要打中,一百个艾比黛拉也死了。艾比黛拉刚才已身中数掌,一身气血紊乱,休说用毒,就连格挡都无从作到。就在这时,她仰起头来,轻启朱唇道:“你可知道,其实杜兰德子爵尚在人世。”
这轻轻一句话,听在赛戈莱纳耳朵里不啻晴天里一声炸雷。他进招嘠然而止,怔在了原地。艾拉黛比侥幸逃过眼前的杀招,趁机调匀气息,她如今是强弩之末,已无再战之力。赛戈莱纳颤声道:“我父亲他还活着?”
艾拉黛比其实吃惊不比他小。七年之前,她明明亲眼所见,豹王子一掌把卡瓦纳修士和这小孩震下悬崖,连着《双蛇箴言》跌下去尸骨无存。他们也曾试着下去寻找,苦于地形实在太险,终于还是放弃。谁能想到七年以后这孩子非但还活着,且练了一身精妙功夫跑来贝尔格莱德生事。好在她机智过人,瞬时便恢复了镇定,慢慢撩起额前纷乱的长发,方才悠悠道:“若想知道你父亲下落,就莫要再来逼我。”
赛戈莱纳怒道:“你若不说出个究竟,休怪我掌下无情!”艾比黛拉抿嘴一笑,嗔道:“我才不信哩。”赛戈莱纳虽然武功盖世,于驾驭人心一道却不及艾比黛拉远矣,她如今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窥到赛戈莱纳软肋,便把他吃的死死。艾比黛拉见赛戈莱纳气势已消,施施然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走回到阿穆尔身边,赛戈莱纳看着恼怒,却不敢向前,和刚才一往无前的气魄判若两人。自从卡瓦纳修士死后,赛戈莱纳只道自己再无亲人,这时陡然听到自己义父尚在人世,一时当真是惊喜交加,无暇去辨别真假,只盼她再多说一些。
阿穆尔见艾拉黛比面色惨白,知道她这一战受创甚钜,便吩咐手下取来袍子与灵药与她。他走到场中,对老公爵深施一礼道:“这位少侠手段高明,我们败了。”
他此言一出,无论厅内厅外,从老公爵以降众人都轰地长舒一口气。虽是三战才打败一个舞姬,颜面上不大好看,总算亚诺什不必远去安条克,算是免去了一场危机。他们不知其中渊源,只看到赛戈莱纳一顿乱拳打得艾拉黛比左支右绌,行将给她致命一击,却突然收手,放她回到使者身边,还道这位无名少年宅心任厚,纷纷赞道。加布里艾拉嬷嬷亦是连连点头,心想几乎错怪这孩子。
老公爵站在台上,看了一眼亚诺什,面色转缓。三位教授起身道:“我等一致认为,贝尔格莱德胜得这一次赌斗,公证无误。”卢瑟教授道:“此处‘无误’拉丁文须用与格,方显客观,这是罗马体例,你们都讲错了。”卡尔松教授道:“莫要乱讲,只消意思明白,何必追究这些字眼。”卢瑟教授道:“法律文书,就得一丝不苟。”梅瑟教授道:“呸,竟短少了‘天主有灵,赐予公正’的句子,终究不成体统。”卡皮斯特拉诺怕他们没完没了,上前劝住,手臂轻展,每人嘴里多了个煮苹果,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刚才的一招一式普罗文扎诺俱都看在眼里,那招‘眼中梁木’虽是化杖为掌,又怎能逃得过他的眼力。他见这无名少年竟施展出了马太福音的功夫,眉头阴郁愈盛。罗慕路斯见老师如此脸色,俯身道:“老师,这个人我之前曾见过的。”
普罗文扎诺“哦”了一声,问道:“在哪里?”罗慕路斯看赛戈莱纳已经退到加布里埃拉嬷嬷身旁,便压低声音道:“他就是三日之前,我们在礼拜堂前伏击的盗贼之一。”普罗文扎诺道:“你确定不曾看错?”罗慕路斯道:“小师妹萝丝玛丽当日曾经抵近刺伤了他,看的最是清楚,适才也是经她提醒,我才留意到。”
普罗文扎诺唤来萝丝玛丽问道:“你大师兄说的,可是实情?”萝丝玛丽淡淡道:“正是,就算他化成灰,弟子也认得出来。”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似是对那一掌耿耿于怀。普罗文扎诺摸摸下巴,奇道:“这人适才露出一手马太福音的路数,却是古怪。”罗慕路斯道:“当日我与他交手之时,他用的是一根木杖,用的也是马太福音。弟子问他从哪里学来的,他却笑而不答。”普罗文扎诺道:“不知这人如何与加布里埃拉嬷嬷混在一处,来历委实古怪。他既然会马太福音,一定与教廷有些渊源,不可轻易放过。”罗慕路斯又道:“那塔罗血盟的妖女,又该如何?”普罗文扎诺道:“既然公爵已许了他们安全,也不好出手,先顾好这边要紧。”
他们师徒几人正暗自说着话,那边阿穆尔拂拂袖子,双手捧起盛着四叶三叶草的锦盒道:“我奥斯曼人一向言而有信。如今既然输了,便依着约定,奉上至宝四叶三叶草。恭祝公爵大人福寿延年,能再与我奥斯曼大军会猎于贝尔格莱德。”
阿穆尔到了这时候,仍然不忘语带威胁,亚诺什这时却顾不得这些,他一个箭步过去代父亲接过锦盒,轻轻抚摩,心中欢喜无限。周围群雄也发出一阵欢呼,宴会气氛复炽。卡皮斯特拉诺作事细致,怕土耳其人下了毒在里面,立刻吩咐唤来一位医师,来验这叶子。
老公爵对那几个土耳其人道:“我已为你们备下上座,不妨留下吃些酒菜。”阿穆尔交割罢了礼盒,拱手道:“公爵既然心意已坚,我等还须回复苏丹陛下,恕不能久留。”老公爵见好便收,也不再相留。阿穆尔又施一礼,与艾比黛拉与其余两名使者转身朝外走去。
赛戈莱纳一见他们要走,飞步抢到他们面前,大声道:“我父亲究竟在哪里?”他此时神态象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