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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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审理。沈清镰是史弥远的亲信,而“谈、何、容、易”又是史弥远的人,赵肃我则是沈清
镰一手培植的部属——这样的案子,自是谁都插不上手。
问题是:这只是猜测。
究竟捉拿龚侠怀是谁的主意?叶红也还弄不清楚。
“叶公子跟龚侠怀是远亲?”
“不是。”
“是至交吧?”
“非也。”
“那么”石暮题深思熟虑地道,“公子出面,还是不如龚大侠亲人出头为他申诉陈
情为妥。第一,龚侠怀是江湖人,叶公子是世家子弟”
“我也是江湖人。”叶红明白石暮题的好意,但他不想接受这个曲意维护。
“第二,”石暮题微微一笑,不以为仵,“为了使事情不会太复杂,反使大理寺注视,
多生枝节,还是由龚大侠近亲至交来陈诉此案,公子暗中打点就是了。”
这点叶红很同意。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每一行也有每一行的行规,一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脾
气一样。
如果要办事,而且想把事情办好,就得要遵照办事的方式:正如不能以骑马的方式来骑
驴,摇橹的方法来御舟,一支钥匙是不能开启所有的门的。
“我就担心龚侠怀好像没有什么亲人在这里。”叶红始终不能释怀,“他在牢里,
不知如何?”
石暮题经验丰富,他马上明自了叶红的意思,“好,过两天我会托人过去看看。”然后
语重心长他说:“我也听说在龚大侠出事之后,‘诡丽八尺门’正闹得一团乱。怎么搞
的?这时候再不以霹雳手段沉着应付,龚侠怀这一辈子就没指望哪!”
他的表情像拿起一根针,正在看着针眼穿线似的说,“我倒是觉得,公子这般高情厚
义,不如去踉他们那一帮人先行计议,研判一下究竟因何出事?龚大侠曾得罪过些什么人?
如何着手营救?找谁出面?这样总比茫无头绪的好。”
俟石暮题送叶红跨出门槛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不经意他说:“据说贵府藏有一
尊邬落石的‘苏子观音像’,那天陆倔武陆大人跟我提起,大家都不胜钦羡哈哈哈。”
果然是俗人。叶红连眼也不抬他说:“好,改天我着人送呈石先生雅赏。”
据说邬落石的“苏子观音图”价值连城,可是叶红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别说一幅画,
就算是珍玩古董,也抵不上一条人命——何况那是一条好汉的性命。这世间,有些人,活着
如蛆繁生;有些人,则是死一个少一个。
他走出石府大门,觉得天寒得心都冻了。
举目苍茫,因为太冷,连市肆也一片萧条。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有喊杀声传来,一忽儿就逼近眉睫。
那是二嫂亭、羊棚桥的方向。那儿原有六、七座勾栏瓦子,平时是人烟稠密、铺席骄
盛,喧繁热闹之地,更是朝欢暮嬉,几至通宵达旦,正是浪子骚人勾留所在。许是因为太冷
了,或因兵祸延绵,以致景致十分冷落,有三两途人,都把颊颈埋在衣襟里匆匆而行。实在
是太冷了。是不是就是因为太冷了,还是因为北风正以它全面的萧飒与凄厉一刀刀地刮着大
地的雪砧,才让人误听为杀伐之声?
叶红停了下来,凝神看了好一会。
他的视力不大好,远的看不清楚,可是感觉还要比视力超前三十丈,目力不能及之处,
他就用敏锐的感觉来弥补。久了之后,他觉得自己感觉要比看到的还多。
远处有酒旗幡飞。
再远的地方有高楼。
“临风快——”下面的字已被一座牌坊几角屋檐遮去,虽然叶红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字。
实在是太冷了。
叶红就在这时候听到笛声。
这时候,他刚刚走过“朱衣桥”。
太冷了。他一面走着,一面自他丹田内运起一股真气,像熔解了的金子一样,刚坚而柔
顺地从小腹胞中穴里任督二脉升起。一道出会阳经,沿腹部经穴而行,通过胸、头而至承浆
穴,然后环绕口唇,上至龈交穴,再分注于双目下,与督脉相交。另一道则注入阴经,自腰
背正中线上行,到颈后的风府穴转注脑内,再沿头部中线经百会,越前额下行至鼻梁,再通
龈交穴。任督二脉合经五十二穴。两道气流合一之后,像神龙吐珠一般地畅流顺进,舒泰无
比。同时,他的双手与两脚的经脉也以意运气、以念调脉,松肩舒指。曲膝调穴,并默运
“五蟾功”分别流注五脏。他一面走着,一面这样运气凝息,无非是想把身子热了起来。他
怕冷。
一旦太冷,身法就会迟滞。
手指也会冻僵。
——就跟书法家、音乐家、雕刻家的手一样,一个练剑的人,爱剑不如去爱自己的一双
手。
简单似有些感慨:“近两年来,公子很少这样到处奔走拜会造访,今天倒像是在一天里
见了一个月的人。”
单简心里也是这句话:“公子跟龚大挟只有两面之缘,却为他的事破了例,我看龚大侠
如果有知”他这样一说,觉得好像是对一个死了的人说话似的,觉得不祥,便住了口。
叶红忽低声疾道:“你们要小心。”
简单和单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都暗吃一惊。
他们都知道叶红的警告跟他的剑一样,是决不会空发,也不会误发的。
“有人跟踪咱们。”
简单和单简都没有转身、回首。
但他们的眼已在留意一切可能伏有危机的地方。
可是眼下只有凄寒二字,不见敌踪。
“现在还没到出来的时候吧,”叶红淡淡地说:“这人已跟踪了咱们好几天了。”
单简如箭矢般吐了一句:“卑鄙!”
“就算卑鄙也是理所当然的卑鄙。”叶红心平气和地道:“一个人既然想杀人,就难免
会用上一些卑鄙手段。我们想不给人杀掉,也可以用一些卑鄙的方法——到头来,就看是谁
杀谁了。”
简单犹像了一下,才说:“他的目的是?”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叶红好像不只说给简单和单简听,“龚侠怀的事我已插了
香、上了祭品、拜了神,我是管定的了。”
北风在瓦巷那边发出尖锐的呼叫,好声呼唤着那一场迄今还没有及时赶到的雪。
3 他有那些这么好的朋友
叶红带着简单和单简,直赴“诡丽八尺门”。
“八尺门”的人甚具敌意,对叶红等很有戒心。
其中一个“八尺门”的管事,还不准备让叶红进去。
“你们来干什么?”
“我家公子是要来拜访贵门龙头老大。”单简必恭必敬地双手呈上了帖子。
“我们的龙头很忙,他才不暇接见你们。”那人看也不看,更不用说用于去接。
“这样好吧?就烦你为我们传报一声”简单塞了一角碎银过去:“就劳老哥
了。”
那人一头乱发,像鸡冠草一样,可是就算是也是倒过来的鸡冠草,因为他的脸腮全长满
了胡子,而且长得要比头发还放肆。
他拿了碎银,约略在手上掂了掂,又公然抛了抛,绷紧的脸才有了些笑意:“这银子我
要了。”
简单满怀希望他说:“那就烦请老哥代为通传一声喽。”
那人笑容一敛。一下子,每一根戟发都像一支艾支的箭插进他那一张厚得已完全掩埋掉
血色的大脸上:“我没有收你的银子,是要给你个教训:少来用半两银子就想打动你家四爷
的心!”
说罢拧身就走,就当他们都是被拒于门外的乞丐。
叶红道:“请等一等。”
那人跋扈地半回过身子:“欠揍是不是?”
叶红心平气和他说:“你们龙头不在,就请向朱二爷通报便是——”
那人瞪着一双眼白和他牙齿一样黄浊的眼,打量叶红:“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路四爷。”叶红依然毫不动气:“我姓叶,叫叶红,跟你们大龙头和二当家,都算有
些交情。”
那人的脸色变得几乎连眼色都一起变了。
“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是叶公子,叶大人失敬,失敬,叶公子是从王府过来的
吧?只要事先着人通知小人一声,我家二爷随同小人赴拜公子,才算合了礼教这怎敢有
劳亲自驾临”
他像巴不得把自己胡须和头发都拔光,以免阻碍了他所要表达的热烈欢迎的样貌。
叶红出身王府,是权势之家的子弟。虽然自叶父开始,因不忍见朝政日庞,辞官归里,
不问国是,宁在家读书作画,清闲自娱。他大概在中年之后罢,除了终日游山玩水、遍访名
山大川和沉迷于棋艺弈道之外,唯一忙的事:便是每遇朋友有难,他便有钱出钱,有力出
力。如果说他还有嗜好,那便是“纳妾”这回事:他到五十岁还娶了十八个“小妾”回来,
未入门的还不计其数。
这几件事都是极为花钱的。一个人如果没有权,就不易弄到钱。相同的,如果没有钱,
权也不稳固了。叶父会花钱、不懂得赚钱。知道弃权,不识抓权。不久之后,叶府早已家道
中落,外强中干了。到他死时,叶府实已剩下虚壳,因为这个当家的也是叶氏唯一留下来的
香灯:叶红,比他父亲还要不喜欢当官,而且他在明在暗地支持各路豪杰来收复被金人占据
的国土,对抗蒙古人野心勃勃的进侵,这种事有时候在十天内花费之巨,还要远甚于他父亲
十年来所花的钱。
——不过,就算叶府只剩下了一空的柜子,但这“柜子”还算是个“古董”,本身还是
价值不菲的。
平江府的老百姓,只要看见叶红,都总会想到他那显赫的背景和家世。
这位“路四爷”显然也是这样子。
所以他一听到叶红的名字就变了脸。
变成笑脸。
简单和单筒也变。
变的是眼色。
——原来是一种崇仰的神色。
简单和单简还年少。
在江湖年少还未江湖老的时候,他们对“诡丽八尺门”这五个字,以及这个门派中出来
的人物,是无限景仰的。在提到“诡丽八尺门”的时候;声音也会高昂了,身子也站得较直
了,连眉毛轩扬得也比平时多。
因为“诡丽八尺门”创造了一个“江湖中的神话”。
龚侠怀和他兄弟们在克服一切强权和阻挠建立了“诡丽八尺门”,这种艰辛而终于获得
成功和认可的经验正是所有心怀大志的江湖子弟所羡慕的。龚侠怀和他那些兄弟们的经验,
不但是血泪斑斑,简直是触目惊心。
他曾经和二当家朱星五潜返被金人占领的“将军店,”发现全镇被屠杀一空,妇女尽遭
奸虐,他们便簧夜扑杀,从将军杀起,到官吏、带兵和步卒,一共杀了一百七十二人,然后
两人合骑一匹伤马,被五千大军追了三昼夜,但依然能活着回来。
他曾跟三当家高赞魁,进入蒙古大军中刺探敌情被发现,几乎就死在汴京。他们在城里
躲了七天,没有吃过一顿饭,吃的是沟渠里浮着死鼠的内脏(鼠肉都给饥饿中的百姓吃光
了),龚侠怀的右肺和右肝还倒刺着自己两根折断的肋骨,以致每走一步内脏就渗一次血,
每说一句话都淌出了血水,后来连血也因为缺水而不流了;但他还是搀着身受重伤的朱星五
脱离蒙古人的势力范围,把他所夺来的一张蒙古军要进犯宋上的密檄,进报镇疆大将军,可
惜却没有受到重视。
令人惊讶的是:经此一役,龚侠怀吃尽了苦头,却带了个美丽的女子回来。在往后的岁
月里,这美丽女子不但帮他创帮立道,还帮他灭金抗蒙,在纷忙岁月里她既美丽如故,完全
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她所做所为的事业远在于“八尺门”其他兄弟之上,直至她在一次歌舞中忽然掩着心
口,浑身的活力像是忽而在一霎间给上天收回去了,软倒在地上像一幅脱了钉子的卷轴。
她死了,很多人都臆度她是忙死的,因为忙而不会老会使天妒红颜。龚侠怀从此不拜神
了也不似他从前每当节日里都会祭拜天地。
他一反常态,常喝得醉醺醺像一头瞎子眼的熊。直至有一天,他丢掉了所有的酒瓶、打
碎了所有的酒坛,和六当家慕容星霜重新上阵,飞骑一千五百六十六里,刺杀了降蒙而且奸
嫂拭母的“红袄军”头子鲁八八,两人各身中十余箭,打马南返时,一路上还比谁中的箭矢
多。
据慕容星霜说:龚侠怀在一次醉后的梦里,看见他妻子方致柔向他报梦,伸手指在窗前
一棵已枯萎得像一年没进食的长颈鹿般的老梅,那株老梅就立即开了一树的花,龚侠怀甚至
还可以记得那香味。
醒来之后,龚侠怀发现窗前已四年不开花的梅树开了整个窗景的花,不过却是不香的,
龚侠怀认为他已在梦中香过了所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