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神掌-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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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从茅舍出来,远山层峰隐约飘浮在云雾之间,近处的岭峦却又以各种不同的姿势耸叠雄峙,一条狭谷横在左边的两山夹之下,右边则又是一座平岗再连着无数座的远山了。
若要从山道出去,从这里往前直着走,也得花上大半天的工夫才行,这里,真算得上深山群岭之内,僻寂幽静之至了。
眼前这荒山僻野,正适合高人逸士修身养性,接受那种含有禅意的空远感怀的好去处。
然而,现实与理想往往背道而驰,虽然出现了人,但这人穿着一袭泛了灰白蓝布夹袍,这件夹袍污堪,还补了几块大补钉,衬着这人满头蓬乱的箫箫华发,那张面孔上深刻着交昏纹折,全显示出这人的失意与潦倒。
这个人年纪不小了,看上去有六旬上下的年纪,或者他实际的年岁比较小,可是,由他形容的憔悴枯槁来推测,却无法使人将他估计得更年轻些。
他的眸瞳更是黯淡干涩,眼中的神态是如此空洞,如此迷茫,又是如此凄楚,宛如是一个被世道遗弃,或是遗弃了世道的孤行者。总之,看见了他,会令人兴起一种想法——一种绝望的,不堪留恋的,不再回首的想法。
果然——
老人双臂高举,仰天长号道:“天啊!你睁眼看看,睁眼看看啊!”
哀号声带着一个颤抖的、哭泣的尖音拨了个高,老人双眼一闭,仿佛要用力扑拉一样什么东西似的,猛然朝深不可测的绝壑之下奋身跃去。
蓦地,他前倾的身子,突然被一股吸力吸住,移动了半天,即使拚出全力也是枉然,同时,耳际响起一声细微的声音道:“老丈,好死不如赖活,有什么想不开,竟然如此轻生。”
老人停止了往下跳,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树下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长眉斜飞、俊逸、潇洒、挺拨,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但能清晰感觉到的冷漠。
只是此时这年轻人,脸色泛白,神态疲乏,似是大病初愈后一样。
他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真是生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
原来这男女三人,正是韩剑秋、程惠兰、小凤,当一场激斗结束后,二女急忙策马奔驰,她们都知道韩剑秋过于透支体力,而且数处伤口都急需调治,于是,黑暗中慌不择路的来到这里。仔细一检查,幸好都是外伤,并未伤及筋骨,使用朱胶后已无大碍,只因失血过多,身体感到十分虚弱,这三天下来,都服用粟伯贵给他的“草髓精”,看来还得三、五天才能恢复。
韩剑秋收去功力,道:“老丈,告诉我,为什么要如此轻生?”
老人怔了怔,神色黯淡下来,道:“唉,此事不说也罢”
韩剑秋道:“老丈,人与人之间是在互助之下生存的,说出来,心里会好过一点,或许,我可以帮你一点小忙!”
老人怅怅的道:“说出来,我除了更增痛苦,还会有什么补益?”
韩剑秋正色道:“老丈,告诉我你的困难,只要合情合理,不悖仁道,我将尽全力为你解决,我虽然年轻,但为人则爽直,明快,希望你也不要拖泥带水。”
老人一咬牙,道:“好,我说。”
韩剑秋道:“对,这才干脆!”
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是一片怆然,一片凄苦,老人伤痛的启齿道:“老朽姓耿,名有成,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二十岁,在这人间世上她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父女两个相依为命,一直过着虽不富裕,但却幸福安祥的生活,我们没有奢望,别无所求,只愿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即已感到满足了”
韩剑秋盘坐着调息,二女也紧挨着坐下,但都没有说话,一直静听耿有成叙述。
耿有成唏嘘的道:“在离此约三十里路的‘丰田镇’的东尾大街,老朽开了一间中药店,店虽小,货色很全,再加上我精通医理,生意也还不错。店里由一个伙计照应,我负责替人看病,我女儿玉珍则替病家煎汤,收入除了够嚼谷,尚有些许盈余,我们把这些盈余攒积下来,每年实施一次义诊,颇得地方好评。这样的生活虽说枯燥了一点,但十分安宁平静,我和我的女儿非常满足现状,我那伙计原本是一个孤儿,从小由我收养,从学徒升格上来的,他与玉珍从小一块长大,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情感很融洽,我也暗示小伙子好好的干,细心的学,等他与玉珍成亲后,将来这间店就交给他管理。”
耿有成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续道:“哪知像我们这样的日子,也有人不让我们过下去,两个月前,一个午夜里,我的那间中药店突然起了火,火势一起,便不可收拾,惊慌匆忙下,一家三口仓惶奔出火窟,只一转眼,整间店便被烧得片瓦不存。事后,我总觉得这火起得太离奇了,我在睡前曾将火种熄灭,也曾检查过所有的地方,四邻亦未起灶扬烟,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呢?我虽然怀疑,却一无实据,二无嫌犯,又到哪里找人申诉?况且,紧跟着来的是生活问题逼慌了心,更没有工夫去追查这些了。
我们一家三口,就住在吕祖观,我照常出诊替人看病,玉珍做些针线,所得总算还能糊口。
有一天,镇里那个专门放印子钱的潘老三竟主动的找来,他先是安慰我一番,接着是表示很同情我,一个仁心仁术的大夫不该有如此下场,愿意无息借我五百两纹银,再建新宅。由于五百两纹银数目颇大,再加上我对他有存心,便犹豫着没敢答应,但潘老三一再拍胸保证,说他绝不会坑我,我一酌磨,假如能恢复旧貌,两年之内赚个三、五百两银子是没有问题.于是,便双方言明借银五百两,我也不愿占便宜,自动说出月息三分,限时两年还清,唉”
这位华发如霜的老人低下头,又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如此一来,正好上了人家的圈套,就在我收下了人家的借银,重盖了房子,再将中药店进足了货以后的第二个月,潘老三带着他的手下前来讨帐,你想想,我重盖房子就用去两百多两银子,一个中药店要把货补足,三五百两银子是不够的,好在我平日信誉好,一些老东家怜我突遭回禄,自愿把货品送到店里来,少说价值千两以上,但我不能用这赊欠来的货变卖去还债啊!最可恶的是,他们言明不要抵押,只好讨现银本利,这还不说,当时他的这五百两银子竟一下子变成了一千两,月息也由三分变成了大加一,这样一来,除了别人贷入的底货,就算我连房带店一起押给他也不够啊,何况他根本不要抵押。”
韩剑秋忍不住了,道:“老丈,你借钱的时候不是有借据么?容得这小子这么胡说八道?”
耿有成羞惭的苦笑了一声,道:“是他不要我填借据的,他还说,大家都是老朋友,老乡亲了,填借据就显得太生分,只凭双方一句话,守信用就行了,我却未曾估到这原来是他的阴谋!”
韩剑秋怒道:“即无借据,他如此坑你,你就干脆来个不认帐,哼哼,要耍大家耍!”
耿有成摇摇头,苦着脸道:“公子有所不知,潘老三在丰田镇有着极大的恶势力,是出了名的土霸,他浑号叫‘没牙虎’,非但与当地的官府有着勾结,连江湖上黑道人物也大多与他有交情。他人面广,关系足,我一个小郎中,如何和他颉颃?只要是他说的,伪的也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也成伪的潘老三第一次来,我苦苦哀求,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宽限了我三天,才只三天啊,这三天里,我四出奔走张罗,求亲告友,不顾颜面,抛弃自尊,向任何能借到钱的地方乞援,三天下来,只凑足还不到一百两银子!”
韩剑秋喃喃道:“乖乖,钱竟是这个值钱法?”
耿有成满脸悲愤的又道:“三天后,潘老三又来了,这次来,竟带了地下几个打手,一进门便声势汹涌,气焰逼人,硬逼着我要钱,我一再哀求解释,潘老三到底显出了他本来面目——他要我的女儿玉珍去做押质。当时,他把我那伙计大约气疯了心,就扑向潘老三跟他拚命。唉!除挨了一顿狠打之外,可怜的女儿玉珍还是被他掳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女儿哭叫挣扎,连声音也哑了,却毫无办法的任由那些虎狼押走。潘老三临走之前丢下几句话,叫我在二十天以内凑足银子去赎女儿,否则,他除要将我女儿转卖出去之外,连中药店也要一起收回,我在以后十来天里,抱着酸痛老迈的身体到处张罗求救,哪知这遭却连半两银子也没有借到,那伙计帮着借钱未回,我越想越气,越想越恨,也越想越觉得人生无趣人心这么险恶,世情这么淡薄,家破产败,父女生离,犹要遭受此等压迫凌辱于是就来到这深山绝崖顶上,求个解脱,求个一了百了,求个眼不见为净”
韩剑秋一擞嘴角,道:“我还是要说老丈你没有出息”
耿有成含着满腔的热泪,道:“小哥,你是没走上这一步,未曾受到这等欺侮啊”
韩剑秋摇摇头,若有所思的道:“老丈,你女儿大约长得很标致吧?”
韩剑秋注视着老者,耿有成呜咽道:“还算端整”
韩剑秋恍然大悟,道:“这才是主要因素,他们不是对付你,是在动你女儿的脑筋,显然这是一桩预谋,说不定那把火也是他们放的。老丈,这是一种最为原始简单,却通常有效的诈骗技术。不错,正如你先前所说,他们不需用刀用枪来加害你,那样将麻烦得多,他们只需简简单单按步就班的做完这件事,再丢下几句话——给你一个做不到的期限也就够了。这种原始的骗术,也是叫人最痛恨的骗术哩!”
顿了顿,脸色一沉,喝道:“老丈,你还没有打消那个没出息的混帐念头么?”
耿有成瑟缩了一下,呐呐的道:“除此之外小哥,我又有什么法子?”
韩剑秋道:“我有法子,冲着潘老三这狗东西那种挖好坑让人跳这桩事,我就得伸伸手,将此事交给我办,不论任何困难,为了伸张人间这点正义,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将你女儿救回来,你放心好了。”
耿有成感激涕零的道:“小哥,多谢你干云之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使我父女团聚,将这个破碎的家重建起来,那我父女一生的幸福全是小哥你的恩赐了。”
韩剑秋道:“不用客气,老丈,是我自己乐意这样做,为的是让人间留点正义。”
耿有成一咬牙,恨恨的道:“你说的不错,小哥,无论他们想动什么邪脑筋,以玉珍贞烈的性子,她是决然不会依从的。”
韩剑秋点点头道:“这个,我可以想象得到。”
耿有成若有所思的道:“小哥,那潘老三在丰田镇的恶势力很大,手下也有许多凶神恶煞的打手瓜牙,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
二十九
韩剑秋笑道:“那群猪头只不过是些酒襄饭袋罢了,老丈,对付一干酒襄饭袋不需要用什么力气的,而我,不敢说可以万人敌,百儿八十个废料却还可以勉力交代。这一次,我非要救回你的女儿,连他们烧掉你的房产也得一遭结算索取,怎么样,我们就要他三千两银子好了。”
耿有成吃了一惊,迷惑道:“三千两,老天爷,哪有这么多?”
韩剑秋哈哈一笑,道:“利上加利,利上滚利,再附带精神补偿,时间损失,情绪不安所造成的惊虑赔付等等,三千两还嫌太少呢!”
耿有成呐呐的道:“但但那把火还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放的?”
韩剑秋嘿嘿的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只要我认定了是这恶霸放的火,就算不是他放的,也没有什么可以狡辩的,而且,照常理推测,十有九成他也脱不了嫌疑,其他便一概不论,另外欠我们三千两银子,也分文不能短少。”
耿有成一向老实,此刻闻得这篇高论,不由有些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嗫嚅的道:“可是他如不给呢?而我们也没有凭据”
韩剑秋豁然大笑,道:“他不给,我会有法子叫他给,至于凭据,手中刀,腰中剑,就是凭据。”
耿有成不禁哆嗦了一下,畏缩的道:“这样做小哥,成么?”
韩剑秋突然转为严肃的道:“老丈,武林之中,讲究的是恩仇分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应该是扶危济困,锄奸行义。那潘老三为非作歹,险狠毒辣,放高利贷,剥削穷苦人家的血汗,又强掳民女,再逼人自绝,业已到了无法无天,专横嚣张至无以复加的地步了,这种市井流痞,鱼肉乡里剥皮,如不重重的对付他们,反倒更助长了他今后的气焰。而对付此种土豪恶霸,便也不能用正规的道理去行事,他耍赖,我们便使狠,就要比一比谁比谁更有能耐,和那种人打交道,就要施展适合于对方的方子。或者,你不同意我的论调,但江湖上玩的就是这一套,我忝为江湖一员,积习如此,抱歉,也只好顺着这个传统一直演变下去。”
程惠兰也接口道:“老丈,您放心,这事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