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龙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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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迟疑片刻,轻声问:“先生可要去看?听说两岸观众足有上万,我和钱满早点去,给你抢个位置。”
“不用了。”林希声笑着摆了摆手,“明天我就要走了。”
“走?”少年一愣,“去哪里?”
“南昌。”林希声敛起笑容,“我去把莫笙娘亲的尸骸运到京城来,让他们母子团聚。”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或许,还会去一趟岭南。”这些天,两人似有默契,绝口不提莫笙,直到今日,这个名字才从林希声嘴里说出来。
少年哦了一声:“几时回来?”
林希声不答,也没有看他,只将手枕在脑后,眼望星空轻叹:“我想你说的在理,经此一事,他们母子,未必喜欢再留在南昌,可惜我不知道他们的家乡在哪里。”
少年低头轻抚着怀中小黑的后背,一时无话。
“别告诉子鸣,免得他又要费尽心思留我。”林希声交代一句,出神了会儿,忽然问道:“峻儿,你家乡在哪里?”
“处州。”
“不是长沙吗?”
“祖籍是处州,后来祖父到长沙做官,才一起搬过去的。”
“是了,我听袁千户提起过。”林希声恍然,又问,“听说你二叔承袭锦衣卫千户,领了个带俸的闲职,如今又搬回到处州,你怎不回家去看看?”
“家?”少年眼神闪烁,接着低声道,“没有了。”
林希声微怔,有些不能明白,起身看他:“叔婶亲戚都在,怎就没有了?我听子鸣提起过,虽然你双亲早亡,可还有个哥哥的。”少年的遭遇一直让他心生疑惑,高家是世袭锦衣卫,又有人在卫所供事,职位也不算低,怎会任由这孩子流落虿房?甚至几年不问?如今出来也无人探望?是碍于伊王的权势?还是另有隐情?如高家仍在长沙,少年自然无法回去,可如今既已搬回祖籍故土,这孩子为何竟不肯回家?
少年沉默许久,方才哑着嗓子回答:“不在了。”他的脸背着光,在夜色中模模糊糊,瞧不见有何表情。
“谁不在了?”林希声越发困惑,本待再问,书房里忽然传来呯地一声,接着哗啦一响,像是有人用拳头大力砸在桌上,把瓷制的茶具震落地面,摔得粉碎。随后就听袁有道大声怒吼:“许子鸣!恢复四秘营旧制,借鉴伊王虿房,这话亏你说得出来!你他妈脑子糊涂了?!”
冯德夫妇闻声急急从屋里跑出来,一脸担忧看着书房,林希声挥手示意二人不必担心,站起身来正要前去劝解,衣袖却被少年轻轻拉住。他不明所以转头,少年解释道:“袁叔叔和许先生在商议整顿锦衣卫缇骑四秘营的事,我方才做功课的时候听到过一些。许先生觉得那虿房,仿照四秘营初设时旧制的教导手法有其长处,可以用来加以改进,能够防止缇骑选锋良莠不齐,进而训练出一批精兵强将来。”他淡然一笑,“听说他们两个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也是这么吵架的,你放心,不会有事。”说完走到冯德夫妇身边安慰。
从起初绝口不提,到现在终于顺利说出虿房这两个字,林希声隐隐觉得,压在少年心头的磐石,似乎稍稍减轻松动了一些,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重得让人看了难受,虽进步缓慢,但总是好事。加上有钱满从旁作伴,这孩子应该不再会孤单,那么自己此刻离开,正是当时,也可以放心一些,少了牵挂。
次日,少年有约早早外出,袁许二人也照常时点离家上值。林希声整理好简单行李,跟冯德夫妇告个别,便飘然离京。到了南昌拜访王家,原以为会遇上不小的麻烦,可不知怎的,王仁和居然没有追问京城发生何事,对带走莫笙娘亲骨骸另葬他处的要求也毫无意见,不加阻拦。当时王孝和害怕自己的谋划败露,本来要求下手之人一并毁尸灭迹,可那人到底还是害怕报应,私下买了口薄棺,把那莫姓女子草草埋在乱葬岗。等林希声备好棺木依照指点去起骸骨,那坟头已被野狗扒掉大半,所幸有口薄棺挡着,尸骨倒还齐全。
将尸骸重新收敛,再雇车运至北京城郊莫笙坟地,把母子俩葬在一处,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虽再次到达北京,林希声却没去袁家探望,甚至没有进城。把母子俩的坟地修整好之后,他便继续五湖四海,四处游历,期间去了次处州和长沙,也跑了趟岭南。
转眼一年过去,又近端阳时节,旅途中,林希声看着各地热热闹闹准备龙舟竞渡,忽然想起在京城袁家过的那个端午节。如今时间已相隔近年,不知那孩子过得怎样,钱满的武功可有进步,子鸣和他姐夫家里可好。思念这种东西很是奇怪,不想的时候,一切都淡然,一想起来,就刻刻牵肠挂肚。如此念了半日,林希声当下决定,立即动身去京城看看。
然而等他找到袁家,院子却已易主。新房主是个闽南人,刚来京城不久,官话说得荒腔走板,即便林希声见多识广,各地方言都会一点,也是指手画脚连说带比划好半天才弄清楚。原来早在半年前,袁有道就另买了座大宅子,将这里的小院出让,举家搬走,至于搬去哪里,房主就不得而知了。打听明白之后,林希声拱手致谢,在门前小河边呆站片刻,转身离开。其实想要知道袁有道搬去哪里倒也简单,只需去锦衣卫值房打听便可,然而这时他忽觉意兴阑珊,便不管方向,只是漫无目的乱走。信步间忽闻一阵如蜜花香,抬头细看不由失笑,他竟不知不觉转到白纸坊的枣林儿来了。
这一天正好是去年他约斗刘岱宗的日子,林中枣花芬芳依旧,但有些人却已与世长辞。林希声负手而立,想起一年前林中变故,一时百感交集,仰头纵声长啸,响遏行云,雀鸟惊飞。
有熟悉脚步声轻轻传来,听到长啸停了片刻,旋即加快步伐,拔腿飞奔,林希声大喜过望转头去看,来者果然是那少年。他满脸喜色,眼放光芒,跑到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却又站住,望着林希声只是笑。一年未见,这孩子个头高了不少,虽仍显瘦小,但从他卷起袖口下的古铜色小臂,可看出肌肉精悍,显然长得健康结实。那只乌鸦小黑依旧蹲在他头上,瞧见林希声,站起来啊地一叫,拍了拍翅膀,想必认出了面前这人,也显得有些兴奋。
“峻儿!你怎会来这里?”林希声疾步上前,把住少年双肩大笑。
“本打算去象房,忽然心血来潮,来这里看看。”少年灿烂一笑,“不想竟遇到先生了。”
“我去原来住的地方找过,听说你们搬走了。”
少年接过包袱背在自己肩头笑道:“半年前有个兵部侍郎告老还乡,把自家住宅出让,袁叔叔正好攒足钱银,便接手了那座宅子,就在泡子河边。”说罢拉着林希声兴冲冲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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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苦 生(十五)
京城里的水泉都采用大上许多级别的尊称,里许方圆的称作海,顷许的称作湖,亩许的称作河。泡子河在祟文门东城角,虽然叫做河,水却不大。好在两岸林木交加,芦荻连绵,即便是极易扬沙的夏秋之际,这里亦尘土罕至,因此周边私家园林住宅众多。
一路行来景色怡人,宅院规模可观,林希声边走边看,笑问道:“这里的宅子,要不少钱吧?”
少年在前边带路,听问回头笑答道:“那位老侍郎也是常州人,卖袁叔叔的面子,没有多要,听说只收了一半的价钱。”相比一年前,这孩子健谈了很多,兴许其中钱满的功劳不小。
“我看这位侍郎卖的,恐怕不只是同乡的面子,还有锦衣卫的面子。”
少年挑了挑眉,神情并无意外,想必对这层关系心知肚明。
见他通晓世情,林希声始觉放心:“既然添了大宅子,袁千户一家想必能在京城团聚了。”
“宅子是半年前买的,可陆陆续续三个月前才翻修好。”少年点了点头,神色淡然,“老太太和婶子他们,搬来京城也刚两个月。”
“你怎样?可还好?”听他称呼袁有道的家眷很是客气,林希声察言观色,总觉得少年眉梢眼角有一丝轻愁和迷惘。
少年不答,转身微笑摊开手,示意他只管看,然后指着前面一座十亩方圆——江南园林风味的宅院,示意袁府已经到了。
黑瓦白墙在望,林希声反停住脚步,温言笑道:“峻儿,我不进去了,你替我给子鸣和袁千户一家带个好罢。”
少年知他脾气,也不勉强,只是上前问道:“先生这次来京城,可曾找到落脚处?打算住多久?”
林希声轻拍他肩头,这孩子衣下肌肉柔韧,骨骼坚硬,想必平时勤于修炼,从不懈怠,心中遂感宽慰:“我只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如今既已见到,就该走了。”他把少年手中的包袱接过来背好,低头想了想,笑道,“不瞒你说,我还要赶着去提亲。”
“提亲?”少年瞪大眼睛,“先生要娶妻了?!”
林希声笑着点头,感慨道:“居无定所的日子虽自由快活,但时间一久,难免会有想扎根的念头。”
少年越发好奇:“是哪里的姑娘?居然能让先生想到要成家?!”
林希声轻轻一咳,忽然有些脸红:“那姑娘,是岭南人,你见过的”话到一半住了口,望着少年身后微笑,“峻儿,这是袁千户家的公子么?”少年见怪不怪回头,果然不远处有两双乌溜溜的眼睛,躲在树后偷偷看他。
“是袁叔叔的一对双生子,今年八岁。”少年向那两个小鬼招了招手,看他们磨磨蹭蹭现身,互相推搡着走过来,忍不住笑道,“婶子来京城才两个月,袁叔叔居然又要当爹了。”
林希声不由莞尔,瞧着这对容貌几乎一样的孩子,心里想要成家的念头越发强烈,恨不得此刻就插上双翅,立即飞到岭南去。
等两个孩子来到近前,少年蹲下笑问道:“阿麒阿麟,你们两个,要不要跟我去象房?”说罢往他们身后一张,“阿策呢?怎地没跟来?”
“要去!”袁麒袁麟两人齐齐欢呼,你一句我一句抢着说道:“过个(那个)跟屁虫虫。”“才弗要理汰(她)。”“汰是抖鬼(胆小的人)。”“勿敢溜出来。”话一出口,忙伸手捂住各自的嘴巴,瞪大眼睛,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原来你们是偷溜出来的。”少年恍然笑道,“想溜去哪里?不怕婶婶打屁股?”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语音刚落,袁府庄门大开,冯婶当先跑出,两名丫鬟扶着一位满月脸的少妇紧随其后,见到少年等人,急急开口招呼:“阿峻啊!等一歇!”这少妇容貌和许振卿如出一辙,只是胖了少许,想必就是许振卿的姐姐、袁有道的妻子——袁许氏。还有一位鹅蛋脸的少妇,拉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女童站在轿厅里,倚门举袖捂嘴,望着这边笑弯了眉眼。
袁麒袁麟甫一见那女童,顿时跳脚道:“臭阿策,讨厌鬼!”“伲又去告状!”
那叫阿策的女童不甘示弱,吐舌做鬼脸叫道:“伲家勿带偶去,哼!活该吃排头!”
林希声遥望这女童眉目和好友许振卿极为相似,轻声问道:“峻儿,轿厅里那位,是子鸣的家眷么?”见少年点头,摇头笑道,“阿策,许策,他怎地给女儿取了个男孩的名字。”却见蹲在少年头上的乌鸦小黑,急急拍着翅膀跳下,撒开脚丫飞快跑到边上不远处的灌木丛,一头钻进去躲藏起来,再不出现。
冯婶腿脚利索,上前一把将两个转身欲遁的小鬼抓住,许氏的脚程也不慢,随后走到跟前,看着袁麒袁麟怨声道:“伲两个讨债鬼,奈噶弗(怎么不)学学阿策?多勒家嘞念书练字,勿要一日到夜在外头闯祸!”训完之后抬头对少年笑道,“阿峻啊,今朝尴歇辰光就回来咧?”袁许氏和几个小鬼说的都是常州方言,吴侬软语,如同唱曲,虽比苏州话要硬,但依然动听。幸好林希声曾在常州一带逗留过,大多都能听懂,少年居然也能明白,不知是不是家里也有常州人的缘故。
“我还没去象房。”少年起身笑道,“婶婶,阿麒阿麟早就喊着要看大象,我能不能今天带他们去?”
那许氏眯着眼笑道:“阿峻啊,勿是婶婶信弗过伲,过个象鼻头就算温顺通人性,到底是众牲(畜生),伲带着两个小佬,总有顾弗过来的辰光,勿如等六月六浴象日”话到一半,转眼瞧见林希声,笑问道,“噶位是”
林希声正含笑抱拳施礼,那边冯婶已然欣喜招呼:“林公子!您怎地来了?!可巧今天舅少爷在家,您等等,我这就去通报!”说罢转身往袁府大门跑。
许氏想必听自己丈夫提过这位姓林的,笑容满面道了个万福:“原来伲就是林潮音林公子,多谢伲照应偶家阿峻,伲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