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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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财鹄础W芾淼拇舜问硬欤潜妊俺!R唬酝还苣囊晃恢醒肓斓祭碖省视察,一般情况下,在视察过程中,总会跟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做一次长谈。这种长谈,总是很深入,很坦诚,针对性也强,谈得非常知根知底。每经历一次这样的谈话,贡开宸都自觉受益非浅。受益的还不只是在工作方面。他觉得通过这样的谈话,自己和中央领导在内心里走得更近了,相互更加了解了,得到了进一步的沟通。要知道,这种沟通,不仅重要,而且极为难得;另一方面,在这种长谈中,可以品出中央领导更具个人特色的执政经验和对大局的宏观把握,从中他也总能比评出自己某些方面的不足,可以做及时的调整。而这一点,也是平时从公开的文件、指示、讲话中不容易获取的。他确信,中央领导只有信任你,才会跟你〃促膝长谈〃。如果没有一点可信性,还跟你谈什么呢?但这一次,就没有谈。他不知道总理是否跟别的省领导谈了。他也不便去打听。但所能肯定的是,总理没跟他谈。二,以往,不管哪一位中央首长来K省视察,结束视察前,总会召开一次全省的干部会议,就中央最新的工作精神和此次调研中觉察到的该省必须解决的一些重大问题,作一些相关指示。但这一回没召开这样的会,也没做这样的讲话。为什么?他不安。。。。。。三,总理此次来K省的主旨就是为大型和特大型国有企业的体制改革做调研。K省的问题着重表现在大山子。但十天中,总理偏偏没去大山子。平时在跟贡开宸的交谈中,也很少提及大山子。为什么?总理是一个从不回避矛盾的人。这一回,他。。。。。。为什么要持此种态度?难道中央决策层对大山子问题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只是觉得还不到〃摊牌〃的时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别的。。。。。。还有什么呢?贡开宸越想越不安。
总理走后,不到一个月,国家计委、国家经贸委和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联合派出一个工作组专门到大山子做〃调研〃。在大山子差不多待了有两个星期。让贡开宸感到十分不安的是,他们走时,也是一声不吭。以往这些部委来人(其中不乏从K省调去的同志),见了贡开宸,总是有说有笑的。贡开宸向他们了解一点内部精神,内部动态,他们也总是少有忌讳,把说话的界限放得很宽,忌讳也少。最多,说完了,再笑着追加一句:〃贡中委(贡开宸是最近这一届的中央委员),咱们这可是哪说哪了。一切都以正式文件为准。〃一句抹平。但这一回,却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事先和整个调研过程中,只跟省委办公厅打招呼,一直回避跟贡开宸打交道,说他们这一回〃只是做一些常规性的社会调查,就不惊动省委主要领导了〃。他们临走时,贡开宸特地赶到他们住的宾馆去看望。这几位平时很熟悉的〃钦派翰林〃却个个显得既〃木讷〃,又谨慎。现场气氛也相当〃沉闷〃。一直到走,他们也没有向这位省委一把手做任何调研〃汇报〃。这也是极为〃不正常〃的。按惯例,按组织原则,一般情况下,中央任何一个部委派到省里来做调研,或处理某一事件的工作人员,都应该是〃在省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结束工作时,一般也得向省委作一次汇报。此类汇报,即便是例行公事,也总是要〃例行〃一下,除非发生了什么非常情况。。。。。。
后来,贡开宸便听说,在他们逗留大山子期间,省里有一个叫〃马扬〃的年轻干部,曾去〃告〃了省委一状,在这些北京来的同志跟前,〃历数〃贡开宸和省委这些年在〃大山子问题〃上的〃失策〃,足足谈了四五个小时。此后,又把这些〃失误〃,写成了一份六七万字的〃条陈〃,给调研组的同志带回了北京。据说这份〃条陈〃,最后转呈到了总书记手中,总书记阅后,当即批给了政治局全体常委(还有一个说法是,批给了在京的政治局全体委员),在中央决策层里引起了相当的〃反响〃。于是,才有了这次〃紧急召见〃。
听说此事后,贡开宸让人从侧面〃查〃(应该说〃了解〃)了一下,省里确有这么一个叫〃马扬〃的人,曾在大山子冶金总公司属下的矿务局干过,担任过一届该矿务局局长兼党委书记职务,几年前调省城,现任省城经贸委主任。正局级。年纪不大,四十出一点头。此人〃脑袋瓜相当够用〃,跟调研组的同志的确长谈过一次。至于,此次长谈,是他主动找人家调研组的,还是调研组得知K省有此等知情者后,主动去找的他,就不得而知了。事后,马扬是否真写了一份六七万字的〃条陈〃,矛头所向,是否〃直斥〃贡开宸,那就更不得而知了。
贡开宸没有让人进一步去〃追查〃条陈的事。
他觉得,没必要显得那么〃小气〃。〃谁挡得住哪块云彩要下什么雨?算了吧!〃
他觉得,此类事,本不该追查。当然,也不便追查。。。。。。
他觉得,多年来,自己俯仰天地,可以说,无愧乡梓。所能做的,都尽力地,竭力地去做了。至于,依然没能做好,此亦是大江东去,木落潇潇,已不是他的本意了。。。。。。
但忐忑不安的心绪,却总是在他胸中郁积,屡屡地、屡屡地拂之不去。。。。。。
四
飞机起飞时,一大块黑突突的雷雨云恰好在机场上空以东四五公里的地方形成,并急速地向四周扩散翻滚。雷声因此不绝于耳。浅蓝色的闪电一再地把已然融进夜色的两片机翼刻画出来示众。很明显,今年最后一场雷暴雨正在逼近。这也是秋即将逝去的信号,是秋告别的倾诉吧。机长过来请示,要不要推迟一点时间起飞,等这一阵雷雨云过去?
贡开宸问,那要等多长时间?
机长答,很难说。也许三十分钟。也许。。。。。。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绝对不行。贡开宸迟疑了一下,马上问,假如在平时,你们执行军事任务,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会起飞吗?
机长答,那,当然要起飞。但,今天您不是在机上吗?
贡开宸笑了,说,我也在执行任务啊。那就起飞吧。赶紧飞。
随后,郭秘书送来一片预防晕机的药片,送来一份由省经贸委汇总的本省近期相关经济活动的一些数字。虽然汇总者已经把它们分类列成了清晰的明细表,但仍然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整两页半的篇幅。每一回见中央领导,这都是必不可少的准备。不仅是数字,更重要的是数字和数字之间的关系。数字和数字后边的背景。这堆数字和那堆数字碰撞以后可能发生的变化。那堆数字影响着这堆数字必然会产生的某种走向。趋势。。。。。。当然,必不可少的还有这样,或那样的存在问题和一系列解决措施。。。。。。这些都还没在这份明细表上列出。要是在以往,去一趟北京,总还要捎带办一些其它方面的事,比如,省委组织部会请他顺便去中组部谈某个干部问题,省财政厅(或省长邱宏元)会请他去财政部谈一点什么补充预算问题。有一回,省安全厅的同志还把他带到了国家安全部,听了一回〃惊心动魄〃的情况介绍。。。。。。他自己也许会抽一点时间去广电总局或新华总社看一位中央党校省部级学习班的〃老同学〃,去琉璃厂古文物一条街品品铜绿,嗅嗅墨香(去年,经北京方面老朋友介绍,他去了一次京东南角的潘家园文物市场,真让他过了一把文物瘾。但他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在那人堆里挤擦,也不可蹲在地摊前跟摊主讨价还价,回过头来想想,觉得还是琉璃厂那购物环境更适合来去匆匆的他。)但这一回,所有这些捎带要办的事,一概都免了。也没人请他捎办什么事了。所有人忽然间都变得非常知趣。小心。谨慎。
。。。。。。飞机开始动了。。。。。。他合上眼。。。。。。往后靠了靠。。。。。。并不想喝茶,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伸到了那只青花茶杯冰凉的杯把上。空军的同志想得很周到,准备了他喜欢喝的信阳毛尖。惯于运货的这位运输机的机长在操纵飞机爬升时,显然想到了今天运的不是货,爬升得比客机还要平稳。但即便这样,贡开宸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头晕。药片得过三十分钟才生效。。。。。。夫人在世时,曾教过他一个预防晕机的〃绝招〃:临上机前,把治跌打损伤的狗皮膏药贴在肚脐眼上。这招,他使过不止一回,应该说,每回还真管点用。自从夫人去世,他依然乘机,却再也没使过。他并不是已经把夫人那时的〃谆谆教导〃丢在脑后了,也不是担心使旧招会触景伤情。。。。。。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就跟皮鞋、大衣这些零七八碎的物事一样,家里备用的都挺多。大衣也有好几件。但自从夫人去世,他总是盯着今天上飞机时穿的这一件灰呢大衣。为什么?同样说不清。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脸色有一点灰白,甚至说它〃苍白〃,大概也不为过。。。。。。他还知道,郭秘书此刻一定坐在机舱过道对面那个离他最近的座位里,在密切地注视着他。郭立明是个好秘书。该他做的事,一件都不会少做。不该他做的,绝对不会多做一件。特别难得的是,他总是消失在需要他消失的时候,出现在需要他出现的那一刻。贡开宸还知道,此刻,郭立明内心里一方面是担心他身体状况发生意外变化,另一方面是在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当口,向他汇报马扬的详细情况。贡开宸知道,在这件事情上,郭立明会做得非常主动的。虽然贡开宸没有授意,但是,郭立明一定会主动地千方百计地去搞清楚这个马扬的底细。
。。。。。。但此时此刻,贡开宸并不想听郭立明的情况介绍。此时此刻还有一件比〃马扬〃重要得多得多的大事,需要他趁飞机降落前仅有的这一两个小时里,对它进行一次最后的估量:此次,他带了一份请辞报告去北京。他要认认真真地再合计一下,再盘算一下,见了总书记,到底要不要主动提出辞去K省省委书记一职,主动为K省这两年发展的滞后,缓慢,承担应该由他来承担的那份责任。如果要提,什么时候提出,最为合适。。。。。。
请辞报告在抽屉里已经放了许多天了。是他自己起草的。修改了很多遍。也许是因为〃痛下决心,如释重负〃的缘故吧,一开始就写得很顺手,一气写了五六页。说了许多〃心里话〃。写完后,心里果然轻松了许多,甚至还生出些许〃悲壮〃之情。有几个核心段落,写得相当有文彩。重读之余,不禁感慨系之,怦然心动。但经验老到的他从不相信信手拈来的〃成果〃。于是按才习惯,将它丢进抽屉,冷静地锁了一个星期左右,而后再拿出来审读。果不其然,觉得当初下笔未免有些感情用事了,字里行间隐隐地、却又是顽强地透露着一股不该有的〃委屈〃。大加砍削,剩下一页半左右,再冷一冷,锁它两天,而后字斟句酌地又推敲了几遍,改去了所有带感情色彩、或有可能引起误解的用词和语句,把通篇的主旨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锁定在〃责任〃二字上。
这件事,要不要跟常委们打个招呼呢?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先不要声张,以免引得满城风雨,杯弓蛇影。等了解到中央确也有此意以后,再去做工作,为时也还不晚。为防泄密,他甚至都瞒住了小郭,没按通常会做的那样,把草稿交付郭立明去誊印;只是取出五年前从北京琉璃厂荣宝斋买的那本木刻水印仿古信笺,磨一池墨汁,舐饱毛笔,亲自将草稿恭恭敬敬地誊抄了一份,签上名字后,还郑重其事地盖上了一方私印。开罢信封,端坐在办公室那把布面的老式软垫圈椅里,居然面对着那方仿宋铁线阳刻大红印章,闷闷地呆坐了好大一会儿,一遍又一遍默读着这份简约、恳切到了极点的报告,唇角不禁略略地浮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是的,此举在他,并非只是个〃姿态〃,更不是借机要给中央哪个部门、哪位领导施加什么〃压力〃,也不是以此渲泄多年来工作中积累的怨气,不,他是真诚的。他真诚地要以自己的〃请辞〃昭告天下:他贡开宸愿意为自己没能做好的事负一切应负的责任,并恳请后来者能从中汲取应该汲取的教训,真正办好K省七千万人这一档档大事。但教训到底在哪里呢?一想到〃教训〃,他又难免激动起来。
教训。。。。。。众说纷纭。。。。。。实在是众说纷纭啊。。。。。。
假如总书记问到这一点,自己能把它说清楚嘛?说不清?还是。。。。。。说得清?
胀懑的胸臆间,顿时又自觉异常地沉重起来。。。。。。呈现在眼前的这两页仿古木刻水印信笺和一笔一画俱端正凝重的字迹也仿佛模糊了,并且晃动着飘摇起来,惟有那方大红印章在飘摇中越来越显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厚重。。。。。。这方仿宋铁线阳刻私章并不是他最喜欢的一枚印章。誊抄完报告后,到底钤盖哪方印章,也颇费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