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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北大之父蔡元培-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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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果真被探子押下楼来,才大梦初醒。陈独秀还怕他俩不知道,故意地大呼大叫:“真是暗无天日呀,竟敢无故捕人了!”

    胡适听得浑身发冷,呆如木鸡般跌倒在座椅里。他又重新将高一涵带来的传单看了一遍,见陈独秀的这份《北京市民宣言》,已将矛头直接对准了段祺瑞和安福系,才知道祸是闯大

    中华民族乃酷爱和平之民族。今虽备受内外不可忍受之压迫,仍本斯

    旨,对于政府提出最后最低之要求如下:

    1.对日外交,不抛弃山东省经济上之权利,并取消民国四年、七年两

    次密约。

    2.免除徐树铮、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段芝贵、王怀庆六人官职,

    并驱逐出京。

    3.取消步军统领及警备司令两机关。

    4.北京保安队改由市民组织。

    5.市民须有绝对集会言论自由权。

    我市民仍希望和平方法达此日的。倘政府不顾和平,不完全听从市民

    之希望,我等学生、商人、劳工、军人等,惟有直接行动,以图根本之改

    造。特此宣言,敬求内外士女谅解斯旨。

    (各处接到此宣言,希即复印传布)

    胡适一夜未眠,天刚亮就赶到李大钊家商量营救之策。别看他平时和陈独秀常有争执,其实私交很深。正好罗章龙也闻讯赶来了,三个人很快想出了几条办法。首先要将陈被捕的消息,尽快在报界披露。在全国造成强大的舆论压力,让北洋政府有所顾忌,不敢随便下手。另外,要借用学界力量,再一次掀起“挽蔡救陈”的请愿活动。而胡适却提议由他去奔走安徽各界为陈保释说情。当时旅京皖人有安徽同乡会等组织,势力很大,而警察总监吴炳湘等也是安徽乡党。安徽人在外老乡观念很重,陈独秀又毕竟是学界名人,胡适准备费一番口舌,一一上门拜访。他发誓只要能救出这位大师兄,他甚至不惜赴汤蹈火去向段祺瑞求情。

    这几招果然见效,先是北京的《晨报》和上海的《民国日报》。《申报》等相继报道了陈被捕消息。顿时舆论又一次大哗,各省各界函电交驰,纷纷为陈辩白,吁请政府当局立即开释。而刚刚平息的学潮,又借“挽蔡救陈”的旗号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不但弄得警察总监吴炳湘日夜不得安宁,连徐世昌和段祺瑞也陷入了穷于应付,四面楚歌的困境。这一天段祺瑞叫来了新任国务总理龚心湛。望着桌上一大堆为陈独秀奔走说项的信函,这位铁腕人物也感到了束手无策。因为联名呈请保释的学界名人,不光有新派人物,还有许多像刘师培和桐城派古文家马通伯等旧派名宿。甚至连对“五四”学潮持反对态度的田桐,还有安徽省长吕调元,广东军政府主席总裁岑西林等,也都致电向他说情。1919年的中国简直成了北京学界的天下,他见这位堂堂国务总理战战兢兢地一筹莫展,顿时恼火地骂了一句。“没有用的东西,如何配作总理厂正在这时,吴炳湘又跑来报告说:

    “不好了!为了南北和议,大总统派去上海见孙中山的代表许世英,刚进门就被骂了出来。孙中山说你们逮捕了陈独秀,做了好事,很足以使国人相信,我反对你们是不错的。你们也不敢随便把他杀死,死了一个,就会增加五十个、一百个,你们尽管去做吧!”

    段祺瑞沮丧地闭上眼睛,这许世英还是他的人,也被孙中山吓得逃回来这世道怎么变了样,平时挺能干的帅才、将才,一到关键时都成了蠢才?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吴炳湘。吴炳湘早已想好了计策,悄声地说:

    “现一个蔡元培已够政府受了,再添个陈独秀,岂不大乱?干脆分而治之,先真心挽留蔡元培,将风潮平息下去,再来处理陈独秀就主动多”

    段祺瑞阴沉沉地盯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也在考虑退路了,就差没帮他们说话但他此时也无计可施,后院里的派系之争已狼烟四起,他必须尽快结束这种乱哄哄的局面。

    龚心湛也想息事宁人,便趁机建议将胡仁源调教育部任用算了,重新任命蔡元培为北大校长吧。

    段祺瑞恶狠狠地说:“这不太便宜了姓蔡的?他人不在北京都搞得我们一愣一愣的穷出洋相,再让他回来岂不天下大乱还是先让那位工科学长临时负责,我们能拖则拖,走一步看一步,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放手!”

    胡仁源又因一纸调令离开了北大,龚心湛见太上皇已松了口,也知道北大派实在惹不起,回去后干脆布置手下以国务院和教育部的名义,先后致电蔡元培,请他速回北大主持校务。

    蔡元培正隐居在西湖杨庄,他的从弟蔡元康此时任中国银行杭州分行的行长,北大和各界来访者均由他出面接待。所以蔡元培常要进城去与友人会晤,以步代车,过白堤,人钱塘门,奔波一多后,身心自然疲乏不堪。这天他又接到章太炎电报,嘱他联手营救仲甫。他见离京后北京政府毫无诚意,安福系又欲除去他而后快,而假惺惺挽留的函电又骚扰不断,真是越想越恨。心火一旺胃疾复发,人干呕后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清音,望着湖上朦胧的水气,觉得今后还是一了百了,彻底摆脱苦海罢为了辞谢北大师生和京、津、沪学界为他奔波跋涉的苦心,他连夜扶病写下了那将轰动一时的《不肯再任北大校长的宣言》。

    翌日清晨,当元康送药赶来杨庄时,见兄长正伏案睡去。他翻开这份言辞激昂,墨迹未干,充满反抗精神的宣战檄文,真是悲愤得仰天长叹,伤心不已,眼泪扑簌簌地沾湿了衣襟。

    一、我绝对不能再作那政府任命的校长。为了北京大学校长是简任职,

    是半官僚性质,便生出许多官僚的关系,那里用呈,那里用咨,天天有一

    大堆无聊的照例的公犊。要是稍微破点例,就要呈请教育部,候他批准。

    什么大学文。理科叫做本科的问题,文、理合办的问题,选科制的问题,

    都要经那构文牵义的部员来斟酌。甚而部里还常常派了什么一知半解的部

    员来视察,他报告了,还要发几个训令来训饬几句。我是个痛恶官僚的人,

    能甘心仰这些官僚的鼻息我将进北京大学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层,

    所以两年有半,天天受这个苦痛。现在苦痛受足了,好容易脱离了,难道

    还肯再投入进去

    二、我绝对不能再作不自由的大学校长。思想自由,是世界大学的通

    例。德意志帝政时代,是世界著名开明专制的国,他的大学何等自由。那

    美、法等国,更不必说北京大学,向来受旧思想的拘束,是很不自由

    的。我进去了,提倡点新的学理,发布点新的印刷品,用世界的新思想来

    比较,用我的理想来批评,还算是半新的。在新的一方面偶有点儿沾沾自

    喜的,我还觉得好笑。哪知道旧的一方面,看了这半点新的,就算“洪水

    猛兽”一样又不能用正当的辩论法来辩论,鬼鬼祟祟,想借着强权来

    干涉。于是教育部来干涉了,国务院来干涉了,甚而什么参议院也来干涉

    了,世界有这种不自由的大学还要我去充这种大学的校长

    三、我绝对不能再到北京的学校任校长。北京是个臭虫窠,无论何等

    高尚的人物,无论何等高尚的事业,一到北京,便都染了点臭虫的气味。

    我已经染了两年有半了,好容易逃到故乡的西湖、鉴湖,把那个臭气味淘

    洗净难道还要我再作逐臭之夫,再去尝尝这气味

    我想有人见了我这一段的话,一定要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

    话来劝勉我。但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到佛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程度,所以只好

    谨谢不敏

    蔡元培醒来后显得很激动,嗓音挺大地涨红着脸,执意要发表这份宣言。多亏元康劝阻,费尽了口舌,又以自己名义代家兄拟了份启事在上海《申报》发表。他在启事中敬告天下好友,因医生嘱托,家兄胃病增剧,神经衰弱,从此屏绝外缘,谢绝见客云云。但由于这时“挽蔡救陈”已初战告捷,汤尔和、马叙伦、沈尹默随同教育部秘书徐鸿宝先后来到了杭州,所以这份不合作的宣言还是很快在北大流传开来。

    话分两头,正当巴黎和谈的签字日期一天天逼近时,梁启超又听说了北京政府临时变卦的消息。段祺瑞密电陆征祥,命令他在条约上签字。顾维钧也软了下来,见大势所趋,还是保一顶乌纱算梁启超气得又开始咯血,几个月国内共拍来七千余封警告电函,政府最终还是一意孤行,看来在出卖主权上已铁了心。他也铁下心跳出来抗争了,与手下几位一商量,决定再打学生这张牌。可苦于北京太远,他又找了吴稚晖和李石曾,马上分头去发动中国留法学生紧急行动。就在6月28日和约签字这一天,几百名愤怒的学生突然包围了中国代表团寓所。陆征祥怕再遭受曹、章的下场,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被迫对巴黎各报发表了正式声明,表示中国代表团为正义、为国家只有拒签和约,以待世界舆论的最后裁判。

    虽然巴黎和会在中国代表缺席的情况下,还是由几个大国签订了《凡尔赛条约》,但“五四运动”所提出的全部条件,倒是圆满地画上了一个句号。当我们追溯往事时,无不为当年的爱国学生运动深表敬意。

    17

    胡适正坐在《每周评论》的编辑部里,也开始烦躁地抽起了烟。当时的编辑部设在南城骡马市大街米市胡同79号,陈独秀被捕后,主编杂志的担子就落在他和李大钊肩上。暑假里,李大钊去了昌黎的五峰山度假,这一期刊物就轮到他主编他的对面坐着罗家伦,这几天罗家伦在为杜威做翻译,空下来就跟着他四处乱跑。

    胡适碰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他曾发誓二十年不谈政治,但今天看来要破例他翻开前几期杂志,发现四月的《每周评论》发表了《共产党宣言》(摘译)。五月的《新青年》出版了“马克思主义专号”,又发表了李大钊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他终于有点不满地叹息了一声:

    “仲甫和守常色彩过于左倾,现在两份杂志都成了‘主义派’的天下啦!”

    罗家伦因空下来常去安福俱乐部打探消息,也向先生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现在连王揖唐也在高谈社会主义了,前几天安福系的报纸和日文的《新支那报》,都极力恭维这位安福系首领主张民生主义的演说。他们还设立了‘民生主义研究会’,如果守常先生听了不知会如何感叹呢!”

    胡适轻蔑地摇摇头,说:“由此可见‘主义派’的荒诞了,王揖唐的表演还不够给我们一个教训看来我也要谈点政治”

    虽然胡适不便与罗家伦明说,但心里对“五四运动”始终有点耿耿于怀。这场学生运动毕竟太政治化了,口号满天飞,许多学生领袖也萌发出狂热的政治欲望,开始频繁地与各大党派接触。表面上看,全国一下涌现出了几百份白话报刊,通过论辩和传播,白话文运动好像还得到了普及。但事实上他倡导的文学革命和学术革命已完全变了味。既然无法避免谈政治,那就谈点针对社会主义、布尔什维克主义、无政府主义的基本问题吧。再说他的导师杜威也批评他对国事不够热情,在演讲时一再赞美“五四运动”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良心。看来他是要谈点与众不同的见解了,不过那是英美派自由知识分子的民主政治。

    胡适用手扶了一下眼镜说:“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我主张一个一个地研究问题,一点一滴地解决问题。”

    罗家伦忍不住问:“这不是杜威的实用哲学”

    他给杜威当了几天速记员,对那次《思想的派别》的演讲还记忆犹新。

    胡适眯着眼睛说:“也可以这样说,我们倡导新文化运动有两大任务,破坏和建设。仲甫他们看来是要一味破坏下去了,建设的任务只有我来承担我准备围绕问题和主义写一篇文章,也算是谈政治的开端吧。”

    这天夜里,胡适闭门谢客,为《每周评论》写下了那篇著名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从此引发了一场不小的论战。

    虽然胡适并不赞成李大钊的布尔什维克主义,但他文章抨击的对象主要是安福系。他的最初目的显然是要与王揖唐之流的“社会主义”划清界限。还有,他认为空谈好听的主义是很危险的,这种口头禅很容易被无耻的政客利用。“五四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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