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本尊-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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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下去,那些孩童则跟着朗读。
天井上空扑啦啦一阵响动,一只翅膀火红的大雕落在大槐树上。
李乾抬头瞥了一眼槐树上的大雕,唇角微弯,眼睛里显出一丝意外来,很快又收敛住,倒是下面的孩童,正是好奇贪玩的年纪,哗动起来。
李乾微一皱眉,将背在身后的一把戒尺拿出来,往附近的桌子上敲了几下:“肃静!”
李乾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读书人的威严正气在里面。
下面吵闹的孩童果然一个个收回头,不敢再四处张望。
“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李乾继续往下念,说也奇怪,那红翎雕站在槐树上也没了动静,只是侧着脑袋,一双锋利的眸子随着李乾的走动微转着。
念完了《千字文》,李乾又教授了几篇《格物术数》,这才回到前面讲师台上敲了敲小钟:“下学了!”
李乾虽然办了这个私塾教授学生,但李家沟毕竟是千百年来靠山吃水的山民,李家沟人可不奢望自己家的孩子也能取得功名,毕竟,李乾这样的人李家沟几百年来也就出了一个,用李家沟村长李二侉子说的,人家李乾那是文星转世,你们这些人跟着沾点灵气,识几个大字,认几个数,将来要能到蒲柳镇或者更外边的东阳县城上找个给大户人家管帐看门的活,那也就是天大的造化了,所以这些私塾的学生也就是天没亮到祠堂跟李乾学上一两个时辰,午前下了学还得给家里干活,七,八,十来岁的男孩子,在李家沟来说,也算小半个劳力了,没有清清闲闲就能认书识字不干活的好事。
“先生,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四哥儿,我要听你说故事。”
“是啊,我也要听,头两天说的那《画皮》可吓死我了。”
一下学,那些孩子们倒没急着离去,而是凑到李乾坐的讲台边,下了学,他们也就没那么怕李乾了,毕竟李乾年纪也大不了几岁,平时都是和和气气的四哥儿。
李乾笑了笑,也没拒绝,从一旁的书简堆里小心翼翼的抽出一个黄布包,打开后,露出里面一本蜡黄的纸质书来。
纸质书那是不得了的宝贝,李乾活了这十七年,读过的纸质书一个巴掌就能数回来,这薄薄的小册子,不说内容,就是纸张李乾全付家当也是买不起的。
这本书还是上次去蒲柳镇方老家里借书,颇觉有趣才顺便借过来看几天,拿来时方老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肉疼表情也落在李乾眼里。
方老这个六十余岁老童生的家里藏书虽丰,纸质书却也不过十几二十册,由此可见珍贵,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书里的故事都十分有趣新奇,让李乾爱不释手,也就顾不上仪礼先借来看上一番。
书册封面上书着《山海志异》,听方老说,这著述人董呈昀字号谈斋先生,可是北方昌信国了不起的大儒,传说其高龄二百余岁,是真正的活神仙。
李乾听了心里只是发笑,这世上哪有活了两百岁的人,圣人都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神仙什么的他一个读书人是不肯信的。
不过这书倒有些野趣,专讲些狐仙野鬼,才子佳人的故事,和曹梦阳的《青楼梦》一样,在庆元国都是市面难见的杂书。
他挑了个白蛇的故事念起来。
故事说的是一个书生从卖蛇人手里买了条白蛇,将她放归山林,然后白蛇化成女子回来报恩,最后书生金榜高中,洞房花烛,大小登科的故事。
“白蛇报恩,连畜生都懂礼法,知道知恩图报,这谈斋先生是想讽刺什么吧。”李乾略一思量,就隐隐把握谈斋先生的意图,脑子也是十分灵光,不是死读书之人。
听完故事,孩子们都散去了。
这时候李乾才站起来,缓步走到天井边缘,负手抬头看看树梢上的金翎雕,撇了撇嘴角,讥笑道:“你这扁毛畜生跟我听了两年课,倒没学会点圣人礼法出来。”
说罢,他摇摇头,走进祠堂边的一间小屋,出来时手中抓着一只毛还未去尽的山鸡,抛到天井中央。
金翎雕一声畅快的尖叫,飞扑下来,锋利的爪子和喙几下就扯开那只山鸡,吃得血肉横飞。
说起来,这金翎雕的命还真是李乾救下的,两年前李乾刚考得秀才功名,这金翎雕就被村里猎户陈二狗抓到,还被当作稀罕物送给李乾做贺礼。
李乾见这大雕毛羽艳丽丰亮不似凡物,就留下了它的性命,等这大雕伤好就放回山林,此后隔三岔五这雕就会飞来,大多数时候就在槐树上停着,听李乾讲课,李乾手头要有多余的山货也会扔些给这雕吃。
喂完老雕,李乾将一些重要书简装进一个布包里,锁上祠堂,往村东头走去。
他的家就在村东头,是两间很普通的茅屋泥房,屋前围着栅栏,放养几只家禽。
冬天刚走,檐角的冰棱还没化尽,不住的滴着水,檐下的烟孔往外冒着炊烟,李乾推开栅栏门,朝屋内喊了一声:“姆妈,我回来了。”
一名两鬓有些斑白的妇人急忙走出来,伸手去接李乾身上的布包,拉着他往里走:“四儿,天这么冷,快进屋吧,我刚熬好粥,你赶紧喝点。”
李乾在他这一支脉同辈里排行老四,倒不是他上面真有三个亲兄弟。
妇人一边帮李乾盛粥,一边碎碎抱怨道:“这村里也真是,这过两月就是乡考了,哪有那么多时间应付那些伢儿,我得跟李二侉子说说,赶明儿你别去私塾教学了,安心在家念书,你要是考上了举人,也是给咱整个李家村光宗耀祖了不是”
李乾“恩恩”的应着,接过粥碗,大口的喝起来,僵得发硬的骨髓也渐渐的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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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老雕报恩送黑珠
阴历四月二十一。
庆元国三年一度的乡试临近了,李家村今天很热闹。
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了村东头,秀才李乾要准备启程去南华府参加乡试,假若真能高中举人,这不但是李乾一人的荣耀,就是李家村也从此扬眉吐气。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所以早早的村长李二侉子就带着一大帮人来送行了。
村里唯一的一匹老马征用出来,上面放满了包裹,此去南华府足有八百余里地,以这匹老马的行程,起码要走十天,乡试三天,来回也就个把月了,所以要准备的东西是极多的。
除了干粮,还有书籍,衣物,油布雨伞,杂七杂八的一大堆。
李乾今天穿着新做的一身棉布青袍,头上挽个书生髻,用竹子发簪插着,长身而立,腹有诗书气自华,倒有几分浊世佳公子的风采。
村里人嘈嘈嚷嚷拥着他,以李二侉子为代表说着一些“一路小心”“一定要考上”之类的话。
他们的紧张期盼神情却比李乾还要浓烈,仿佛要去临考的是他们一样。
李乾边走边不住拱手,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这一走就是十里地,李乾终于在一条岔路边停下,朝一路跟随的李家村人说道:“各位叔伯婶婶,不要再送了,李乾此去定不辜负大家期望。”
他说罢又走到一对中年夫妇面前,跪下磕了个头:“阿爹,姆妈,孩儿这就去了,二老要保重。”
那中年男子皮肤粗黑,一脸老实巴交,也不太会说话,只是呐呐道:“好好。”
妇人却是拉起李乾,眼泪一直流:“四儿,一路上可别亏了自己,姆妈给你的钱别省着知道吗?”
李乾眼睛也有些红,用力点点头,这才过去跨上老马,挥挥手,沿着右边的泥路前行。
微风抚来。
四月的天已是极和暖了,太阳一出来,走来路上十分的舒畅。
一路走来,不知不觉又是十多里地。
边上绿树成荫,远近此起彼伏的丘陵,在和煦的风中带来泥土的微腥。
李乾的额头微微见汗,伸手解开棉袍领上的一粒扣子,胯下老马悠闲走着,踩在硬邦邦的泥路上“得得”的响。
李乾踌躇满志,不禁放声高歌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满山花。”
少年意气,蓬勃而发。
也就是这等时候,才显出他狂放不羁的一面来。
“我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由蛇化龙,此次乡试定要高中,就是那解元头名也要争上一争,才显出我李乾的能耐来。”
李乾狭长的眼睛里闪动着炙热光芒,伸手虚抓收拢,好像要掌握住一切的感觉。
“嘎——”
高空中忽然一阵尖利的嘶鸣,李乾抬头看去,只见阳光下一团火猎猎的光芒直直的朝他冲下来,晃得他眼睛眯得更细。
“老雕!”
李乾一眼看出是那只红翎雕,飞掠到李乾头顶只有十多米高处,一阵盘旋,然后直直的坠到前面的泥路中央。
李乾停住马,朝红翎雕喊道:“你是要给我送行?”
红翎雕扑腾扑腾翅膀,“嘎嘎”叫了几下,忽然窜上几步,吓得老马一阵乱嘶,连连后退。
“你这畜生,却又来作怪!”李乾笑骂一句,努力控制住乱动的老马,一跃而下,将马绑到路边一棵小树下。
这时李乾也发现了,老雕嘴里好像含着什么东西。
他走前几步,那老雕将嘴里的东西吐到地上,却是一颗龙眼大小黑漆漆染满锈斑的珠子。
李乾好奇捡起来一看:“这是什么东西?”
入手冰凉,李乾翻看了一会,就是黑铁一样的珠子,颇有些沉重,上面除了一些黄色的☆奇书网のQisuu★锈斑什么都没有。
“我还以为你要送我什么好东西,”李乾哑然片刻,过了一会又失笑道:“最近是杂书看多了,还以为你真能学那些狐仙白蛇送上财宝美人报恩,让我白高兴一场。”
他说罢就想将黑珠扔掉。
红翎雕抖动双翅一阵尖叫,脖子上的红毛根根直立,十分的像发狂的斗鸡。
李乾也是心头灵光一现,也罢,和畜生争个什么,他就将那黑珠收到内搭兜里,见李乾挂上,红翎雕才仿佛志得意满的畅叫几声,一抖翅膀,就冲上了天际。
李乾眯眼抬头看了一会,继续骑马上路,一路上还是能看到红翎雕盘旋在高空的身影,直到傍晚十分,李乾终于到了蒲柳镇,红翎雕才消失无踪。
蒲柳镇并不大,也就四五个李家村的规模。
不过这是庆元国最小的编制单位,已经有从九品的知事管辖,皇权履及之地,有一条正街,两条附街,房屋多是木石建造,单这一点,比鸡笼山下那些山野村落就不知好上多少。
李家村到蒲柳镇足有百里,李乾胯下老马走到半途就精疲力竭,剩下四十多里路都是牵马走来,好在李乾虽然是个秀才,未考取功名前也经常帮家里干活,山路走惯了,四十多里路也算不得什么。
镇上有一家很简陋的客栈,李乾却没打算去住,风尘仆仆朝镇北方向走去。
天色微黑,路上并没什么人,偶尔有人看到李乾这付读书人打扮,也都纷纷避让开,用好奇和敬畏的眼光打量他,偶尔有一些胆大的喊道:“李先生,这么匆忙是要去哪啊?”
李乾只是点头微笑。
前头说了,李乾这个秀才是方圆百里近年来头一号,蒲柳镇上最有文化的也不过是个六十多岁的方姓老童生。
李乾来过这镇子几次,大部分人都认得他这个年轻无比的秀才公,也知道是镇上方老员外的座上宾。
镇北有一片占地数亩的庄园,有着小地方难得一见的庭院,瓦房。
入夜,铜钉大门上的两盏大红灯笼就会点燃,上面书着脸盆大的两个“方”字,这等景象,在小地方也是难得一见的气派了。
李乾站在庄园大门前,拿起门上的狮头铜环叩了叩门。
少顷,“吱——”的一声,一个带着布帽,穿着蓝灰色短襟褂的家丁打开门,就着灯笼光芒看清李乾面貌,连忙道:“原来是李先生,快请进吧。”
“方六,你且进去通报方老一声,就说李乾拜访。”李乾并不急着进去。
“老爷三天前就说了,估摸着乡试的日子,李先生这两天肯定要来了,早叫小的们候着,李先生一来就请你进去。”
“哦,也好。”李乾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疲倦,就不再客套,走进门去,马匹包裹自有下人们打理不提。
一入厅堂,只见堂上烛火通明,一股檀麝气息环绕。
烛光下,有两人正坐在红木椅子上饮茶,其中一人头发灰白,脸色红润,穿着直襟皂袍的老者,正是方姓员外,另有一人,穿着锦袍,肤色的中年胖子,李乾却是不认识。
一见李乾,那方员外已经站起来,拱手道:“贤侄,你可来了。”
“有劳方老挂心。”李乾连忙回礼。
当下招呼完毕,入座,李乾发现那中年人一直在打量他,心中微微不悦,但是对方是方老的客人,他也没流露,只是朝那中年人微微一笑。
“贤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东阳城的刘员外。”方老捋捋下巴的长须,意味深长。
“员外好。”李乾拱手一礼。
“早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