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小箭-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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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武林中,谁也不敢因为他常低头而敢看不起他。
因为这是个垂头而不丧气的人。
这个人虽然没有了腰脊,但却有的是骨气、胆气。
上次白愁飞随苏梦枕上三合楼来,见的也是他。
他当然就是令当年“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有感,吟出那一句:
“白首顾盼无相知,天下知我狄飞惊”的现任“署理总堂主”:狄飞惊!
城里的人,都看见白愁飞进入三合楼,而且登上了楼。
他们都不知道,白愁飞上楼去干什么。
一般人都猜想:见了王小石之后的白愁飞,心情定必很好,不然的话,他怎么会有兴致,到三合楼去吃吃喝喝?
他们更不晓得,上了楼之后的白愁飞,直入第三房“六合阁”,而谁都不知道,六合阁里面正坐了一个腰脊都挺不起、但却是现今京师武林中三个第一号人物中的大人物。
狄飞惊一早已来了这里。
他来这儿,神不知,鬼不觉,他也只给该知道的人知,不该知道人决不知,而知道的人,就一定(打死也)不会说出去。
所以他跟白愁飞的会面是一个:
机密。
他和两名部下进入六合阁的时候,这俊秀得十分寂寞的男子,仍然没有抬头。
他低着头,在看他颈上的一条链子,链子下的一块暗红透紫的颇梨。
——仿佛,那儿有一个瑰丽无比的世界,奇异天工,幽幻仙境,远比这斗争世界、名利人间更值得他全神贯注,驰情入意。
白愁飞一掀帘,就入阁,一入阁,就说:“狄总堂主,劳你久候了,我有点事,处理了才过来。”
狄飞惊仍在看他颈上的水玉。这种自周、秦开始已目为国宝、符命、珍物、贵器的水精,又名水玉、水晶、玻璃、颇梨、白珠或琉璃,在“法华经”、“无量寿经”、“般若经”、“阿弥陀经”、“大智度论”中都称为佛门“七宝”之一,可以辟邪、治病、长寿、富贵,跟金、银、琉璃、玛瑙、琥珀、珊瑚、珍珠同样珍贵,并称于世。狄飞惊好像注重他颈上的紫坠、多于理会白愁飞。
他只说了一句:“我不是总堂主。我只是署理总堂主。”他的语气是淡淡的,连肃立在他身边的瘦长而不住眨眼的个儿,也为他着急。
白愁飞笑了:“你迟早都是。”
狄飞惊仍在看他的红紫晶:“但我现在不是。”
白愁飞道:“我说你是,你就是了。”
狄飞惊几乎已全神贯注于他颈上的水晶世界里,只淡然道:“你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但不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白愁飞道:“就是因为我是金凤细雨楼的总楼主,所以,只要我承认你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你便是总堂主了。”
说完,他突然做了一件事。
弹指。
“嗤”的一声,一道指凤急射而出。
这指劲的特别是快,来得全无征兆,而且快得令人不及反应,几乎是突然间它就来了,当人发现有这缕指风之际才知道白愁飞遽然发动了攻袭但知道白愁飞突然出袭之时指劲已打中了目标!
达到了目的。
“波”的一声,水晶碎了。
碎片四溅,有些击中了狄飞惊的脸。
但他仍是没有抬头。
不过却慢慢举目。
他有一双十分俊秀、忧悒、黑白分明,不像帮会领袖而像受伤诗人的眼。
他身边不住霎眼的瘦汉却已拔出了匕首,就要扑过去拼命,狄飞惊只伸出了一根手指,他的行动便全然顿住,并且退回原位。只听狄飞惊仍淡淡地问:
“为什么?”
“如果我要杀你,刚才我那一指,碎的决不是这块石头。”白愁飞道:“打碎人头,对我来说,更易于石头。”
瘦长个子恚怒地道:“那看是什么人的头。”
“什么人!?”祥哥儿叱道:“敢跟我家楼主这样说话!不是总字级的班辈,少出来混世!”
“他是我们的堂主林哥哥,”狄飞惊平心静气地道:“小蚊子,你也没总字辈,刚才也不说了话?”
白愁飞倔然道:“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人不专心地听,所以。”
他的用意很明显。
他还要说得更明显一些:“雷损死了,雷动天还囚在我们的楼子里,雷媚已背叛,现在,在六分半堂,论资历、辈份、才智,没人及得上你。你不主事?谁来主事!”
狄飞惊想也不想答了两个字:
“雷纯。”
“她?”白愁飞只一笑:“女流之辈!她还不行!”
狄飞惊道:“但她是雷总堂主的女儿。”
“历来改朝换代之际,皇帝的儿子孙子一样要脑袋搬家,要不就换换位子;”白愁飞道,“雷纯何德何能,及得上你!”
然后他补充道:“只要我点头,你这位子就坐定了。”
狄飞惊反问:“为什么我坐这六分半堂的位子,倒要你金风细雨楼的点头?”
“原因简单不过。你的武功还差一截。这点我可以帮你。你的号召力不如雷损,士气也差,这些我都可以助你。大家都以为我们是敌非友,但如果你登上总堂主大位,我第一个贺你,两帮结义为盟,就没有人敢说二话。”
狄飞惊静了下来。
垂头,低目,但胸口只剩下条分开了的链子,兀自微晃,链端却已没有了颇梨。
“不过,你们跟敝堂是大雠,只怕帮众不服。”
“谁敢不服,就杀了他!再说,咱们二帮,合则无敌,分则自伤,何不合并?一起御敌。那我们必然是城里第一大帮了,什么发梦二党、有桥集团、迷天盟全都得俯首听命的份儿!而且,设计杀雷损的是苏梦枕,我已除了他,为你们报了仇,暗算雷损的是郭东神,必要时我也未必保她,可交你们处置。我跟贵堂,并无深仇大恨,何事不可为?怕什么人反对!?”
“这样”
“不这样,”欧阳意意忽在旁冷笑道,“只怕你今天过不去了。”
“噤声!”狄飞惊叱道:“这里岂容你乱说!”
“这个”
狄飞惊犹在疑惧。
“别这个那个了!咱们两帮打了四十年,谁都没好处,只亲痛仇大快!何不和和气气地联手起来,把敌人杀个措手不及!”
“那么”狄飞惊仍在深虑,“你我结义,两帮联手,谁兄谁弟?谁君谁臣?”
“废话!咱们不分君臣,但当然我是老大!”白愁飞说得直接:“咱们虚情假意的话儿不说,但利益共同,立场一致,你要是有诚意,先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那你是答应了?”
“这——”
“好,不管你答应不答应,都看你先做不做得成这件事,记住了,不管咱们两帮是不是一伙,都只在你一念之间,但我说的事都绝对是个机密——不管我们的事干不干、做不做得成,都万万不许泄露出去,否则,咱们就是敌非友,绝无转圜余地,听清楚了吧?”
五十一机动
“是。”
“第二,据我所知,‘有桥集团’的人想拉拢他。只要这合并一旦成型,那么,米苍穹和方应看加上王小石,这铁三角只怕在朝在野,实力都难有相抵的。对不对?”
“对。”
“第三,‘发梦二党’的人一向极支持他。加上他跟神侯府的人有极深厚的渊源,而又曾诛杀傅宗书,轰动京师,甚得众人望,如果加上他师父天衣居士跟老字号温家及小天山派红袖神尼的交情,那么声势定然浩大莫御,然不然?”
“然。”
“第四,他巧言惑众,善于收买人心。金风细雨楼里,还有不少弟子为他所骗,甘心为他卖命。要是他打着为苏梦枕报仇的旗号号召出师,只怕我也得要大费周章才能应付。他还可以苏梦枕同门师妹温柔作为号召,起为苏某复仇之师,栽冤于我,金风细雨楼的弟子少不免也定有半数受他所惑,那局面就很不利了。”
“确然。”
“第五,他这种人,为显忠义,难免就会为苏梦枕报仇。苏梦枕会有今天,可以说是跟六分半堂为敌而致两败俱伤的,至少,他的一条腿也因而废断,他为号召子弟,感动人心,团结力量,只要他有本领篡了我的位,也一定会来消灭六分半堂,为苏梦枕复仇。那时,你们就噬脐莫及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
“树大不好伐。”
“他现在还未够壮大。”
“把幼苗连根拔起,可免后患。”
“但他这棵小树,可也长满了刺。”
“所以我们得起他还未能完全把握京师武林的大势,未完全操纵朝廷江湖的机动,咱们先行掌握了时机行动,削他的刺,砍他的枝,断他的干,刨他的根!”
“如何削?砍?断?刨?”
“到目前为止,大家都以为: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仍是敌非友,在对垒而非结盟。
只要你出去散布消息,说王小石已与你结盟,那么,风雨楼的弟子就会鄙薄他,这是‘刨’掉他的根;江湖上人就会怀疑他,这叫‘断’掉他的干;我反而兴为苏梦枕报仇之师,来对付支撑他的人,尽‘砍’他的枝;再来个火上加油,风助火势,传出他替诸葛老儿暗狙蔡京的消息,使官府里的人要他的命,而神侯府里的人也不敢明着帮他,‘削’尽他的刺。最后,咱们再来做出好戏,就连他的命,也一并要了。”
狄飞惊听了,默然。
“怎么?”
“你说得对,与其机动由他掌握,不如由我们把持。”
“做完了这件事,你我就可以联盟结义。”
“不过,王小石对你的感觉,可比我们更大。”
“兔死狐悲,杀得了虎还杀不了狼嘛!何况,这件事,不只可以替你除去一个远患,也可以替你制造声望——我会让王小石死于你手,这样对我方便,对你威风,何乐而不为之呢?并且,这件事,你从头到尾,只要放出风声,并不需要牺牲子力、冒险开战!”
狄飞惊垂着头,又抬目,目光如电,眨了眨,就像电闪了闪。
“看来,这是一个好主意。”
“当然是好主意,否则,又何必请我出来!”
“而且,这也是个好机会。”
“能长远地保住你、保住六分半堂,我看就只有这个机会了。”
“我只是还有一事觉得奇怪。”
“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很不满意苏梦枕没对我们赶尽杀绝、把我们歼灭的吗?怎么今日反倒过来与我结盟?”
白愁飞哈哈大笑。
笑声猖狂。
直传街外。
“你难道不知道,大凡是政客,未当政时一定得要是个激进的人,否则的话,又怎得激进派系的人支持呢?一旦他当了家,就会凡事权宜,应对平衡,大过偏激跃进,只有引致地位不保;过分赶尽杀绝,只有遭致过头反扑。我当副楼主时,当然要声讨贵堂;不过,我现在已是总楼主了,不妨以和为贵。”
然后他笑着反问狄飞惊:“雷损死了,你也没向我们大动干戈,用意如何,大家也心照不宣了吧?”
这一回,狄飞惊也笑了。
笑完了他说:“如果你有诚意,就让我考虑考虑。”
祥哥儿怒道:“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事,还用得着考虑?”
“如果我现在答允你,”狄飞惊也不动怒,只淡淡地说,“但却全无诚意,这又算是什么结盟呢?”
“考虑是应该的。不过这是机密,你是明白人,当然明白的。”白愁飞大笑出门,回头抛下一句话。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因为,如果我现在号召楼子里的力量全面攻打六分半堂,在我这方面可藉此团结大伙,而你那边却必败无疑。我先走了,你在三天内要给我答复。
我还有另一场重要会晤。”
他确有另一场约会。
也很重要。
他喜欢这样做事。——一口气做很多事,而且都是大事,这样使他感觉得自己十分重要。
他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一出六合楼,在见着一个在外面笑态可掬恭候他出来的人之前,已跟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一个判断:
“狄飞惊非寻常人也,不可小觑。刚才我弹指碎石,晶石溅射他脸上,他那张脸,仍白得一个红点也不见。”
然后他带点忧虑地说:“你别看他腰脊断了,像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这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欧阳意意很少听过一向倨傲自负的白愁飞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五十二机逢
在六合楼楼下大街,有个人在等着白愁飞。
这个人当然不是白愁飞约来的。
这人白白胖胖、悠闲从容、和气亲切、笑脸迎人,看去一点也不精明能干,反而有点脑笨心懵的样儿。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带着两个人,两个人都很年轻、俊秀、漂亮、眼睛还水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