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旅人·柏舟-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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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兵。”应裟居然对四月和界明城笑了笑,他是带兵的人,那几名汗候虽然扮得象,总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其实那份担心一直伴随左右,从走出林子赏了官道开始,就不断有骑马的客旅经过身边。只是寻常旅人,哪里有个个精熟骑术至此的?不好的气息终于转化成为严峻的现实,三个人反都松了口气:毕竟不会有更坏的事情发生了。
界明城握住刀柄,掌中的八服赤眉让他觉得安心。“反正不能走,”他左手握了握四月的指尖,“无非是打一架。”若是三个人的马匹都在,可能还能考虑一下突围,现在都是徒步,那是无可奈何了。
“还打什么架”应裟还是在笑,笑容里有苦涩,也有无聊,“三个人能跟一支军队作战么?”失去了楚双河一行消息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逃亡已经到了尽头。
界明城笑笑,不作声,轻轻用力把四月拖到自己的身后。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而是要不要做。四月轻轻抱住界明城的手臂说:“明城,不要乱来。”界明城“嗨”了一声,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一路艰辛,如今都是白费,他满心都是悲愤。
“左相大人,晋北参议裴修戎见过左相。”裴修戎跳下马,面对应裟手按胸甲,单膝点地。要不是国师的水镜,他一定不会猜想到面前这个英俊冷淡的青年就是左相应裟。裴修戎的心里叫了一声侥幸,却也踏实下来:这场漫长追击就要结束,不管应裟是不是乐意。
“我不过是个逃命的人,哪里是什么左相。”应裟漠然道,却没有避开裴修戎的大礼。
裴修戎起身微微一笑:“左相大人是不在夜北了,可未尝不能在秋叶居相。”
应裟“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他。
裴修戎也不在意,转脸对界明城说:“明城,见到老师是这样态度么?”这句话说得冷气森森,夹着锐利的眼神,几乎要把界明城的皮肤撕开。
界明城脸一红,放开握着刀柄的手,对裴修戎长躬到地,恭恭敬敬道:“老师好。”
裴修戎叹了口气:“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也搅进来了。”
界明城张了张嘴,却不能接话:裴修戎明显意犹未尽。
果然,裴修戎又说:“你知道,我一心只盼你能超过我,只不是在这样任性妄为的方面。”他举起手,左手拇指上赫然是一枚天青色的指套,“北辰之神,穹隆之帝,允文允武,无竞维烈。”这十六个字读出来,裴修戎须发飘飞,脸上光华发散,几乎是王者的气派,“明城,长溟宗这枚宗主的指套本来就该是你的。你是有大志向的人,不要为了一时缠绵乱了根据。”说着他瞪了一眼四月,四月只是粲然一笑。在裴修戎心里,界明城年少气盛,倒不是不顾大体,所有的不对当然都是四月教唆的。
界明城肃容答道:“老师,我倒要请问您的根据是什么。谋夺他人权位,挥斥他人功苦不说,难道胁迫他人效力,也是天驱的根据?”
裴修戎变了变脸色:“这是魅,不是他人。非我族类,怎么可以随便比较。”这时候他也不顾应裟在侧,话语颇为刻薄。应裟只是冷冷一笑。
界明城咧了咧嘴:“这么说,是魅就该天打雷劈的了?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还要甜言蜜语地留下左相?难道仅仅因为出身不同,就该用来牺牲?”
裴修戎默然片刻,才说:“明城,我知道你心肠软,见不得不公的事情只是你怎么知道,公平不公平也不是不变的。所以我才要你游历天下,准备好的时候才到我这里来。继承这枚指套,当是需要大公平大智慧。你在外面这些年,想必也见闻不少,怎么想不通这样的道理:若是能换得天下太平,牺牲了自己都是值得的,也不在区区几个魅。你难道还以为天驱是那些长门修士么?天驱本来就是杀人的武士!!”
“天下太平?”界明城讥讽地笑了笑,“原来欺诈和利用是可以换来天下太平的。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打算的?”
裴修戎脸色一变,低下头去沉默了好一阵子。他再抬起头来,已经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你终是还没有准备好。明城,你这便去吧,我不留你。反正你也保不了左相,我们也不敢对左相不恭等你明白的时候,再回来晋北。雷千叶不是善人,却可以成为明君。”他又皱了皱眉头,指了指四月,对界明城说:“这女孩子,你也带去吧!明城,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界明城知道裴修戎说得不假,应裟事关机密,能放走他和四月人,裴修戎担的责任着实不小。可是他心中一股气激荡,对着裴修戎恭恭敬敬又是一躬,抚着自己的胸口:“多谢老师美意。可惜我这里说,有些东西比性命和野心都要大!”说完,“呛”的一声,拔出刀来。回头低声问四月:“四月,你怕不怕。”
四月牵着他的衣袖笑说:“没羞!你都不怕,难道我会怕么?”
裴修戎眼睛眯了一眯:“明城,你要用我传你的八服赤眉来对我么?”
应裟忽然大笑:“裴裴什么你这个徒弟明明是要超过你的。”他用力拍了拍界明城的肩头:“界明城,多谢你的盛情了,你说得对,有些东西比性命和野心都大,我自当周旋到底。不过,这里已经事毕,你跟四月还是走得好。”
“想走?!”茶铺里也有人大笑,那些伪装着的汗候兵持着刀枪纷纷涌了出来。身后马蹄声响,铁甲叮当,肖铁衣的最精锐的卫队也从后面包围了过来。
“国师?”裴修戎一脸的诧异,显然不知道国师也赶到了这里。
一个绿衣汉子笑眯眯地从茶铺里走了出来:“一个都不能走!”他的目光和裴修戎的在空中交击,几乎能看见火花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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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加芬克尔 ( 2007…07…02 15:32 )
溢出
只看肖铁衣的这些兵,就知道他能名列晋北五将军实在是大有道理。
茶铺里外是三十多汗侯,背后是五十将军府亲卫,分别由史无余和肖铁衣带队。这样的重兵,对付界明城他们三个绰绰有余,那些兵却没有一个带了轻慢的神色,只是步步进逼,把他们团团围了起来。
界明城的弯刀尚未出鞘,握着刀柄的手心尽是汗意。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绿衣的国师。
“那是个秘术师。”四月警告他,“不要冲动。”
怎么是冲动呢?嘴上说得硬气,真要向裴修戎挥刀,界明城也犹豫。刀法是裴修戎传授给他的,可是裴修戎又岂止是老师那么简单。可是对那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国师就不难下手了。界明城能看出他是个秘术师,身边的侍卫还小心翼翼地端了一只铜盆,显然也是做水镜用的。眼下还是不知道究竟,可是界明城足以肯定自己一行的暴露是和这个国师有关了。
“四十步。”界明城暗暗计算,希望汗侯和国师再靠近些。眼下的距离不够他发动突袭,汗侯们手中都是劲弩。现在的局面,他已经步指望脱身,但起码要放倒国师才能甘心。
“小心!”四月忽然跨到他身前。
国师身边那个侍卫端着的铜盆里窜起一条漆黑的水箭,直奔界明城的面门而来。那侍卫原来也是个秘术师。汗侯们也扣下了机括,黑压压的箭雨跟着水箭,在空中划出了哭泣一样的呼啸声。
界明城咬着牙,身子一拧,箭一样窜了出来,四月哪里拉得住。
“裂风!”
他再次看见那道可怖的旋风,四月发动了。愤怒的旋风把弩箭和水箭搅在一起,朝着汗侯们扑去。界明城堪堪能够跟住旋风的速度。
那个国师做了什么他不知道,面前的旋风遮挡了他的视线。旋风把当道的汗侯兵绞成破碎的肢体,骤然散去,旁边的汗侯也被殃及,没头没脑地挨了不少的弩箭。只有那个国师和侍卫还站在面前,遍体鳞伤的样子。看着样子,国师和四月还交了手,并且吃了冰刃的亏。
“看刀吧。”界明城弯刀出鞘,反撩上去。这一刀拼尽全力,决心要把国师和侍卫齐齐切断。国师似乎连闪避的气力都没有,只是抬起妖火一样闪动的眼睛看了一看。界明城不知道那是什么,心却直直掉了下去。他听见八服赤眉划断对手肌肉的细弱声响,看见国师忽然惊怖的面容,眼前一片光华闪烁。这一切似乎发生在梦境之中,所有的细节都是那么清晰,他如一个旁观者那样默默凝视,可当他想要回想,却什么也抓不住,就好象抓不住指缝里流淌出去的销金河水。
但这画面中总是少了点什么,界明城惶然回首,看见四月如释重负地绽开一丝笑意,慢慢坐倒在了地上。
“四月”他喃喃地念,全然不管国师和侍卫喷薄的鲜血淋在自己身上,心里死寂静一片,再也迈不动步伐。一切都结束了。他忽然无稽地想。
“逆子看刀!”身后传来骤雷般的马蹄声和裴修戎的暴喝,闪亮的刀光从天顶最高的地方流泻而下!
销金河水没日没夜地流。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它都发出同样的呜咽。这样的水声,界明城已经听了许多天:以前的十天,他都是枕着这水声,嗅着紫柏的清香入睡的。可是他怕自己再也不会在水声里入眠。要是四月不再醒来,这水声不就是四月的挽歌?直到现在,他也不能清晰地回忆下午的那场战斗。偶然念及的,都是破碎的影像:烈火,刀光,箭岚
四月似乎轻轻动了一下,界明城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四月!”他抱住四月的双肩,慌乱的求告,“四月,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回答我呀!”没有回答。界明城凝视着四月苍白的面容,觉得脸上有滚烫的东西流了下来。
这样的情形对界明城并不陌生。夜北高原上的四月也经历过这样一次“溢出”,陌生的是自己惊惶失措的心情。这一次,这一次与上次不同,界明城惊恐地认识到,四月这一次似乎是真的要离开。
该死的秘术啊!界明城是应该痛恨那个国师的。如果不是那人的出现,也许界明城和四月都已经死在霍北城外,那样的结局不是要比现在好很多么?可是应该痛恨的人已经被自己的弯刀的冰刃切断,他还能把那国师从棺材里挖出来再斩杀一次吗?
那个国师绝不是比四月强大的秘术师,但是他是个老练的战士,知道应该攻击哪一个目标。攻击的火焰躲在旋风的后面等待爆发,等待把持刀怒喝的界明城烧成灰炭。如果不是紧接着冰刃和裂风的释放,四月又启动那个过分强大的光盾秘术,她会再次进入“溢出”的状态吗?界明城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才恢复了没有多久,四月是知道自己的极限的。
不知道极限的正是界明城自己。如果不是裴修戎被界明城漫不经心的一刀撩断长刀摔下马来,如果不是裴修戎的战马正好撞到他的身边,如果不是应裟又撒出一把样子吓人的黑雾,可能他连肖铁衣的骑兵都不能摆脱。现在他慢慢回忆起来,裴修戎闪烁的目光,应裟夸张的怒喝,四月倒下前的微笑。原来这战事之中,唯一被保护了的,就是他自己。
界明城疲惫地靠着树干,这是销金河边的林子,就好象他们午后上岸的地方。一样的林子,一样的销金河水,可是整个世界,都变了。
“四月。”他这次清楚地觉得怀中的身体动了一下,顿时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四月的眼睛。
四月微微睁开眼睛:“你怕了吧?”
“怕!”界明城老老实实地说,心中是压抑不住的狂喜。或许是有了上次的经验,四月竟然恢复的那么快。
四月又闭上眼,叹口气:“怕什么?!吓吓你就怕没出息。”她的声音很轻,但是说话流畅得很,全然不像重伤的模样。
“”界明城紧紧抱住四月,喜极而泣,没出息便没出息吧,有人可以让他担心害怕,这便是无上的幸福。
“他们人呢?”四月比他清醒。
“不知道。”界明城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了掉,是不是哽咽的关系?。离开家那么久了,他还不曾体味过这种无助后的狂喜。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呢?太不真实了。界明城捧着四月的脸,生怕那双眸子又黯淡下去。
裴修戎一向爱马,以前把自己的白马给了界明城,这次骑的又是一匹极神骏的北陆青骓,比白马的脚力还好。界明城携着四月一路狂奔,也不知道跑出多少路去,把这匹马都累塌了,想必摔开追兵颇远。只是在林子里休息了大半夜,离官道也不太远,肖铁衣的人马如果赶得急,怕也能搜索过来。重兵之下不仅跑了界明城,还折损了国师和不少汗候兵,肖铁衣不可能善罢甘休。
“管他。”界明城无所谓了,只要四月醒在他身边,就是有千军万马在阵前又如何。
“我们”四月想说我们走,却没有说出来。没有了马,又是陌生的地方,再怎么跑也跑不过霍北的军队。她软软地靠在界明城的胸口,心中平安喜乐,觉得就这么呆着也不错,再也不去想那些逃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