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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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何苦如此急不可耐地要去迟延山?那般焦躁的样子实在不是此人的风骨,与之前那般冷若冰霜的模样更是判若两人,“玉寒,你究竟怎么了?”齐凤臾垂首自问,却真真是没有头绪,只想着待时日长了那人于是会露出些许端倪
第七十七章 将远行
齐凤臾说要等样弩出来不仅是为了确定床弩的功用,还有一点更为重要,那就是:静观其变。他想要看一看,北辽动乱的走向究竟如何,是一直如此不温不火,还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若是前者那必然是精心策划好的,若是后者局势就有些晦暗不明了。
看了好些天,果然还是原先那般程度,依旧是烧杀抢掠,却不见有人马增多的迹象。照理没有靛军前去镇压,契丹人更该趁火打劫,可事实分明正巧相反,这更是证实了齐凤臾心中所想。
正在他盘算着派多少人马前往迟延山之际,玉寒督造的床弩战车完成了。第一眼瞧见那架在战车前硕大的床弩时,齐凤臾便被惊呆了,看着玉寒见各个部件逐一拆卸下来,再组装成原样,他不禁暗自庆幸:幸好这人是他的臣子幸好这人未曾将玉暖之死归咎于他
“诚如陛下所见,床弩战车沉重非常,远非一般马匹可以拉动,故而只能作防守使用,不过”她将竖在战车前端的铜轴转了转,便可见床弩的箭头指向了另一端,“因是用了可以旋转的竖轴,故而床弩可随射击对象的移动而转换位置,无需射击只是还可将床弩卸下,如此一来战车便一物两用,故而十分灵活,不知陛下对此满意与否?”
齐凤臾走上前,端详着眼前的利器,沉静如水的面色上看不出半点端倪,然玉寒知道,他在想:于何时何地令床弩惊现人间才能彻底威慑住契丹骑兵。
近年来北辽精于提升骑兵的威力,甚至训练出了堪称“草原神军”的铁甲骑兵,战马身披铁甲,除了四蹄和双眼没有任何可以下手的地方,强弩在这样的骑兵面前已近失效,而此刻一切都将不同。
“演练给朕看看。”他看向玉寒,倨傲的下颌扬起。
玉寒躬身道:“是陛下。”随后便将五十枚装有米字型箭头的长箭搭上弩架,扬鞭一挥,与战车反向而立的牛向后绞轴上弦,瞬间铁箭齐发,将院中那颗十人环抱粗的槐树强力推倒,一时间尘土飞扬,弥漫人眼。
“陛下,近程击杀不必使用如此利器,可换作小型元戎,攻城守地若有此物却是大大不同,微臣愿携床弩北上迟延山,望陛下恩准。”她跳下战车,跪在齐凤臾跟前,冰凉的眉梢挂着几丝狷狂之色。
“此去迟延山定不止是镇压动乱如此简单,想必你也料到景荣侯必有所动作,如此你还能保证凯旋而归?”她要做他的臣子,那他便依了她,做她的帝王,一语问出,尽是君临天下之风,与待他人无异。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微臣自负,却也敢向您道一声:此去延迟,不破北辽,誓不还朝!”她低下了高昂的头颅,重重地朝齐凤臾叩首,似是一场诀别,却慷慨激昂,令闻者心潮澎湃。
元禾九年正月二十四,宜远行。
玉家父子兵分两路,分别自蟾都东、北两门策马而去,赶向延迟山。玉霄被封:怀化大将军,领一万人马作先锋,自北路先行。四少被封:怀化将军,率五万人马及辎重粮草紧跟其后。另有二十万大军蓄势待发,待睿帝一声令下便可奔赴迟延战场。
齐凤臾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出蟾都,恍然间觉得:此地一为别,今生无归期。呼啸的北风扬起官道上厚重的沙尘,许久之后便遮住了那数万人马,连背影都辨不分明。
“陛下,酉时了。”梁公公在侧旁小声道。
齐凤臾猛然回神,夜幕早已降下,而他已在这城门口站了三个时辰,捂住自己的双眼,方才那睥睨天下的气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脆弱,“朕竟觉得朕这是在送她去死”
“陛下回宫吧”梁公公见睿帝如此隐隐地心疼,却说不出什么劝慰之语来。
回到椋宫,洛慈手中拿了封书信,正候在龙眠殿门口,见着齐凤臾的身影立时跪下了:“陛下,这是娘娘留下的书信。”
拆开,是一份靛朝疆域图,上面各色记号标得到处都是,还有蜿蜒的战线交错纵横,齐凤臾一看便知这是齐博臾各处暗桩所在,然当他的眼眸触及到图的右下角时,英挺的剑眉立时被拧成了扭曲的形状。刚硬遒劲的蝇头小楷印入眼帘:“若有还期,愿得见哲妃之子。”下边还写着:“其葵至日乃每月十四,望陛下多多费心。”
梁公公间睿帝面色不善,刚想凑上前去问问,却在瞥见那两列字时住了嘴,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齐博臾此刻身在邳州,一只信鸽停在肩头,取下绑着的竹筒,抽出内里的纸张,只一眼唇角就莫名地勾起,将那片纸揉成一团,略微发力便瞧见指间有细沙落下。信上说工部侍郎造出了铜质的床弩战车,已奔赴迟延山,“玉寒啊玉寒,本侯原以为自己已是天纵奇才、无可匹敌,却不料这世间竟有个你可与本侯并驾齐驱,呵呵”
无相寺一行他不得不承认那人计谋百出、胆识过人,那一败他虽有怨气却也心服口服,可如今他真是十分欣喜,那人竟也精于兵器制造,好似比自己还略胜一筹,果然了得!拍了拍手,将指尖的余灰去了个干净,他转身吩咐道:“备马,本侯要去迟延山。”
邳州这里只一个楼凉月还不足以让他留下来对付,倒是那人是时候再会了,更何况他要是去晚了万一那人死了,岂不可惜?手握成拳凑到嘴边,他低声咳嗽了一阵,心口好似有些细微的麻痒,伤早已好了,却不知为何残留了一点隐疾,想到那人竟有些心悸。
这边玉家父子就快到迟延四镇了,邳州太守便反了,与此同时契丹兵力骤增,一时间南北战火纷飞,靛朝歌舞升平的表象被撕裂,动荡开始,蒙在鼓里的众人这才看清:要变天了
齐凤臾坐在龙眠殿内看着那一张疆域图,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果然如那人所料,不只是邳州,稍远一些的冧州、邛州一并皆反了,毫无预兆,泙州太守楼凉月一时应接不上,南方战局堪忧。
剩下的二十万兵力是派去东北抗辽,还是派去南方平反,抑或是各分一半?一时间齐凤臾很难抉择,照傅阅谨前去探查所得:玉寒在这图上所注皆属实情,分毫不差,如此这般,事情就越发的难办了。
元禾九年二月初三,玉家四少晚玉家老爷子一步,终是赶到了迟延山,一入营帐,玉霄立刻迎上前来:“你怎么才来啊,北辽此次派来的是最精锐的铁甲骑兵,人数越来越多,我军死伤惨重,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事情虽说得严重,可神情之间却依旧是不甚正经的模样。
看了玉霄一眼,玉寒立时紧皱眉头。也不知是玉家老爷子久经磨砺,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玉暖死后竟与先前别无二致,“爹,暖儿死了,您不伤心吗?”
玉霄也未曾料到玉寒冷眼一瞥下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僵了一会儿便长叹了一口气道:“寒儿啊,为父老了,禁不起折腾了,回想起来:这十多年为了保暖儿,你受了太多委屈,为父不忍心啊当初保他乃是为了保玉家,如今唉强留不住啊”
玉寒低垂了眼帘,只片刻便将神思又转到契丹人身上:“爹,此次您是主帅,为何不径直安排进攻?等我来干什么?”
“陛下的密旨,六万人马,还有即将跟过来的二十万大军皆听从你一人调遣。怎么?你不知道?”玉霄心下也狐疑,却见得玉寒面色愈加的冷淡,也就没有细问。玉寒和睿帝的事情,他这个做爹的又怎会不知?被困春锦阁的那些日子,睿帝亲自前来谢罪,而玉寒究竟在考量些什么,他竟然看不出。
“陛下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爹你又何必多问?”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玉寒径直坐上了主帅的位置,毫无表情的脸上半分血色也无,看得玉霄一阵揪心似的心疼,“寒儿,你究竟怎么了?难道连爹都不能说?”
玉寒听得此言猛地抬头对上了玉霄的双眼,良久终是无话,重又低下头来,只一瞬玉霄便发现了异样:玉寒的颈侧似乎有血红色的图腾纹样,朝前踏了一步,他又叹了口气道:“你既不愿说,为父也不逼你”说罢便出了营帐。
才放下帘子,玉霄的手便再也遏制不住得抖了起来:绛珠仙!“哈哈,果然是报应吗?我玉霄委屈了自己的女儿,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如今要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果然是报应啊报应!”那是他最心疼的女儿,养到十七岁都未曾费半点心思,连玉家的绝密也是靠她才保到今天,如今老天都见不得她受苦了吗?竟要收了她的命去!
他嘻哈了一辈子,本以为这一世就这么嘻哈着也就算完事儿了,谁想晚年竟要失去一双儿女!暖儿死了,他诚然伤心,可暖儿在他跟前待了多久?寒儿却是自己一手教养长大的啊!他越是如此思量就越是痛苦不堪,“寒儿,爹对不起你”一行老泪猝然滑下,他慌忙拭去,却也无人看见
第七十八章 蓦回首
齐博臾到迟延山的时候,玉寒已是领着五千骑兵在与契丹人对峙了,她还未将床弩亮出来,在她的心思里,如此利器当用在刀刃上,而不是在这个刚开始的时候。齐博臾站在山头上,俯视着底下已是厮杀到堪称惨烈地步的两方人马,细长的凤眸眯起,心头的微麻感觉越发的明显了。
那人依旧是少年模样,一身血红的战袍配着红樱金枪在如此肃杀的北方亦是多了几分血腥之气。他见过这人着红衣的模样,琼林宴上的那一身袍子染上的并非是喜庆的颜色,而是寂寥凄楚的样子。如今这人是越发的不同于往日了,这红到悦目的衣裳到了她身上却成了惨绝人寰的观感,沾着契丹人的血,如此嗜杀,宛若修罗。
不知那人大婚之夜一身大红凤袍是个什么模样,正如是想着,齐博臾隐隐觉得自己可将那人脸上的绒毛都看得分明:她坐在马上,两腿夹着马腹,一手紧揪着缰绳,另一只手牢牢地握着枪柄,一个用力前送便将枪头刺入马侧契丹人的腹中,溅起的血似乎还冒着热气,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随后落下,似乎有两滴沾在了玉寒的脸上,恰巧在嘴角,玉寒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旋即转过头,又将枪头刺入了另一个人的体内。
闭了眼,齐博臾满脑子都是那人伸出舌尖的样子,苍白的面色,比羊脂玉雕成的还要白上许多,如今几近午时,那般的剔透肤色映着光,让他可以隐约瞧见颈间淡淡青色的血管。她是如此的瘦,下巴是越发的尖了,原先的杏眼似乎更加的大了,只那抹水亮的眼波如今淬成了一把带毒的刀,凌厉到几乎可以用来杀人。
重又睁开眼,齐博臾笑了笑,捂着心口道:“齐凤臾愿为你下跪,本侯也被你勾住了魂吗?”侧了侧首,“也好,他得不到你了,本侯就在这迟延山要了你,看你怎么回去为齐凤臾效力。”喃喃自语间,他已是转了身,灰色的狐裘大麾罩着这人修长的背影,一会儿便消失了。
玉寒收兵回营时满身都是血,那身红色的战袍颜色被染得深了几分,而脸色却越发的白了。她受不了这种血腥的味道,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咬上其中一人的脖颈,玉霄见她如此模样,虽心下了然,却只得装聋作哑,当着众将的面拍上玉寒的肩头,“不愧是我玉霄的儿子,果然了得,领五千骑兵便将八千契丹人杀个片甲不留啊!哈哈哈!”
众将也都附和着笑起来,可不是该笑了嘛!四少未到之际,八千靛军对五千铁甲骑兵只是勉强打了个平手,虽保住了晥镇却折损了近一千的兵力,如今四少领五千人马出城便令契丹人西退三十里,此乃大捷!
不着痕迹地侧过身,玉寒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冷然道:“诸位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她脸上还沾着点血渍,眼眸也有些发红,整个人就像是从修罗场浴血而出,一句话森森然出口,令方才还笑得甚是舒心的众将顿时没了声响。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玉寒摸着下巴,淡淡道:“方才契丹朝西侧撤退,照此局势应有援兵接应,要想将其一举歼灭恐怕还需费些时日。”忽而她抬首看了看辎重营的姚岑,道:“我让你弄的东西可备齐了?”
她那一眼甚是漫不经心,可姚岑却是冒了一身冷汗,慌忙答道:“都备齐了,玉将军放心。”玉寒点了点头,又看向先锋营的彭志,问道:“我若是教你去夜袭北辽军营,你会如何?”
彭志霎时愣在当场,夜袭?他从未想过夜袭这种事情,现下要他回答,这该如何说话?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仍旧是不知该如何开口,玉寒见他如是,站起身来,踱到他跟前,“你乃先